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白衣溫候(二)
連棟望見秦川,當即起身迎上,帶頭跪倒,大聲道︰「屬下山東分舵連棟攜座下眾兄弟,參見幫主!」眾人登時跪倒一片。♀
秦川急忙扶起連棟,道︰「連大哥免禮,眾兄弟請起身說話!」待連棟站起身來,各人才跟著站起。
連棟向秦川躬身行禮,說道︰「啟稟幫主,屬下等連日來查探天道盟眾賊人消息,不知幫主駕臨,有失迎迓,伏乞恕罪!」
秦川微笑道︰「連舵主乃是為了公事,何罪之有?卻不知天道盟的賊人現在何處?」連棟稍一遲疑,回身向眾人一揮手,吩咐道︰「大伙兒到店周伺候著,嚴加守候,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就說今日客棧被包下了!」眾人轟然響應,各自散去。
秦川一怔,道︰「連舵主,你這麼做,可經此間掌櫃的首肯!」
連棟哈哈笑道︰「不知為何,此店掌櫃與小二已連夜棄店而去,不知所終,店中客人也都在拂曉前走得精光,如今只有本幫中人在此,請幫主不必多慮秦川想起昨夜秦海手刃婬賊「狂蜂浪蝶」齊沖、刺傷「玉面花蝶」薛千洋之事,心下恍然︰「定是眾客人和店小二見店中鬧出了人命,跟那夏掌櫃一般想法,早已溜之大吉了
他目光向四下一掃,問道︰「鄧長老呢?」
連棟道︰「鄧長老去探望黃寶兄弟的傷勢了秦川沉吟道︰「黃大哥是為助我而受的傷,我也要先去瞧瞧!」
二人到得黃寶所住的客房中,只見他正躺在床上,鄧長老和朱波正在檢查他脅下的傷勢。
鄧、朱二人向秦川躬身施禮。秦川問起黃寶傷情,鄧長老道︰「幸虧有幫主的金創藥,黃寶已無大礙。幫主的內傷恢復了多少?」
秦川嘆道︰「只恢復不足三成,否則焉能讓花勇那廝逃月兌?」
鄧長老問起昨夜之事。秦川據實說了,又說到青衣庵之行。想起二哥秦海中了「玫瑰香露」之毒,不禁憂形于色。
鄧長老皺眉道︰「花勇那婬賊簡直是禽獸不如,竟連出家人也不放過!」轉頭對連棟道︰「連舵主,你傳令下去,速速搜查花勇和薛千洋的行蹤,一有二賊消息,馬上報來!」連棟躬身應道︰「屬下遵命!」鄧長老又道︰「三蝶一死一傷,不足為患,只是秦二公子中了‘玫瑰香露’之毒,人不可不尋。解藥不可不取!」
他說到這里,向秦川躬身道︰「幫主,屬下如此安排,您看如何?」秦川見他分派有方,秦海所中的‘玫瑰香露’之毒有望解除,也自十分滿意,點頭道︰「鄧長老不愧為本幫智囊,思慮周祥,就這麼辦吧!」
連棟見秦川更無異議。這才出去傳令。
秦川問起鄧長老和連棟昨夜會面經過,鄧長老道︰「屬下昨晚趕到鎮西八里外的打麥場時,連舵主正帶著兄弟們跟天道盟的三十余名狗賊拼命,雙方各有死傷。屬下上前相助。這才勉強打退群賊。幫主,想不到此次群賊帶頭之人竟是那臭名昭著的‘漢中雙蜂’仇家兄弟!」
秦川想起小錢的死狀,心想果然是雙蜂到了,點了點頭。問道︰「長老可知他們現下去了何處?」
鄧長老搖頭嘆道︰「屬下無能,群賊狡猾異常,眾弟子皆遍尋不見。據屬下推測,漢中雙蜂多半是去了泰山!」
