p>第四十九章霧里月朦朧(一)
中秋的櫟陽行宮植枯葉黃,草蒼不現綠,古補而簡拙的石台建築,隱隱透著獻公將秦都從雍城遷至櫟邑後,不奢侈華,勵精圖治、興邦富國的宏圖大志.
生病期間,我見到了嬴祖宗的三個老婆,其中一個是衛夫人,另外兩個一個是美人,一個是良人。
我還知道了年僅二十六歲的嬴祖宗,老婆多得已經超過阿拉伯酋長。在這其中,他的正妻,也就是最高品級的王後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冊立,隨之而降級的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史、少史已是為數眾多,用我的十根手指去數,不知道要翻上多少倍,真不知道那個上霜的家伙得忙成什麼樣,才能折騰得過來。
曾經在網上看過一個有趣的詮解,給這八個級別戴上了可笑的名頭,分別是︰皇後-皇帝後宮的女主人,夫人-皇帝丈夫的女人,美人-美麗的女人,良人-善良的女人,八子-能生八個男孩的女人,七子-能生七個男孩的女人,長史-皇帝經常使用的女人,少史-皇帝不經常使用的女人。
當時看到要生七八個的女人,下面還有常使和不常使用之說,樂得我們班男女生捧月復哄堂,現在想來早已趣味全失,真不知道以後的我,會是那慘不忍睹級別里的哪一個?
一幅拖孩兒帶仔子,還得挺著大肚子受那張man臉驚嚇的畫卷不禁浮上心頭;一群芳冠,爭香斗艷的為個長史、少史的名頭,暗來算去的美景也一並躍入腦海。哎,那日子還有得過嗎?宮斗戲決不是我這種人能摻和得了的,也不知道他這後宮里能不能再列出個「不史」的超低品級,讓俺安靜到死行不?
「清姬這般出神,又在想什麼?」
可能是受秦王影響,這衛夫人措辭不老,語氣卻有點超越年齡的深沉。
收回自悲自憐,舉目看向跪坐在我對面,專程來陪我說話的女子,一身暗紅祥雲玄底藍碎花純深衣,將身體包得深藏不露,卻雍容中自有一番典雅,映得二十四五歲、正當年華的晰白膚色更加水潤如蔥,柳眉輕如遠黛,杏目不笑而含情,朱唇點赤若紅櫻,一幅依人如畫的感覺,讓我反倒覺得她那超越年齡的深沉語氣是被逼出來的一般,很不協調。
這位衛夫人為人謙和,我和她一見如故,她和一個美人、一個良人侍駕從咸陽而來,嬴祖宗臨去前線督戰前,把她們留在了櫟陽行宮。
說來也奇怪,第一眼見到衛夫人就覺得她格外親切,沒有一點陌生的感覺,相處起來也發現,這秦王的衛夫人是個極有度量的女子,一點也不小心眼,只是性情軟弱了點。
至于另外那個美人和良人就截然不同了,見過一面後,大家自覺不合拍,她們便甚少同我往來,正合我意。
看得出衛夫人是真心待我好,我便也沒拿她當外人看待,只可惜我不能說話,寫的字她又看不懂,所以和她在一起時,多數時間都是她在說話,而我則只有豎著耳朵听笑的份兒。
我不太主動去她的寢宮,一是人生地不熟,二是我對這宮里的規矩也不熟,動多了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衛夫人閑時倒是經常來看我,多少也幫我分散了一點思親之苦。
她從不讓我行禮,說實話,要用身體語言來打招呼,一時半會還真做不來。不過,我還是留心看過婢女們向衛夫人行禮的方式,都是把手舉過額,還得跪下磕頭喱,這禮可真行大發了。要知道我連爸媽都沒跪過,多少有點抵觸。
前幾日被她拉著在全無綠色、滿是金黃、拂柳迎寒的花園里閑聊,不巧撞上了嬴祖宗,見她給嬴祖宗屈身問安的姿勢並未大跪在地上,和電視里萬福的姿勢差不多,心里總算松了一口氣,為了我這顆腦袋,也學著她的樣子半拘半泥地照葫蘆畫瓢,第一次給嬴祖宗施了一禮。
嬴祖宗並沒因為我給他行禮而感到意外,意外的是他睨著我左手壓右手的姿勢,莫明其妙的挑了一下眉宇,再投向我的眼神里明顯多了幾分無奈,好像在指責我做錯事了一般,害得我忘了等他說免禮,就慌慌地收回不知道有啥問題的身姿,偏開頭,目光避爍而尷尬地向衛夫人身後蹭了蹭。
當時冷風蕭蕭,秋意盎然,我卻從里往外透心汗個不停。
隔日衛夫人便帶了個熟知宮規的婢女,接連給我上了兩日禮教司儀的古禮課程,我這才明白嬴祖宗為啥看我的手勢挑眉頭,原來秦時女子行禮時要右手壓左手,不可以左手壓右手的,因為那是男人的姿勢。
事後衛夫人質疑我堂堂趙國王妹,怎麼會犯下這等低級的錯誤,我無語兼汗頰,心里莫道著︰假的,我是假的啦。
之後她還詭道的取笑我說︰「看來大王是真拿你沒轍了
我一愣,她這話里到底隱含了怎樣的信息,我一略而過地不想弄明白。
衛夫人在嬴祖宗十三歲繼承王位後,還是個少年時就已被充進他的後宮,之後為嬴政誕下長子名扶蘇。
這次出行扶蘇也有隨行,初次見他時,覺得他除了眼楮不及他父親奪人,其它的五官都很像嬴祖宗,至于性情……還是偏向母親衛夫人多一點,有種壓抑感,陽光的性格里略顯柔和。依我的理解,是他的老爸太過強勢給壓的。
