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再說都英到了王金花家，王家父母得知原委，沮喪之余嘮叨不休。都英心里想著蘇玉蘭，無論人家說的什麼一概毫不遲疑，點頭答允。告辭時，王金花依舊不依，直到其父拍胸承諾，明天親到華家提親，這才得以勉強放行。
都英在急急回返的半路上跑下河壩，把自己扔到水里洗了又洗，淨了又淨，蓬亂的髒發可以整一整，還可以手作梳理一理，破涼鞋可以洗得干淨，但殘疾的大腳趾是洗不掉的。衣服不算太髒，大褲衩子滿是泥巴點點，揉搓半天倒也順眼許多，可是這滿面滄桑一臉的黑皮呢……天就黑了，管她瞧得仔細？
太陽轉了一圈兒已經睡覺去了，而月亮歇了一天正好醒來。她巡游太空，她光普大地，她妖媚萬千，她給了大地一片皎潔……
玉蘭爸媽或許見都英通身寒酸，又見女兒異乎熱情，好像心中不大高興，但也不好太過分了。都英想請出蘇玉蘭單獨吃點晚飯，嘴上卻說請她全家……心下還要不停盤算︰寡婦餐館不大衛生但可暫時記賬。前不久，吳世科的廠長職務被華都強頂掉了，聰明人干了三年積攢了不少底火兒，也在村口張羅了一家飯店兒，而且請去了老妮子當掌勺，飯菜味道應該不差……偷著求求世科大爺，沒準兒可以抹嘴兒記賬？然而，蘇爸爸淡淡地說，晚飯早已吃過了，謝謝孩子盛情。精神依然有點問題的蘇媽媽訥訥地說︰「不好，俺家蜜蜂被人偷了怎麼辦？」
蘇玉蘭扁嘴兒笑道︰「算了，俺媽怕他被人偷了呢……那麼你呢，說說你到哪兒去了，怎麼人家沒管飯？」都英卻問她準備念北大還是讀清華啊？蘇玉蘭撇嘴一笑，反倒因為他的輟學連聲惋惜。都英安慰她實則安慰自己︰「沒事的，這幾年我也一直準備著，打算明年試一試，考個破大學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卻是沒說今年已經考了破大學，倒是演了一出名落孫山的悲劇
蘇爸爸听了，暗中嘀咕老婆幾句。一會兒，蘇媽媽居然炒了香噴噴的三盤子好菜︰一個雞蛋炒黃瓜，一個雞蛋炒大蔥，還有一個雞蛋炒蘑菇。俗話說神三鬼四，難道蘇家父母果真把他當成「官二代」了，還是當成未來的好女婿了？蘇爸爸還專門燙了一壺小酒，客客氣氣地招呼道︰「孩子還沒吃飯吧，不管怎麼著湊合吃點吧，到了家來哪有慢待的？俺倆老東西拿不上桌，就讓蘭蘭陪你吃，你看行麼？」
蘇媽媽更是喜樂樂地說︰「是啊，是啊，等你考上大學，當了大官，回頭娶個跟俺蘭蘭一樣的媳婦！」 ，這蘇家爸媽也真是人眼看狗低，突然听吹考個破大學沒什麼了不起，不但立刻改變了態度，且還婉轉地表示要把美麗的女兒送給上？
蘭蘭陪著吃飯沒有任何理拒絕的……有史以來破天荒的而且從來沒敢奢望過。今夜，竟也和她面對面地邊吃邊喝邊說邊笑……蘇媽媽坐在旁邊一次次地給他夾來大塊炒雞蛋，不斷夸贊女兒如何如何聰明懂事；蘇爸爸則是手不離茶壺常常給他伺候茶水，卻是抱怨女兒怎樣怎樣不用功不努力。蘇玉蘭好像不大在乎，倒是口口聲聲巧妙地訴說委屈，不是閨女不努力啊，是誰讓俺到處打游擊啊？不僅耽誤了學業，還耽誤了美麗青春啊，不是麼？
都英在那磨磨唧唧喝了小酒吃了飯，拖沓的時辰不早了。蘇爸爸見其似乎沒有告辭的意思，便找來一只罐頭瓶子，盛了滿滿一瓶蜂蜜，非要推著往他懷里送，讓他不要客氣，帶回家去一家人嘗嘗鮮甜的野味兒。可是他想，想著人家的閨女再要人家的蜂蜜，豈不讓人以為自己是個貪得無厭的人？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要美女還是要蜂蜜？咱可不是傻瓜，所以他是絕對不要蜂蜜的……都英這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推來推去，蘇玉蘭只是站在一旁只管哂笑。