秦川又想起泰山派的木虛、谷虛等人俱各歸順天道盟,雖已斃命,但其門人多半也已附逆,不禁輕輕嘆了口氣,暗想︰「鄧長老為何不肯告訴我小錢所說的消息,他是不相信我還是不想我操心?但若消息不假,玉妹和吳長老他們定然落入雙蜂手中了心下不免越想越驚,又想︰「既然鄧長老不說,我也暫時不宜提及,總之到泰安縣城再說!」
他見黃寶已無大恙,尋思︰「大丈夫應先公後私。我雖急于去幫二哥,但百戲幫之事亦刻不容緩。兼且鄧長老和連舵主既已替我尋找二哥和解藥,我便不能再行耽擱,還是幫務要緊!」
剛好這時連棟回報已傳下命令,分派人手追查「二蝶」的行蹤。
秦川听連棟說從未見過陶平、易婉玉、吳長老等人,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凝思片刻,道︰「當日我在蕭縣聖泉寺外的樹林中跟陶、韓、趙、桑四位舵主商議幫務,讓陶舵主先行聯絡連舵主,十日後在泰安城最大的客棧會面。按說他應該最先到達,為何也遲遲不見人?難道陶舵主出了意外?」
連棟伸手一拍大腿,自責道︰「該死!說來都怪屬下疲于應對‘漢中雙蜂’的人,未能及時聯絡陶舵主他們!」
秦川矍然而驚,掐指一算,道︰「今天便是我跟陶、桑二位舵主約定好的十日之期,咱們盡快趕到泰安最大的客棧,可能很快便有分曉!事不宜遲,咱們快些去吧!」
午後時分,眾人到得泰安城內。路途中連棟已向秦川稟明,泰安城最大的客棧便是位于縣城西街的「緣豐客棧」。
連棟要了幾間上房,安頓眾人。秦川偕鄧、連二人向掌櫃和店伙打听陶、易、吳等是否來過此店,卻是毫無結果。
秦川想起邊院鎮的夏掌櫃不堪江湖人物威嚇而舍家拋業之事,料想此間掌櫃店伙的言語多半不足為信,卻也不為已甚,用過酒飯,對鄧、連二人道︰「咱們便在此等候吧,想來陶、桑幾位舵主途中有事耽擱了。♀大伙也不必再驚擾店家,等他們到了,自會來見咱們!另外,繼續分派眾弟子到附近打探音訊
鄧長老和連棟便即傳下幫主號令,廣派人手,四下里打探陶平、易婉玉、桑青虹等人消息,並設法找到秦海下落。
未牌時分,秦川在客房內呼吸、運氣、吐納、搬運,練氣調息,行功一個小周天。醒來之時,但覺全身真氣流動。神清氣暢。
沐青蘭一直默默的在旁護持,忽見他緩緩睜開眼楮,臉露笑容。她又驚又喜,起身為他倒了杯熱茶,問道︰「功力恢復了多少?」
秦川接過茶杯,緩緩啜茶,微笑道︰「有蘭妹為我護法,焉能不順利,我覺得氣脈運行已通暢,想來差不多了沐青蘭情知以他的傷勢之重。若無靈丹仙藥,絕不可能這麼快便復元,心念一動,登時笑靨如花,喜道︰「莫非是‘雪參玉蟾丸’之功?」秦川點了點頭,眨了眨眼,露出頑皮的神色。
沐青蘭大喜,情不自禁的拉住了他手,笑容更似春花初綻。嬌麗無限。
秦川略一沉吟,微笑道︰「蘭妹,左右無事,不如一起出去走走。賞玩泰安風景如何?」沐青蘭溫柔一笑,點頭道︰「好!」
二人推門走出。這時走廊下朱波等三名百戲幫弟子正在閑談,見到秦川出來,當即拱手肅立。
秦川知是連棟安排保護自己的。店中各路人物甚雜,自不便泄露身份,當下微一點頭。問道︰「鄧大爺在不在?」朱波道︰「連公子來找鄧大爺,正在他房間談事情!」這卻是江湖幫派的習俗,出門在外之時,俱以「公子」、「大爺」等相稱,而不再呼「幫主」、「長老」。