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和他的父親並不是很親近,更多的應該是敬畏吧。
扶蘇比較親近的除了自己的母親,還有一個小女孩,是比他大幾個月出生的姐姐,也是從小就被養在櫟陽行宮里的嬴政的長女,名櫟姬。
櫟姬是嬴政少年懵懂,游歷櫟陽時,幸了一個隨侍宮婢所生。
櫟姬出生時,母親因難產早逝,父親嬴政人在咸陽,據衛夫人說,接報自己第一個女兒出生時,嬴政自己先嚇了一跳,跑到扶蘇還未出生的衛夫人寢宮里,對著她的大肚子呆了一整天。
如此算來,嬴祖宗在十六七歲的時候就已經當爸爸啦,自己還是個孩子,哪里會懂得疼愛兒女,難怪天家無情,都是早婚惹的禍害。
知道了衛夫人就是秦始皇長子扶蘇的母親,想到多年後秦始皇子女的下場,扶蘇被逼自盡,櫟姬不知會不會也在那十個被殘害的公主之列?默然的一陣心疼,再看眼前杏目含情、笑容可掬的女子,心情一落千丈。
自從認識了衛夫人、扶蘇、和櫟姬以後,我的生活開始變得沒那麼淒淒而無聊了。
扶蘇和櫟姬似乎也很願意親近我,也是,我大他們不過十歲,性子比較貪玩,又是個不會說話、不會讓他們有壓力的主兒,相處起然融洽萬分。
日接夜觸的過程中,我發現櫟姬的體質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母親產下她後就撒手人寰,沒有得到溫暖體貼的照顧而體虧,總之她的弱不禁風,和我形似縴弱、實則健康無比的體質,完全是兩回事。
我在她身體上花了一些心思,雖然我不能和現代的醫生相比,可在老媽的燻陶下,這養生方面還是有些見識的。
于是,這座行宮里每到清晨便會有一幅很不符合古代現象的景觀出現︰一個名叫清姬的人質,硬拉著秦始皇的長女櫟姬,在漫天黃葉隨風悠揚的大花園里,圍著宮月池小跑。
從小練體操和舞踏,再加上老媽的逼迫,我晨練的習慣已成,即便是穿越了,身體里的生物鐘並沒有改變,每天按北京時間來算大概六點半左右,我都會準時起床。起床以後不能運動,這一身的關節細胞就會叫囂著不舒服,擾得我一上午都不安生。
穿到這個世界以後,因為太多的不安因素,這種身體反應一直被壓制著,現在環境、情緒漸漸平穩,身體機能也開始進入備練狀態。前些天病剛好就開始躺在床上,做仰臥起坐,直到累得全身都虛空了,躺在床上才發現,這樣做可以讓我放下很多困擾,自那日起,我便恢復了晨練和晚練。
當然,諾大的櫟陽行宮里並沒有人出面阻止我進行體育運動,偶撞同樣晨間習慣漫步或伸展拳腳的嬴祖宗時,他瞥向我那怪異的眼神,實在是讓我無法忘懷,就在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他困養的小白鼠,無時無刻不在被迫接受著他的研究。
看著我最愛胡服加身,一圈又一圈的慢跑,櫟姬也有沿著我的路線轉圈。
哎,只可惜她小小的身體被古教條束縛得太過死板,完全放不開,她的晨跑和她那年輕的爹爹一樣,充其量也就算得上是散步。
經過一個多月的煆煉後,我自覺身體器官轉起來時順溜了許多,櫟姬的精神好了許多,體力也比以前強了,胃口更是大好過之前不知道多少倍。
于是每天的活動範圍,由原來的花園擴大到了整座行宮,在這其間,我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好地方。
在行宮的西南角,有一大片已經禿盡的樹林環著一座小小山,像極了書畫大家詩意幽清的疏林墨寶,雖已冬至,景色依然清幽,環境安和,恬靜到讓人喜歡得不得了。
說它是小小山是因為它只能算是一個小山丘而已,小丘的三面被密枝楊林環繞,只有一面臨向宮內的湖景,在小小山與湖之間,一大片光禿禿的湖灘上,一棵茂盛的蒼松孤零零地扭躺著樹桿,斜聳其中。
蒼松枝桿粗糙黑裂,一層層褪下的年輪仿佛在說它已有幾百歲的高齡,靜靜地佐證著松樹確有活上三、五千年的資歷。
這顆蒼松整體的感覺是向四面生長,而不是向上,好像天空給了它無形的壓力,讓它沒辦法向上挺拔,以至于連主桿都被壓斜了,遠遠看去,就是一把歪柄的大蘑菇。
如今已入冬,一場瑞雪過後,天地之間干淨得純粹,小山周圍寥寥無幾的樹葉或任風吹擺,或拗不過風兒的強勢,附合著隨它飄落,唯獨這株孤松,在這皓白的世界里固執地堅持著碧綠依舊。
一眼看去,只有那株松樹下沒有被雪染指半分,它孤傲地承接了所有的雪花,頂著一頭白雲,用自已的綠色向世界宣讀著生命的力量。
這大冬天的,還能在行宮里找這麼個地廣人稀、合我心意的好地方,實為不易,真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好的地方,每次來都沒見到人影,路卻打掃得干干淨淨。
如果早知道為何會這樣,我想我一定不會沒事就顛顛的往這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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