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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雲流水 第十六章 北辰山,大氣象

文八卦看到自己姑姑這面容就想起了面善心狠的女乃女乃,雖然胳膊受傷,需要關懷溫暖,但是不敢撒嬌造次;再說,他現在和自己的姑姑屬于初次相見,脾氣癖好都模不清楚,更不敢亂來,萬一觸動了這個老虎的那條神經,自己肯定吃不了兜著走,文家一脈相承的性格就是脾氣說不清楚什麼火候,「噌」一下子就冒出火來。但是他想問得太多,不知道從哪里入手。

文八卦看著自己姑姑沉思的眼神和表情,他正襟危坐道︰「姑姑,你就講講你的故事吧,隨便講講就行。我也知道你想問我什麼,家里俺爺爺和女乃女乃身體都很好,你放心就是了」

文施沉開口說話,講了一段風弦秋和文八卦都沒有听過的故事。

三七年,日本人進犯華北的時候,一個30多歲農村大漢不願意逃離家鄉,帶著自己十歲的兒子文三耕和幾個同村的剛從韓復渠兵營里逃出來的兵扛著槍進了山林,當起了響馬。那時候還沒有愛國的覺悟,要飯出身的大漢只想著吃飽飯,在行雲山這一片打家劫舍,只要是從山下過的無論是商販,富貴人家還是貧民百姓,都要交點買路錢。因為大漢殺伐林立,心狠手辣,並了幾個山頭,很快就成了山大王。再加上勾結官府,也算是成了氣候。當時還搶了一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給大漢的兒子算了一卦,就八個字︰遇風而轉,御風而起。

四三年,大漢中了槍傷,不想苟延殘喘,讓自己的兒子給自己一槍。兒子文三耕親手送了老爹一程,也奠定了他的地位︰十六歲就成了山大王。少年文三耕年少輕狂,殺人如麻,周圍幾百里之內听到他的名,大人小孩都害怕,但是總會有轉變的一天。有一次看到一個穿著貴氣的少女,被幾個漢奸追趕,他救了少女,但是看到少女長相俊俏就想著帶上山做壓寨夫人。少女死活不從,文三耕不想強求,就這樣把她關在了山上。

後來少女說,只要是能完成三件事,就是他的人。文三耕問哪三件事?少女就說,其一,殺了當時的漢奸頭子和縣城的日軍守衛長官,其二,救出她那一家子並把她家族遷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其三,等日本人退出中國。

文三耕說,頭兩件事好辦,第三件事不好辦,少女說,我可以把前兩件都劃掉,就讓你辦第三件,你不辦永遠都不知道這件事情能不能辦成。

談話中文三耕知道了,這位少女是當時整個行雲山七大縣城的第一美女,也是當時大家族,醫藥世家風家的大小姐,當時已經和官家縣太爺陳家定親。這時候才想起了當初算命先生給自己算的名,難道命中注定要遇到姓「風」的,來改變自己,自己還能御風而飛,飛向九重天?

文三耕說,前兩件你也不用劃掉,先辦了再說,第三件能不能辦到,不是我一個人能辦成的,但是我殺日本人就是了,到時候你得給我個交代。

少女應允,文三耕帶人下山,殺漢奸頭子輕而易舉,混進縣城鬼子軍部就麻煩得多,自己肩頭挨了一刺刀,死了六七個弟兄,才割下鬼子的頭顱。然後還讓人把風家的一大家族遷往了行雲山的山溝溝里,那里是自己的村子。因為在大山深處,也算是一處世外桃源。

文三耕提著兩個頭顱,扔到了少女面前,轉身走人,少女喊住,說了聲謝謝。文三耕說,第三件不用你說了,就算是日本人都死光了,我娶你咱們也過不好,因為有幾個弟兄在下面看著我呢,這種日子我過不下去。文三耕說完走人,把少女也安排到了小山村。拉著一群弟兄到了另一處地方,邊殺鬼子邊打游擊,再也沒有想著打家劫舍,強取豪奪。也不想因為殺了人給家鄉父老帶去災難,這才遠走千里之外,另闢山頭。

當時陳家的大少爺是個青年軍官,在日本留學歸來,進過武漢行營,抗戰以來,回到自己家鄉,當時也是一心抗日,對這位一代綠林好漢文三耕也算是久仰已久,倒是有過一面之緣,一直想拉他進部隊,一直打鬼子。文三耕不願意受約束,听號令,只想著自己來去自如,婉拒邀請。但是兩人也成了好朋友。文三耕殺日本人太多,被通緝,日本人恨之入骨,懸賞百兩黃金捉拿。

文三耕抽時間回了趟家,才發現少女一直照顧自己的爺爺女乃女乃,上山采藥給他們治病,別人問起來,少女也說自己是文三耕的未過門的媳婦。這讓文三耕很感動,兩人暗生情愫,但是想起那一年死的弟兄,還有兩人約定的三件事情,文三耕放不下。雖然相愛但是仍然隔著一層膜。

