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愨鵡曉」蕭子棟看到寶春的瞬間有點吃驚,但是馬上眼里便出現狠厲之色。
寶春只覺得這男子總共不過兩面之緣,怎麼看著她的時候倒像是有幾輩子的積怨,不禁在那注視下也跟著打了個寒噤。
寶春依舊陪著笑臉,向那些舉著刀刃的衛士微微點著頭道︰「各位大哥別這麼凶嘛,好歹我坊子里都是姑娘家,刀先收收嘛。」
衛士們目不斜視的臉上此時更沉了,在大廳伺候的丫頭們紛紛低下了頭,生怕惹出什麼亂子。
蕭子棟表情詭異,盯著寶春的眼楮像是長著一把刀,全然沒了作為一個為民除倭的正義之將的風采,燕無心上前一把拉過寶春,瞪她一眼道︰「又不是什麼大錯,何苦你這樣唯唯諾諾。」
寶春臉上帶著笑,眼楮卻使勁的剜著燕無心,那意思分明是要你多管閑事,可是她的手就這麼牢牢的被燕無心攥著,外人看著多少曖昧了些,連帶著蕭子棟的眼神也跟著異樣了不少。
蕭子棟來之前不是沒查過璃憶歌舞坊的背景,發現璃憶歌舞坊的前身成名于胡人的圈子,深得胡人的喜愛和擁護,名氣大盛之後同憶心歌坊合並,要說名氣的確是天遂第一,可是論到背後的背景,誰也比不過這燕無心,此人心高氣傲卻深得公主的喜愛,雖未進宮,卻也享受著皇室般的恩典,所以相對難對付。
蕭子棟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面前的男人,又看了看他對寶春的態度,了然道︰「燕公子這是要多管閑事了嗎?可不像您的風格啊。」
「我的風格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蕭將軍倒明白。」燕無心淺淺一笑,回的毫不客氣,既不想顯得自己和面前的人認識,又不讓人覺得自己即便面對如此威勢便亂了陣腳。
燕無心和蕭子棟也不算深交,他自視清高,平日里能請的動他演出的人沒幾個,偏偏這蕭子棟年少有為,滅倭有功,他素來是喜歡這種當事豪杰的,倭寇連年侵犯,民不聊生,如此少年也算是為民除害,燕無心在當日比賽之後的晚上,便受了公主邀請獻曲一首,從而和面前的男子有了一面之緣。
「喂,你能不能不管我的事。」寶春才不管燕無心和蕭子棟之間的心思,她瞪著燕無心,見他仍舊不松手,便使勁的去掐他的胳膊。
燕無心眉心一簇,卻仍舊沒有放開,他回頭低語道︰「喂,很疼的。」
二人本是劍拔弩張,在外人看來卻是軟語柔情,紛紛都異色的觀察起來,都說這燕無心不近,公主又愛慕多年,如今這樣不是打公主的臉麼,真真是有趣的很呢。
燕無心哪里管的了那許多,蕭子棟來者不善,連他這個外人都看出來了,他不信寶春還不明白,雖然他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但是必定會為她擋去這刀劍風霜。
蕭子棟見燕無心鐵了心擋在自己身前,便明白了他的意圖,只是蕭子棟畢竟不是省油的燈,如今已經被封為天遂滅倭大將軍,深得皇上和百姓的喜愛,可謂是風生水起,若他想處置誰,相信有些拍須溜馬的也未必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蕭子棟冷笑兩聲,跳過燕無心看向寶春道︰「秦老板,這就是你待客之道?好歹我也算你的恩公,你不請我喝杯茶,倒叫人來攔我的路,是何道理。」
寶春趕緊呲牙笑道︰「我和這人不熟的。」
「哦?」蕭子棟玩笑的看向燕無心,那眼神分明在說,你自己有斷袖之癖也就罷了,別人可懶的陪你玩。
燕無心心里窩著火,卻強壓著,他索性不要面子的高聲道︰「不熟嗎?倒在我懷里的是誰?日日到我府上宿著的是誰?在我坊子門前高呼要我負責的是誰!」
靠,寶春那個心驚肉跳啊,你丫能不添亂不,她心里暗罵,恨不得把面前這個男人狠狠捶進地表里,順帶也來個穿越啥的,讓她永遠看不見。
風四娘听到這話,看寶春的眼神也跟著曖昧起來,她不說話,站在一邊靜靜的看戲,今天這一出,她似乎看的挺盡興。
寶春懶的理燕無心,反正今天她英明的光輝形象是徹底給這個男人毀了,愛慕她的女人們恐怕要去流淚了,還有那些嫁作人婦的萬千婦女們,她純潔高尚的人格啊,當真是毀了。
寶春索性轉了話題,繞開大家的注意力,她看著蕭子棟,一臉認真的道︰「不知恩人今日來有何事?咱們還是先辦正事吧。」
蕭子棟目光一沉,也覺得不想再浪費時間,隨即道︰「當日你搶了我的馬,今日我是來找我的馬的。」
寶春嘿嘿一笑,她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回道︰「當日你也看到了,有惡人要殺我,還好當日有恩人的寶馬,不然我們也趕不上比賽,也沒有坊子的今日,一切還要好好謝謝恩人呢。」
「馬呢?」
「對啊,馬呢?」
「我問你呢。」
「問我……問我……」寶春支支吾吾的看向風四娘︰「馬呢?」
風四娘淡定的看著寶春,指尖撫過發鬢,悠悠道︰「宰了。」
寶春眼里神色怪異,這廝,你怎麼就說真話了……咱不帶這麼實在的。
「是這樣嗎?秦老板?」
「呃……這個吧,恩公你听我解釋,其實是,其實是……」
寶春其實了半天沒找出一個正當理由,不過她算是明白了一個事情,敢情這男人今天是來訛錢的!
