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人們趁著早晨涼氣快都下地去了，村里大街小巷到處幾乎見不到人影兒。♀樹蔭里，一群翹尾巴撅的老母雞跟在一只紅臉梨花大公雞身後咕咕咕地刨柴覓食。他們漫不經心朝村南走著，迎面遇著瘸瘸而來的建忠書記。都英撇他一眼沒有搭理，都林倒是停住腳步，點頭問候︰「九叔您忙？」支書點點頭，客氣說︰「老二啊，事情都停妥了麼？人死不能復活，還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支部反映一下……」
都風接話罵道︰「停妥屁啊，又抓不著凶手！」支書憫嘆兩聲，瘸瘸而去。
周正義望著駱駝背影，悄聲撇嘴說，本是獨苗兒一根怎麼還叫九叔？人家是個大支書，家有四個兒子，看上去生活富足前途光明可惜個個短命……突然，建忠支書又老遠的歪拉歪拉瘸了回來，瞟了老周一眼，跟都林說︰「老二啊，跟你招呼一聲，事情停妥了，你可不要再走了，鄉里要搞水庫工程，任務多，勞力緊著呢……」
嘖嘖，如今這駱駝倒是變了許多，乖了很多鬼了很多，尤其見了那些家里壯漢多的人往往非常客氣。♀周正義舌忝著嘴唇笑道︰「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啊，水道就是天道，自然法則安可妄為？」
建忠支書斜了周正義一眼說︰「那是咱們鄉上侯書記的指示。咱們侯書記是個喜歡政績的主兒，三年前上任時曾發下大誓願，一定要在三年內，把個貧困鄉的落後帽子扔到美鯉河里去。現在三年過去了，看看頭上的帽子倒像是緊箍咒似的越箍越緊了。前些日子，侯書記遇到一個老神仙，好吃好喝招待幾天，陪著到南方轉了半月。神仙使就透露天機說，仙人河風水不好，原因是河道太窄，水流太快把些財富流走了……也是當然的，不能存住流水就不能留住財富嘛。這不，老神仙就幫著規劃了一個拓寬加長仙人灣的大水庫，名字就叫仙人湖哩……嘿嘿嘿，老大的工程哩……咳，可惜河套里兩個村子加起來有六百多畝好地不說，侯書記還想把老槐樹當個老古董給賣了，一幫人過來折騰一陣，結果眼見老樹流出血來，個個嚇得掉了魂似的……
都英冷笑說，領導淨想著怎麼賺便宜，也不好好規劃一下如何開發仙人湖的事情……游泳、垂釣、游船、快艇、飯店酒樓、賓館舞廳……
周正義不屑一顧，倒是吹著冷氣說風話︰「哼哼，一條千百年來農業灌溉洪澇排遣旱澇保收的母親河，眼看就要變成一條臭水溝嘍！」
支書望著周正義問道︰「請問這位大兄弟是……好像有些很面善哩！」
都風嘿然笑道︰「別官腔了，你怎麼可能見過他？」
都林見支書尷尬，就打圓場說︰「人家九叔是支書麼，走南闖北多了，說不定就在什麼地方見過呢
支書很滿意，滿懷感激地點點頭，回臉又稱客人說的也對，轉又抱怨工程倒是好大卻沒的多少補償，工錢也很少。周正義冷笑兩聲，挑唆說，補償再多反正也到不了村民手里。前年那個什麼調水工程，黨中央給下邊一畝地補償四千塊，一個日工五塊錢，中間層層克扣，最後到了村民手里不過也就幾毛錢哩！
支書倒是紅臉訕笑︰「那不一樣是，那是國家工程，現在是地方工程……」
都風听了，突然火冒三丈，恨恨地拍著自家大聲叫罵卻不知罵誰︰「爬你娘啊，上邊給了那麼多啊？那個鳥工程，累死俺的推了五十天大車子，只給了三十塊狗鼻錢，佔了俺半畝地，給了一百塊狗鼻錢……都什麼玩藝兒？！」
支書見都風發起來瘋，謙稱還有事要忙，拖著瘸腿歪拉走了。都林悄聲說︰「你們先去，我要回去準備一下，趕緊走哩……」說著，扭頭轉身，閃電一樣轉過牆角沒了蹤影兒……
都英瞟著都林閃失的方向，敢問大哥，如何便一眼就看出駱駝是支書而非村長，又怎的知他獨苗兒一根？周正義說，瞧那家伙眼球外突，面色白淨且隱隱透著酒氳，沒有農忙季節黝黑干瘦的模樣兒，所以一瞧便知就是村干部，還說有事找支部，不是支書是什麼？
都風鬼笑說︰「若是他說有事兒找村委，那就是村長了！」
都英瞥著都風笑道︰「學會了，至于不是九叔，我看至少兩個根據︰第一，當今這個社會，一家兄弟排行排到極難排到老九，能夠排個老五老六的就不錯了，而農村舊習多有叔伯家族同輩排列的；第二，那家伙說話寒寒暄暄，客客氣氣，絕不是咱家親九叔的語氣……至于獨苗兒一根麼，不大好算，那個時候又沒計劃生育……」
都風笑道︰「呸呸，就是這個事兒，那可玄了妙！那家伙的老爹叫華長生，有的男人形狀沒的男人能耐，天生一個沒根的主兒。那長生老婆到底耐不得寂寞，就開了後門招來一個叫華都旺的老光棍給她辦上了……哈哈哈，自導自演了一出借種養犢的把戲！」
都英驚得瞠目結舌，倒不是因為都風的信口雌黃，而是驚于他周正義的「未卜便知」︰據說，都旺大哥也是個駝子，自然災害時跟人打賭，硬硬地吃下三十斤豆腐活活撐死了，死的時候還打著子光棍兒。如果駱駝真是華都旺的兒，可不兩家合起來依然還是獨苗一根……周正義笑而還笑，仿佛有些得意。都風還在得意忘形地繼續咧咧︰「糙他大爺，華都旺那個死鬼是咱們同宗大哥，就是說啊，駱駝得叫咱老叔才對頭哩……哎呀，兄弟你是知不道啊，他家的破事多了去了︰他老婆是他爹華長生仗著權勢僅僅拿出幾斤蘿卜佔了來玩了半年玩夠了賞賜給他的；他那個長相不錯的三小子是吳世超辦出來的。還有啊，他的大兒華都強有個閨女，實際上是他親自鼓搗的……哈哈，看表面看四個兒子，其實呢，周大哥這會子說得也不準了，已經死了倆了……」這個十足的瘋老三唧哩哇啦說到得興致頭上，唾沫星子狂飛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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