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人呢?」
安靜的茶樓,駱西禾坐在靠木窗的一角,她摘下斗笠,放在一旁,撩過長長的劉海,望向眼前的男人。【】
「丟在某家藥鋪了,按你的要求。」寧曲閑端起茶杯來,一飲而盡,那眸子帶著不安與猶豫,「你真決定,不將他帶回宮?」
「王爺,茶要慢慢品,不是你那樣喝的。」駱西禾說著便低頭望向還未沉澱的茶葉,輕聲說,「我會和皇上說,他殉職了。」
「為何?」寧曲閑皺著眉頭,一臉焦躁的模樣。
她卻吹了吹水面的茶葉,將它們一一拆散開來,然後微微抬頭,「他會成為我的絆腳石。」
「你對他別無留戀了?」寧曲閑似乎還是有些不信,他就是如此敏感而又多疑的一個人,就像駱西禾自己,不肯相信,哪怕事實擺在眼前,也非要往別處想。
所以,寧曲閑與她,定得不到幸福。既然已經墜入地獄,那便徹底沉淪吧。
「他今後的一切,都與我無干。」她笑著端起杯子,用中指撫模輕輕那上頭好看的燙花,隨後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才轉移著話題︰「王爺,何時安排我入宮?我可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皇上驚呆的樣子。」
說到這里,寧曲閑拎起茶壺,往杯口倒去,「你大可不必入宮,宮里有我就夠了。」
駱西禾听罷,她不由彈了彈斗笠上的雪點兒,轉而一笑,「不成,我駱西禾可是甘願吃軟飯的人?」
「你……」
「利用我罷,盡可能的利用我。」她的笑越來越鋒利,像一把刀子,正搭在寧曲閑的喉嚨口,半分不移。
她說,「因為,我也在盡可能的利用你哪。」
她真是一杯澀口的毒藥。
那時的寧曲閑就是如此想的,但他願意飲下,只可惜,現在的自己,根本就連那杯口都無法觸及。
這個女人離他越近,他便覺著她越遠。
「你不要忘了,現在的你,是我寧曲閑的女人。」他稍稍揚起下巴,蹙著眉頭,似乎有些生氣,那樣子叫駱西禾笑出了聲。
「王爺也不要忘了,我是燕妃,是要助你奪下王位的女人。」
她眯著眼,叫笑容顯得更分明,待雪花飄落在茶水中,她才有片刻的走神,望向未關的窗外,卻久久不言。
寧曲閑也朝她望著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個老人,站在包子鋪的旁邊,舉著糖葫蘆,卻無人問津,每個人都穿著孝衣,偶爾身著盔甲的兵衛大隊走過,顯得那老人更加孤獨。
她似乎看出了神,叫寧曲閑不由問著,「要我去給你買一串否?」
「嗯?」駱西禾收回視線,似乎有些意外,她半張著嘴,迷惘了一會才恍然明白,答案卻是搖頭,「我不愛甜食。」
這一句確實沒錯,她討厭甜的東西,比如草莓,比如蜜糖,又比如甘蔗……因為那種東西,太過「幸福」了。
「和皇上說,你在回宮的路上發現了我。」駱西禾忽的起身,她將斗笠重新帶上,然後望向木椅上的人,「走罷。」
「嗯……」
一男一女,就這樣走出了茶樓,門外的雪依然在下,寧曲閑撐起暗紅色的油傘,他回頭,似乎在等駱西禾過來,那凌亂的發,在風中動蕩,這一瞬息,駱西禾差點把他當成了穆河。
「笑什麼?」寧曲閑奇怪的望著她走來。
「欸,我覺著你長得真好看。」駱西禾隨口說著,她眯下眼楮,顯得真像那麼一回事的樣子。
「那當然,本王可是天下少有的……」
「美男。」駱西禾毫不猶豫的接了上去,叫寧曲閑干張著嘴,卻無話可說。
「我真是不明白你,你天生如此愛笑?」寧曲閑一說,她便愣住,然後不笑了,她低頭望著一地白雪,跟著寧曲閑的鞋往前走,但他們之間就這麼突然安靜了,誰也不知道要如何打破僵局。
待走過了石橋,駱西禾才想到什麼似的停住,她抬頭,那撩在耳後的青絲卻被吹起一道弧度,「我得去買件衣裳,這樣去見皇上,會被姚將軍和太後認出的。」
「也對,我陪你去。」他帶著溫柔輕輕一笑,那是駱西禾第一次覺著寧曲閑並不是那麼叫人生煩。
……
「欸,你一個人嗎?」
藥鋪門口,一身著鸀衣的女子撐著油傘,她對那坐在台階上發呆的男子很是好奇。
風一起,那雪花兒便肆意的打在他身上,一點點好似要將他覆沒,但這略微凌亂的發下卻是一雙如此清冷的眸子,它比這一月的飛雪還令人心寒。
可店門外男子孤獨的身影,卻又叫她不由心疼起來。
「問你話呢。」女子踏著白雪,站在他身旁,將油傘的另一半打在他的上方,「東郊有一處破廟,那兒熱鬧的很,你一個人的話,要跟我一起回家嗎?」
回家?他將肩頭的落雪抓在手中,蹙著眉,待雪在掌中化成水滴落,才微微抬頭,望著那女子,卻一句話也未說。
「怎麼?願意嗎,我們那兒也有幾個像你一樣無處可歸的人呢。」女子帶著暖暖的笑意,一臉期待的蹲,但湊近了看,她才發現他落寂的眼神,望向的卻是一個正舉著糖葫蘆往另一頭走的老人。
「你想要嗎?」她不由這樣問著,那溫柔的眼神就像在對待一個被丟棄的孩子一樣。
「不。」
他收回視線,那眉頭卻依然蹙著,隔了好久,他才認真的抬頭。
「我在等她。」
「這破爛玩意兒可以扔掉了。」寧曲閑從店鋪門口走出,將駱西禾換下的那套舊衣和斗笠丟在了巷子的一角,而駱西禾卻站在他身後,望著滾落在斗笠旁的木簪出神。
那是穆河送給她的,她還記得那次差點丟掉這東西時,他對她說,不能丟,這個,很難做。
明明做工這麼粗糙,他居然說很難做……
可看到穆河手掌上大小不一的傷痕時,駱西禾卻確信無疑了。
這個,真的很難做啊……
「看什麼呢,莫非有遺落的物件?」寧曲閑望著那堆他所說的「破爛玩意」,不由發問。
「沒,都是些不要的東西。」
她提起裙褥,輕聲一笑,便隨著寧曲閑往前走去。
漫天的飄雪打在油傘上,駱西禾吸了吸鼻子,大概是凍著了,她每走一步,躺在雪地里的木簪便伴隨著穆河的聲音游蕩在她腦海中……
但,盡管如此,她又怎能回頭?
「等……」
駱西禾突然停下,她朝後望去,那幾十米外的巷口就這樣映在她眼里。
「等會子,我去去就來!」她倉促的說完後,便從油傘下跑出,那大片的雪花打在臉頰上也不覺生疼,她忍著寒風狠狠咬牙,終于想起。
那是……
穆河送給她的東西,這個世上,唯獨屬于她的東西!
可當駱西禾氣喘吁吁的跑到斗笠前時,無論怎麼將雪地上的舊衣翻來覆去,也再找不著那根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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