陳家大少爺回家,多方打探才知道文家下落,來山村拜訪,才發現當時自己的未婚妻音信全無,現在竟然成了好友的妻子。雖然不動神色,但是心里始終不是滋味。

文三耕出山之後繼續打鬼子,留下幾個人在家看家護院。不料還是被幾個日本人模了進來,殺了自己的爺爺女乃女乃,還有好幾戶人家,少女因為進山采藥逃過一劫。最後幾個日本人被打死,但是這個小鄉村里,文風兩大姓氏出現了隔閡︰不是風家三十多口搬來,這個山村照樣風平浪靜。後來日本投降,文三耕解散了自己的手下兄弟,除了自己留下一點,剩下的的山上的財產給了當時的陳家大少爺的部隊,準備回家過日子。

文三耕開始做點買賣,跑東北淘金,販糧食,什麼賺錢干什麼,想著自己一介貧民,娶個大家閨秀,怎麼著都得有錢,才不至于讓自家的媳婦吃苦。遇到戰亂,在東北又耽誤了近兩年的時間。回到家靠一點一滴的積累,在行雲山之外倒是有了自己的家業,幾處房產,幾百畝地,幾家糧鋪。還在小山村里建起了一所大院,青磚小瓦,煞是好看。文三耕看到國民黨橫征暴斂剝削百姓,一氣之下把自己存的所有糧食,還有黃金銀元都給了共產黨,還參了戰,當時還救了一個姓項的少年。他只想著戰爭早點結束,能好好的過日子。

全國統一,又趕上分田地。文三耕脾氣倔強,自己靠自己打拼下來的產業說分就分了,自己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沒辦法,響應了政策,這時候文三耕對共產黨有點反感。他鬧不明白,他知道人從出生以來可能平等,但是人也有懶惰的,也有勤奮的,這貧富差距你怎麼著也是存在的,就算是你現在都平等了,以後還是會出現差距,這是何必呢,難道就是為了得到民心?這期間還出現了一些小摩擦。

這時候有了第一個孩子。自己想著還年輕,應該再出去闖蕩一番,又去了東北,兩年時間,運來了不少的糧食和東北的紅杉木。

回來之後,文三耕又遇到了當初的算命先生,問算命先生還記不記得他,算命先生說當時模過他的面相,現在仍然記憶猶新。問他叫什麼,他說叫文三耕,算命先生說︰文是個好姓,但是這名只能算是小名,如今天下太平,我給你起個名,叫文黃圖,你看咋樣。

這時候已為人母的風家大小姐,說道︰「老先生不愧是算命出生,熟悉易經八卦,當初黃河出圖,落水出書,不就是最初的八卦圖麼?」

文三耕父母已亡,想著當初算命老先生的一語中的,想著讓他留下來,自己來養他的老。算命先生答應下來。

這時候第一個孩子只有小名,想讓老先生起名,老先生說︰「就叫文雁斜吧。」在第二個孩子出生的時候是秋天,算命先生死了。文黃圖的媳婦風顏在出身醫藥世家,取《難經》中的「秋脈毛」,起名為文毛秋。第三個孩子起名為文施沉。

老大文雁斜喜歡讀書,老二文毛秋橫行鄉里,老三像個小男孩子,跟著二哥上山爬樹。

此時行雲山之外,當初的陳家三代仍然屹立不倒,就因為當初的陳家老大在抗戰結束後,听了他家老爺子的話,入了共產黨,成了當時地委書記。也結了婚生了子,後來第一任妻子病死,又娶了一個小媳婦,陳家大女人叫陳風戎,老二老三參加抗美援朝,,老二戰死,一家人立下赫赫戰功,他最看重的老四小兒子則是繼承了他的風格,叫陳連橫。

後來,陳家這位大少爺覺得自己一生戎馬,到頭來竟然白發送黑發,死了一個兒子。而自己最初的未過門的媳婦嫁給了一個窮小子,竟然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特殊時期的時候,紅衛兵闖進了這個山村,天天批斗的對象就是這位近文黃圖,還砸壞了他的腿。把當時文家埋在大院里的糧食和紅杉都扒了出來。那時候文黃圖天天挨批斗,住牛棚。文黃圖立下個規矩,自己子孫以後絕不入共-產-黨。

兩家注定有不解之緣,特殊時期時候,文家老大文雁斜喜歡上了陳家的大女兒陳風戎,兩人一見鐘情。再過了幾十年,文家的三女兒二十多,喜歡上了陳家的小兒子。文家老爺子棒打鴛鴦,拆散了老大,老大從小不敢違抗,但也想著和老爹斗爭到底,選擇一生非陳風戎不娶,到後來直接帶發修行起來。老三文施沉則是直接跑出了家門,想著不能為了自己的老爹耽誤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老二文毛秋則是從小把父親當成偶像,想著做個響馬好漢,後來爭礦開礦掙了不少錢,沒少給陳家使絆。結果惹得黑白兩道都想著要他的命。連累了妻子孩子,後悔終生。