秦川和沐青蘭跟著朱波來到鄧長老房前。朱波敲了四下門,咳嗽道︰「鄧大爺,秦公子來了!」
屋內鄧、連二人正在喝茶坐談。秦川道︰「鄧兄,連兄,我看暫時尚無頭緒,左右無事,我想陪沐大小姐到城內隨便走走,兩位要不要同去?」
鄧長老搖頭笑道︰「我們還是在店里等消息吧,便不打擾您二位了!」連棟也笑道︰「幫主有沐大小姐這等絕色佳人作伴,攜手同游,花前月下,那是何等賞心樂事?如今卻讓其他人跟著,那成什麼樣子?依屬下看啊,我和鄧長老還是識趣點,就不攪擾二位的雅興啦!」
三人哈哈大笑。沐青蘭粉臉一紅,垂首不語。
那泰安城北依東岳泰山而建,山城相連,往來觀勝者絡繹不絕。秦、沐二人相偕在城內閑逛,但見熙熙攘攘,街道各處甚是熱鬧。
斜陽之下,眺望遠處岱宗諸峰肅穆莊嚴,雲蒸蔚蔚,令人神往。
二人攜手而行,信步所之。
不知不覺間來到一個橫街巷口。沐青蘭游目四顧,低聲道︰「川哥哥,你這樣也未必能有線索!」秦川一怔,道︰「你說什麼?」
沐青蘭頭一側,整理被山風吹散了的秀發,微笑道︰「你一路上不住東張西望,心不在焉,自是想查詢陶舵主、玉妹和你二哥的線索。只不過,憑你一人想要在偌大的泰安縣城尋人,只怕難有結果
她見秦川呆望著自己,抿嘴一笑,道︰「我思量著這兩日之事,那位小錢對你所說的話若然不假,玉妹被人接走、吳長老被人跟蹤等情,鄧長老自然早已知曉。你以為他對你起了疑忌之心,便不願再驚動他們,才想獨自一個兒出來查探,是不是?」
秦川點了點頭,嘆道︰「此事確實令人不解。鄧長老若非懷疑我,為何不將小錢的話告訴我?那夏掌櫃的話還能不能相信?我不知該如何是好,又不能胡亂懷疑人,只好按大哥和玉妹教的,遇事莫慌張,以不變應萬變
沐青蘭攜著他手,微笑道︰「川哥哥,你的想法不無道理。事情未弄清之前,‘以不變應萬變’,倒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川哥哥,你跟我來!」
出了城門,又漫步一會,山道崎嶇,漸行漸高,嶺上人煙漸稀。
二人並肩而行,指點風物,細語喁喁,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泰山南麓的一處小山嶺上。
沐青蘭立定腳步,縱目眺望。秦川奇道︰「蘭妹,你拉我到此做甚?想去登泰山麼,這可是座小山?」沐青蘭環顧四周,道︰「川哥哥,城內耳目眾多,說不定便有暗中跟蹤你的臥底在內。現下只你我二人,你再把這幾日的事情仔細說一遍,咱們好生合計合計
說著牽著他的手,與他在山頭的一塊大石上挨著身子坐下。
秦川便把這兩日查知夏掌櫃、小錢、三蝶、靜寂等情一一說了。沐青蘭听他說到花勇欲對那女尼靜寂橫施強暴之事,紅著臉垂下了頭。
秦川說完。側頭望著沐青蘭,道︰「蘭妹,你說我二哥會去哪里?」
沐青蘭秀眉微蹙,伸手幫秦川理了理被風兒吹亂的頭發和衣衫,緩緩道︰「川哥哥,你二哥中了毒,又抱著那姓陸的女子,自然走不遠。我猜他多半是去了泰安城的某個醫館之中
