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模嫂子?……噢,就知道你在家……給,你家來了一封信。」說著話,全大玉走進金根姬的小院。
金根姬听到全大玉說家里來信的時候,驚慌的站了起來,眼楮直勾勾的朝著全大玉,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她一條腿沒有伸直,險些跌到。
「你看看!把你緊張的……又不是小草的來信,是咱莊上的下放學生劉宏寫來的。」金豆媽風趣地把那封信遞給她,「折開看看吧,我敢說劉宏來信,不會惹你傷心的,一定是有什麼好消息的。」
金根姬听到劉宏來信,突然笑了起來,「那是,那是,如果有什麼不好的消息,他會親自對我說的……一個懂得人情世故的下放知青。」
信封是劉宏的手跡,而且是毛筆字。金根姬拆開信,發現信是用電腦打印的,使用的是二號字,方方正正,字跡清晰。
「老模嫂子,要不要拿那副老光鏡看信,我到屋里給你拿去。」全大玉說道。
「不用,我可以看的到……劉宏這孩子心真細,知道我眼花,就把字印成大字……這個孩子。」
……自從上次劉宏走後。她徹夜難眠,一直在等待著好消息。
金根姬僅看了十分鐘的功夫,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對她來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金根姬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那張臉也豁然開朗。她雙手開始顫抖著,表示中包含著最強烈而又溫柔的情感。
突然,她把封信舉得老高,眉開眼笑地舉在空中搖搖,說道︰
「哎呀,真好!真好!劉宏真能辦事情。」同時急忙地左右走了兩圈。
說著,她趕忙把舉起的那只手放下來,又重新把信再看一遍。
全大玉從一旁探出頭來,「看把你……樂成啥樣了,什麼事情呀?」她把信一把奪過來,看了又看,可她認字不多,無奈把信還給了金根姬。
「找到了,找到了」金根姬激動不已,拿信的手顫動起來,「政府沒收的那枚治淮勞模獎章,劉宏替俺找到了,唉!多不容易喲!我的乖孩子來……」
「是你的勞模獎章,劉宏是在哪找到的?」全大玉問。
「在咱們老家郭剛集,不是不是,是在郭剛集找到了宋學友書記……後來又到宋湖鄉又找張子俊秘書,可張秘書去世了……後來,哎呀!後來劉宏已經周折,在蒙城縣里找到俺的……對!那就是俺的勞模獎章。」
全大玉也激動不已,再去把信奪過來,並沒有看到什麼,隨後,把那封信還給了金根姬,並說道︰
「你望你激動的,知道俺看不懂,你把信里還說啥事情,你講給俺听听……寫的啥子。」全大玉急切的問道。
「噢!是這樣,64年咱的問題就查清了,郭剛集人民公社給俺徹底平了反。」念道這,金根姬老人哽咽了,「……宋學友書記可幫了俺的大忙了,他真是一位大好人。俺得好好的謝謝宋書記……這個時候……俺也不能去和你見上一面……」
說道這,金根姬停止說話,這使全大玉下意識地抬起頭,大驚失色。
「怎麼啦!宋書記怎麼啦?」全大玉驚訝的問。
「宋書記沒什麼,宋學友書記還健在呀!他退休了,仍在郭剛集住。」
「嚇我一跳,我認為他去世了呢。」
「沒有……他還托劉宏向咱們問好呢……這說明他沒有把咱們給忘掉……如果算起來,宋書記要比俺還小兩歲。♀」
「是啊!宋書記和俺大哥全廷三是同齡人,小的時候他們一塊兒長大的……俺的哥哥要不是……要不是在朝鮮戰場上犧牲多好呀!……咱們這幾個老人也能在一起聚一聚……」
全大玉說道這,難過起來,剛才還喜悅的面孔,忽然變得慘白,眼楮驚恐地張大,望著遠方,仿佛在天的那一邊站著哥哥,他正在向她招手。她差一點掉下眼淚。
「別難過了,你大哥也是為革命而犧牲,他也是光榮的。」
全大玉笑了,嘆一口氣,好象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我並不難過,都幾十年過去了,能難過啥子。」突然,她親切叫道︰「勞模嫂子……」
「哎!」金根姬親切的答道。
「哎呀!」全大玉又驚又喜的說,「哎呀!叫你一聲勞模嫂子,你終于答應了幾十年沒有听道這種聲音了,多好听喲!」
「可不是嘛,俺現在平反了,是真正的勞模嫂子,能不答應嘛!」