故事講完了,文施沉敘述的平淡,但是在文八卦和風四象都流下淚來。在他們看來,這里面夾雜了不知道多少的恩怨情仇,血雨腥風。故事是他這個家的故事,橫跨七八十年。他知道了他還有個大伯,他知道了文風兩家的淵源,文陳兩家的仇怨,知道了老爺子現在問什麼腿腳不方便,知道了為什麼這些年大伯,姑姑還有自己的老爹文毛秋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老爺子和老太太因為什麼分開。這些,都離不開陳家。文八卦還想著,也許當初自己的太爺爺遇害,也于這個陳家有關。

言者無心,听者有意。文施沉看自己佷子的表面,想著小八卦是個沒有心思只知道玩的天真少年,卻不知,自己的一個故事,在小八卦心中驚起了軒然大波,讓他苦惱糾結。這倒是她失算了。

文施沉說道︰「小八卦,你大伯文雁斜現在在青島,五十歲的人了,你父親也四十五六了,我現在也快四十了。都老了,以後就看你們的了。你爹你媽的事情我不知道,當初你爹一直想學你爺爺,就一直在外面跑,沒帶著你媽回國北辰,我只知道,你外公家姓顏,你媽媽叫顏靜安,你還有個舅舅,叫顏思維,有個姨,叫顏穆文。以後有時間,這些事情還得你爹告訴你!」

文八卦沉默,很長時間沒說話。點了煙,一支接一支的吸起來,問道︰「大伯現在在哪?姑姑,你現在過得幸福麼?」

文施沉嘆了口氣說︰「你大伯現在在青島,倒是和周錦昌老爺子常聯系,我也經常和周老爺子聯系,你大伯學識淵博不亞于周老爺子和你的老丈人風不素,我這些都是听你爹給我講的,沒想到周錦昌去了文家大院,而且你還還和不素哥那個書呆子的閨女訂了親,改天我得見見這丫頭,看看配不配得上咱們家的小八卦。呵呵,至于我的幸福,我都四十多了,還談什麼幸福。」

文八卦這才感覺真正的高人是自己家的老爺子和老太太,心里還想著自己的兒女。一個項御馬後面連著自己的父親,一個周錦昌後面連著自己的大伯,而自己的父親又和姑姑聯系著。這一串,雖然拐了個彎,但是知道兒女的情況,也就少了很多的牽掛。

風弦秋也沒想到這故事這麼跌宕起伏,能成為這個家族的人也算是一種榮幸。老一代的傳奇已經過去,新一代的傳奇才剛剛開始,想到這,他完全沒有小八卦的多愁善感,他要做的,就是和小八卦一起努力,讓光輝傳奇再現。

文施沉說道︰「小八卦,听姑姑一句話,以後對你爹好點,別不搭不理的,他也不容易。」然後接著說︰「還有四象,你雖然跟著老太太姓,但是怎麼說也算是文家的人,現在年輕一輩,文十七還太小,以後就看你們兩個的了。倒是和他們陳家的小輩爭個高低。我累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看著文施沉走出去,小八卦對風弦秋說︰「自古商人地位最低下,老百姓最苦。四象叔,你現在知道當初文老頭把你抱出山,而老太太讓你隨他姓是什麼意思了麼?」

風弦秋搖頭,文八卦接著說︰「老太太怎麼說也是大家族出身,高瞻遠矚,和老爺子比起來,她更高一籌,她讓你姓風,是想著有一天讓你走政客一途,入黨做高官,然後和現在的陳家一爭高下,給自己的丈夫報當年的仇,所以,還是那句話,我主內,你主外,我解除你的後顧之憂,一心賺錢,賺到富可敵國,做到紅頂巨商,給你布局,給你鋪路,讓你做高官,到時候咱們和他們陳家爭個高低。」文八卦還有一個想法沒說,那就是自己的老爹當初扔下他逃亡,隱忍二十多年,自己的媽媽的去世,應該也和陳家有關系,剛才自己的姑姑沒說出來,是怕她分心。

風弦秋剛才就有點興奮,听小八卦一說,才發現自己想問題深刻程度還是不如這個詭計多端的小佷子,他說道︰「你放心吧,八卦。這路你說怎麼走,咱們就怎麼走。」

兩人說到這,困意全無,看著窗外微亮的天空。文八卦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點了一支煙,風涼,抬頭看天,天上還有數點星辰眨著眼楮。他突然想起了千里之外的行雲山北辰村,現在雖然看不到北斗七星,但是他想到了當年小時候女乃女乃指著北斗七星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咱們平頭老百姓不管當政的,小八卦,你以後就是那顆北斗星最中間的一個,我們圍著你轉,有我在的一天,你隨便折騰。」

那時候自己不知道女乃女乃說的是如何折騰,現在他知道了,那就是︰大玩,大愛,大氣象,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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