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軍營之後,楚問仍舊是被趕回了自己的小帳篷里,不過她回去後林軍醫倒是在第一時間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自然,面對著原本愈合良好,此刻卻完全崩裂惡化了的傷口,這位已經步入老年的軍醫大人和所有的老年人念叨不听話的後輩一樣,念念叨叨得差點兒把楚問的耳朵念出繭子來。
楚問苦著張臉扭頭不去看林軍醫。第一次被一個男人這樣看到身子,即使對方是個大夫,即使對方的年紀差不多都能當她爺爺了,楚問還是覺得各種不適應。轉念想起這林軍醫還是賀蘭然的專職軍醫,心里便更多了幾分別扭——將軍大人身在戰場,這受傷的時候肯定少不了啊。
不過別扭歸別扭,這麼一想,楚問便又想起了點兒別的,連忙回頭問道︰「老頭,賀蘭……將軍的腳傷了,耽誤不得。你不是她的專職軍醫嗎?趕緊過去給她看看啊
從兩人見面起,「老頭」這個稱呼便成了楚問對林軍醫的專稱。開始時不服老的林軍醫還吹胡子瞪眼的和她吵上幾句,到了後來卻是懶得理她了。這會兒听了這話,他眼皮子也沒抬一下,還是專心的在給楚問處理傷口,嘴上卻也抽空挖苦道︰「將軍大人自然是比你重要得多了,她回了軍營哪里還輪得到你來操心?自然有人去為她療傷的
楚問也懶得和他斗嘴,一想對方說得也對。這偌大的一個軍營里可不會就只有林軍醫這一個軍醫,賀蘭然也只是被馬摔下來的時候扭傷了腳,倒算不上特別的嚴重。這軍營里的軍醫慣會治療外傷的,那麼點兒小問題,只怕也是手到擒來,根本用不著她白擔那心。
想通此節,楚問也放下心來,原本還撐著的身子也放松下來靠在了床上。目光無意識的盯在了對面林軍醫那白了大半的山羊胡上,楚問突然想到︰這軍營里的軍醫雖然多,但還就數這林軍醫的醫術最好了,否則他也做不了將軍大人的專職軍醫。可如今將軍大人明明也受傷了,卻還是在第一時間把人給打發到她這里來了。這能說明將軍大人以前只是嘴硬心軟,其實也是很在意她的嗎?
無論那些想法是不是在自我安慰,楚問只管在心里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嘴角一咧,笑眯了眼,心情大好。
接下來很快,沒等林軍醫的嘮叨念完,帶傷奔波了大半日的楚問終究還是撐不住了。倦意如潮水一般襲來,終究讓這個放松下來的人腦袋一歪,靠著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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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這傷不礙事,用些藥酒,您再好好養幾天就沒什麼事兒了年輕的軍醫為賀蘭然揉了腳上的扭傷,他沒林軍醫那樣和賀蘭然相熟,不敢冒犯將軍大人的威嚴,便恭恭敬敬的稟告。等到賀蘭然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後,他才小心的收拾了藥酒離開。
軍醫走後,陸續有幾個將軍副將什麼的過來看她,都被賀蘭然輕描淡寫的打發走了。沒過多大一會兒功夫,整個大帳里便又只剩下了賀蘭然一個人。
賀蘭然抿著唇在椅子上呆坐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從衣領里拉了條紅線出來。早先楚問想動手找的東西,就這麼大大咧咧的暴露在了空氣中——那紅線上懸著的,果然就是當日楚問在江州送給賀蘭然的那塊玉佩。
翠綠的玉佩晶瑩剔透,因著剛從貼身的衣服里拿出來,尚帶著些賀蘭然的體溫。
手指輕輕地在那玉佩上磨蹭著,賀蘭然的目光定定的看著那玉上的紋路。很奇怪的花紋,像是什麼圖騰印記,賀蘭然卻是不認識的,也不知道代表著什麼。只是……她真的要用這塊玉佩去拿楚問家的糧食嗎?如果她真拿了,那她們之間是不是就又多了一層糾葛?
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心思,賀蘭然只覺得越想腦子越暈乎。她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開的口,讓人把管糧草的楊參軍給叫來了,等到人恭恭敬敬的在她面前站了許久,她才終于回過神來。
看著楊參軍那依舊恭敬的模樣,賀蘭然難得的紅了臉。這還是第一次,賀蘭然在軍營里,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失了態。她尷尬的咳嗽了兩聲,想了想還是再次問道︰「軍營里的糧草最多還能堅持幾日?」
楊參軍抬頭,有些奇怪的看了賀蘭然一眼。這問題將軍大人在早晨出營之前已經問過他一次了,這會兒才剛天黑,一天的功夫沒到,將軍大人就忘記了?!