「對對對,」全大玉一下子摟住金根姬的雙肩,說道,「如果咱們有時間能一起到郭剛集去,看一看宋學友書記,那可多好啊……哎!說句實話,咱也算得上是老同志,老戰友。」
「對呀!」
「將來想見面的機會不多了……老模嫂子等秋收一筆,我就帶你去郭剛集一趟,好嗎?」
「好!到了秋收……俺如果有時間一定和你一起去……到郭剛集見一見宋書記。」
「你真是的,」全大玉開始疑思,然後又說,「你是村上的五保戶,啥能沒有時間呢,俺天天就死在小賣部里哪也不能去……勞模嫂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在瞞著俺?」
金根姬向自己的臉上擦了一把,她的臉色脹紅,說話時開始喘起來,她支吾著︰「俺沒有呀……也不是那個意思……好!俺一定去。如果那時候俺還在沙坡莊,俺一定去看看的。」
「你呀!你真是治淮女勞模,現在平反了,你應當高興,應當長壽才對。」全大玉說。
……金根姬抑制不住喜悅,興奮的說,「全隊長喲,那時候不象現在的人,咱們都是以苦為樂,心苦為榮,什麼名和利,想都沒想過!」說吧,她挺一挺腰肢,好象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把身體挺好直。
「是啊,是啊!如果今年咱們去了郭剛集,咱明天在去也行,你!好好保重身體……你可以戴著勞模胸章去郭剛集……想想那個時候你也受了不少的委曲,被關押,還說你是日本特務……現在好了,咱的那枚將章快要到手了,到時候咱就天天帶上,那叫光榮。咱不象他們弄虛作假,你說對不?」
金根姬俯子,用手帕把臉上的汗擦去。她已經樂得合不攏嘴,抿一抿嘴吧,氣喘吁吁地說道︰
「不提哪不疼痛快的事情……俺早忘了。啊,今兒俺真高興極了!」
「可不是嘛。」
全大玉說道,輕輕地朝她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于是,她內心的感覺就完全流露在臉上,在情急之下,開口說道︰
「那這時候人和人相處,多誠實,……沒有現在的人猾頭,你說是不是?領導和群眾都是相互關心,相互愛護……人……人都是真心換真心……」
「嗯!」
「俺覺得俺治淮河對國家是有貢獻的……對吧……那是**供產黨給俺的榮譽……是政府給俺的榮譽,就從這點來講,俺……俺也應該戴上這一切枚獎章。呵呵……想起當年的事情,咱們這些老人都記得,勞動最偉大,勞模最光榮……勞動模範應該是人們心中是最耀眼的明星……你說是吧」
金根姬喘得厲害,說話斷斷續續。
「是是是,是啊!俺一直也想當勞模,可就是沒有當成……說句心里話,俺多羨慕你喲!」
隨後,金根姬不由自主的,輕輕地唱起了歌︰「戴花要戴大紅花,騎馬要騎千里馬,唱歌要唱躍進歌,听話要听黨的話……」她歌地過去那個年代的老歌,又突然停下來,說道「噢!不歌了,不歌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嘍——怪不好意思的。」
全大玉用雙手一邊打著拍子,一邊摒住呼吸傾听。歌聲停了,她睜大眼楮說︰
「哎,勞模嫂子,再歌一首吧……咱姊妹倆好回憶回憶過去。」
可金根姬沒有唱,喘息著,就在這靜默中,金根姬忽然說道︰
「老人,不中用了,歌是唱不了嘍……噢,一唱歌,俺有一點暈……真的是老人嗎?」
「不歌了,」全大玉說,「不歌了,你就別歌了,我怎麼看你的臉色發青。俺說句不該說的話,你……你是不是有什麼病呀!在這個時候你可得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沒有什麼的……俺……俺就有一點激動,是不能歌了,身體沒有大問題的,你放心吧。」
「好!那你在家歇著吧,我到小賣去了,咱們有時間在啦!」
金根姬不回答,目不轉楮地盯著她似乎看不見的東西;全大玉用手踫了她胳臂,她沒有什麼感覺。
全大玉走了,她並不知道。她在院子中站了一會兒,她要回到屋里去,可雙腿發軟,兩眼冒金花,可沒有向前走步,仍是氣喘吁吁,她扶住槐樹站了一會兒,仍是看不到家門了。
「唉!這是咋回事呢……一直在暈……要堅持住……要戴著那枚勞模胸章加到韓國去,讓家鄉的親人們看看……一定要堅持……不能死在中國啊!」
——她暗暗的下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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