秦川一怔,隨即恍然大悟︰「蘭妹果真聰明心細。邊院鎮距離泰安不遠,二哥中了毒。又要救醒陸秋娘,自然要來城內求醫!」
當下跳起身來,便要去尋秦海。沐青蘭搖了搖頭,抿嘴微笑,幽幽的道︰「你這人真是急性子!」
秦川道︰「我和二哥已多年不見,昨夜竟然失之交臂,如今他又中了毒,我這個做弟弟的,焉能不急?」
沐青蘭含睇淺笑。道︰「川哥哥,你兄弟相見,不必急在一時。你有沒有想過,‘魯東三蝶’極有可能也去了醫館?」
秦川又是一怔。伸手在自己額角上打了個爆栗,叫道︰「蠢材,蠢材!我怎麼便想不到?」薛千洋被自己兄弟二人打傷,花勇離開青衣庵後。自會設法替他求醫了。
沐青蘭一陣格格嬌笑,伸手掠著在風中飛揚的秀發,側著頭瞧著他。
秦川轉頭望著沐青蘭。斜陽映照之下,只見她臉似春花盛放,語笑嫣然,細看之下,越發神清骨秀,清麗難言,霎時之間,他胸中充滿了幸福之感,輕輕握住她手,嘆道︰「蘭妹,你如此善解人意,知我慰我,唉,有你在我身邊,真是我前生修來的好福氣!」
沐青蘭听他說得鄭重,緩緩倚著他肩頭,微笑道︰「川哥哥,還有一件事我還沒想明白,只怕冤枉了好人!」秦川一驚,望著她臉,問道︰「你是說鄧長老?」沐青蘭臉帶詫異之色,反問道︰「你為何懷疑鄧長老?」
秦川嘆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有些古怪沐青蘭道︰「川哥哥,若是鄧長老怕你內傷未愈,不想你過于擔憂,才不將小錢的話告訴你,卻又如何?」秦川一呆,搔搔頭皮,道︰「那你是懷疑哪個?吳長老還是桑舵主他們?」
沐青蘭秀眉微蹙,道︰「其實自師父來報信之後,我也懷疑過鄧長老,因為他曾被我爹爹俘虜過,極有可能已投靠了我爹秦川嘆了口氣,級緩搖頭道︰「我不信鄧長老會是這種人
沐青蘭搖頭道︰「但一切只是猜測,豈能當真?」輕輕一嘆,又道︰「可是邊院鎮桑舵主和玉妹被青衣人接走、‘漢中雙蜂’現身殺小錢、連舵主遭遇我爹手下這幾件事,你不覺得這一連串事情有些古怪麼?」秦川聞言一驚,道︰「什麼古怪?」沐青蘭默默的瞧著他,眼神清澈明亮,嘴角含笑。
秦川心中一動︰「是了,蘭妹是暗示我,以玉妹之聰明,桑舵主之機警,怎能輕易讓人接走?除非接她二人的是自己人!漢中雙蜂既在鎮上殺了小錢,如何又到鎮西八里之遙的打麥場對付山東分舵?難道是連舵主有可疑?」
想到這里,他矍然一凜,失聲道︰「你是疑心連舵主?」搖了搖頭,道︰「連大哥和桑舵主是恩愛情侶,跟玉妹、趙進同是老幫主的得意心月復之人,又是豪門之後,豈能做出叛幫賣友之事,不會的!」
沐青蘭秀眉微蹙,道︰「一切只是胡亂猜測,並無實據。川哥哥,我爹是濟南府本地人,山東一帶全是他的勢力,看來泰山派早已歸降。我想起師父受人之托的言語,百戲幫中正邪難辨,你回客棧後一言一行,定要處處小心!」秦川搖頭苦笑,嘆道︰「我身為一幫之主,卻要疑忌自己人,豈非令幫中兄弟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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