不過將軍大人是不是那麼健忘,楊參軍詫異了一下還是老實的回了話︰「將軍,軍中的糧草最多還能堅持半個月。如果期間再有戰事,恐怕消耗得還會更快雖然打仗了就會死人,但人活動起然吃得就更多,幾萬大軍一起吃得更多會是個什麼狀況?不用楊參軍說,賀蘭然也是明白的。
手指磨蹭著玉佩的速度更快了兩分,賀蘭然斂著眉想了半天,又問了句︰「今早出去的斥候隊呢?還是沒有運糧隊的消息嗎?」
斥候隊每日出營,今早自然不會例外。而由于糧草遲遲未至,這幾日斥候隊除了偵查敵情之外,便有多領了尋找運糧隊的任務。不過可惜,斥候隊找了這幾日了,運糧的隊伍卻還是沒有找到。這當然也不是斥候們的錯,只能是運糧隊還未出現在斥候們的偵查範圍內。
听了賀蘭然的問,楊參軍依然搖頭,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斥候隊不歸他管,尋常他也不會知道斥候們帶回來的消息,不過這次是有關軍糧的,如果真有消息,斥候隊長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他的。
無奈,賀蘭然長長的嘆了口氣,手上磨蹭著玉佩的動作終究是停了下來。再次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玉佩,賀蘭然終于不再猶豫。
把玉佩取出來交給了楊參軍,賀蘭然的語氣很是鄭重︰「楊參軍,這玉佩你收好。如果十日之後朝廷的糧草還未送到,你就拿著它去慶雲縣的慶豐糧行取糧說完看到楊參軍接過玉佩卻仍舊帶著疑惑的眼神,她又加了句︰「掌櫃的看見玉佩會給你糧食的別的你也不用多問了。
賀蘭然最後那句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不過楊參軍顯然也是明了的。小心的將玉佩收好後,他也不再多言,告退出去的時候心里也是偷偷地松了口氣。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當兵的營里沒糧怎能不慌?現下將軍大人既然給出了明路,他也就可以放下在心里懸了有些日子的大石了。
邊關有戰事,比不得平時。軍糧是萬萬不可缺少的,否則戰事不利,輕則戰敗割地賠款,重則國破家亡,這事兒絕不是可以鬧著完的。賀蘭然相信,朝廷里的那些人雖然荒唐,可還沒到想要自尋死路的地步,所以這軍糧來得晚可以,不來卻是萬不可能的。
看著楊參軍離開的背影,賀蘭然以手支額撐在桌案上走起了神。十日之後軍糧不知道能不能到,可她肯定這軍糧是早晚會來的,去慶豐糧行調糧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應個急。楚問說糧行里的糧夠,她也不想著再讓掌櫃的幫忙調更多的糧草了。如果沒有意外,借的這筆糧,她應該也能在軍糧送到後很快還上。
借糧、還糧。借多少還多少,賀蘭然並沒有打算佔楚問半分便宜。可借的是糧,還得恐怕就不能只是糧了。
旁人雪中送炭,你萬沒有等到冬日過去盛夏來時再還幾塊炭就算完了的。雪中送炭,還得,需得是情啊。然而楚問需要的,顯然不會是人情,她需要的是什麼情,這人早就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了。
賀蘭然越想越頭疼。這會兒欠了這份兒人情真不好還的,她突然有了一股想讓人把那玉佩從楊參軍手里追回來的沖動。不過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呢,已經為楚問重新處理好傷勢的林軍醫卻已經過來了。
「她的傷如何了?」賀蘭然這時候心里正亂著,懨懨的有些不想說話,可還是忍不住主動問。
林軍醫看得出賀蘭然心里正煩,也就沒繼續嗦,只簡單的說了句︰「不太好。這次真的需要靜養,傷口再裂了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賀蘭然點點頭,也沒心思理他,把人打發走了。可轉念想想,那楚問可不是個可以閑得住的人,別到時候又不听話,跑出來瞎蹦。
也不知道怎麼的,想到楚問可能出事兒,她心里便再也靜不下來了,比起之前為了欠人情更煩躁。下意識的就想起身在帳篷里踱兩圈步,結果一站起來腳上瞬間涌起的刺痛就提醒了她,此刻她的腳上還有傷。
心情煩躁的又坐了回去,賀蘭然猶豫了好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嘆了口氣。揚聲讓外面的親衛送了支拐杖來,賀蘭然在帳篷里拄著走了兩步試試,然後就一瘸一拐的往楚問的帳篷去了。
好在離得近,路上又有親衛打傘照料。賀蘭然沒一會兒就進了楚問的帳篷,正想提醒她兩句呢,一抬頭,卻看見那人已經靠在床邊兒睡著了。
滿臉疲憊,卻睡容恬靜。
作者有話要說︰o(n_n)o謝謝acter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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