蘇媽媽有點著急，說話也就莫名其妙︰「孩子快拿著吧，一家人嘛，嘗的是個心願哩！」
還沒有考上大學呢，怎麼就成為一家人了？……蜂蜜雖然不能拿，但也不能不要臉，所以都英提出告辭。蘇玉蘭把他送到壩上，順著河壩一起慢行。月隨人行又隨人停，並肩前行一段，都英想停住下腳步繼續和她說話。心有靈犀，果然她先停住了。都英從車袋里翻出一些破破爛爛的學習資料，那些資料不知什麼時候放那兒的，也可能是美奇的。他把資料攤在壩崖子上，請她就此坐下，順口說道︰「這些，咱的高考復習資料
什麼呀？蘇玉蘭撿起來舉到頭頂對著月亮看了半天，瞪著恐怖的眼楮，半晌嘆道︰「啊？這些破爛兒，還時刻帶著？」
都英傍她席地而坐，心里像個小丑表面上卻像個男人一樣坦然而笑，兩三年也許太久，要只要只爭朝夕！
蘇玉蘭俏皮地推著都英肩膀，輕柔地問道︰「明年，你說咱到哪個所大學找你玩兒？」
都英依然像個男人一樣笑著，沒有說話……風兒吹吹，滿月悠悠；美麗的夜色，明媚的月亮；玉蘭是月亮，月亮在身旁；明月常常有，美人兒不常有；今夜月兒圓，我自獨嬋娟……都英在心里寫著亂糟糟的抒情詩……
蘇家父母都是便衣警察，一會兒這個出來望望，一會兒那個出來瞧瞧。蘇玉蘭大聲埋怨道︰「爸，媽，有什麼不放心的？要做壞事早做了，還用跑到這兒來？」說完，捅他一把，扯著衣服下到壩底，坐在當年他把高攀撞到河里的地方……
真的，這不是做夢。都英可以緊緊挨著這個讓他朝思慕想的人兒，天上地下，過去未來，漫無邊際地向她傾訴。訴到當初恰逢玉蘭花兒開時的少年同學書生意氣，訴到因何得罪了李少青被他造出一個莫須有的「所作所為」，訴到高攀的惡作劇、林紅軍的情書、林懷忠的叫罵，訴到不少同學都在龍女面前頭暈目眩，訴到他暗地里偷寫的詩歌，訴到高攀的補課以及他和高攀的決斗，訴到病中的神游……最後，實在想不起訴什麼了，就把話題扯到「體育課上的快活林」里去了。
這時，卻見蘇玉蘭秀眉微皺，小嘴兒一扁，輕聲念道︰「……玉子花開時，雲深霧亦深，夢幻成影歸舊夢，心路向黃昏……南風送蛙鳴，還有風雲訴，誰解朱夢數度春，誰人為她妒？……呵呵，真沒想到，你還是個大才子呢，還會寫詩，可惜咱看不懂哩！」
都英見蘇玉蘭岔開話題，似乎有些不高興，便抬手輕輕打了自己一個耳刮子。
順河的風兒有些涼意，她兩臂抱住一副削肩，聳一聳，望著夜空妙然哼道︰「哼哼，有點冷呢
都英以為她要逐客令，只得戀戀道辭︰「好吧，再見？」
他站起身來，男人變成了紳士，然而蘇玉蘭卻沒動，但說馬上就要開學了，她要回去復讀，明天就回了。都英給她提個建議，希望她回到豐城，插入豐城縣城最好的高中復讀，一定很有效果的。
「……」她瞬了都英一眼，張開小嘴兒羞澀一笑︰「你也去？」
都英沒說話，因為他知道高中復讀是指那些高中畢業且高考成績不錯的落榜生，不說復讀費已經漲到一年1000多塊家里拿不出來，其實像他這種情況的根本就沒有資格復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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