「恩公啊坊子里的人可不知道那馬的來頭,稀里糊涂的就給宰了,還望恩公見諒,若恩公不棄我定當為您再尋一匹好馬,或者您直接開個價,我一定原數還上。」
「大膽!你可知那馬的來頭?」站在蕭子棟身邊一副凶神惡煞的男子突然吼道。
寶春無語的看著他,***突然出聲要嚇死老娘啊,可是她無辜的眼神看過去,愣是沒透露心中半分顏色的搖了搖頭。
「那可是皇上賞賜給蕭將軍的千里馬,你居然就這樣給宰了,分明是藐視皇恩,我看你們坊子里的人就等著受誅吧。」
此話一出,在大廳伺候的丫頭們齊齊一跪,小聲的啜泣起來,風四娘也一坐在了紅木椅上,大口的喘著氣,連帶著剛才還挺身而出一臉不退讓的燕無心也跟著犯了難,只是他的手卻攢的更緊了。
寶春眼神一眯,戲謔之色漸去,她總感覺事情沒有如此巧合,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的問題,她看著蕭子棟,這個男子雖然一臉的怨氣,可是那雙眸子卻不是奸詐之人會有,她相信那匹馬的確不普通,若說是皇家賞賜她也相信,只是為何早不追究晚不追究,偏偏這個時候找到了這里,也未免太巧了。
寶春看著手心已經冒出汗漬的燕無心,突然安撫的反拍了拍他的手背,燕無心會意的松開了手,寶春徑自走向蕭子棟,伸出了雙手,表情淡淡的道︰「蕭將軍,秦某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敬重你是為民除害的大英雄,所以斷不會為了恩怨去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我這坊子上下少說也百十號人,若是為了匹馬降了罪,倒也不值,你我的恩怨,還是你我私下解決吧。」
「大膽!」蕭子棟身邊的男子突然上前一步,大有要整治寶春一番的模樣,剛抬起的手卻被蕭子棟一把握住,他怔怔回頭,低低喚了句︰「將軍。」
蕭子棟將他拉到身後,上前兩步,他看著面前目光堅毅的男子,只覺得這目光極其熟悉,可是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那匹馬的確是皇家所賜,卻並未有他的屬下說的那麼嚴重,無非是他一句話便可以息事寧人的事,然而他卻卑鄙的利用了這一點,誰讓面前的男子是自己心愛女人的仇人。
四目相對,二人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只是彼此的氣魄卻絲毫不減半分,都是骨子里極倔強又堅持的人,半響後蕭子棟的聲音才緩緩響起︰「秦老板如此善待你的下人,卻為何不給那個弱女子一條活路,受人凌辱,人前賣笑便是秦老板給她的歸屬嗎?」
她?寶春暗自思量,莫非這個蕭將軍說的是落玉?
「對于她,秦某自是有責任,不過秦某保證那並非出自秦某真心。」
「不是出自你真心也造成了不可原諒的後果,秦老板難道不應該為此付出些代價嗎?」
「秦某自當為自己的過失負責,只是蕭將軍不可步秦某後塵,讓無辜的人跟著秦某陪葬,秦某願意一力承擔,還望蕭將軍放過坊子上上下下的孤苦孤兒,還有秦某的家人。」
「哈哈,成交。」
蕭子棟眼神一挑,會意的衛士便將寶春擒住,雙手套上了厚重的鐵鏈,風四娘眼下也急了,上前一把拉住寶春道︰「陸兒!」
寶春面色平淡,安撫的拍拍她的手,道︰「四娘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雖然寶春極平靜,但是風四娘怎可信她的話,雖說這蕭家和段家本沒什麼來往,可是今天的事情來的如此突然蹊蹺,怎麼想都覺得不妥,豈是一句沒事就可以作數的。
燕無心此時也出奇的平靜,他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握的生疼,也大抵猜到了不少細枝末節的出入,只是他卻沒辦法留住寶春,那馬若真是皇室所賜,就算問了整個璃憶歌舞坊的罪也不是不可,寶春自己獨自承擔下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至于其他,也只能從長計議。
看著燕無心無動于衷的樣子,風四娘不禁急的跺腳︰「你倒是說話啊!」
燕無心微微張開的唇帶著幾分猶豫,最終化作了那句︰「你放心,我會救你出來。」
「謝謝。」
一句謝謝雖然簡短,卻已經融化了燕無心的心,她已經原諒自己了嗎?還是明白了自己的心,這樣便足夠了,即便……即便自己真的為了她犧牲,她也還是會記得這份獨特的吧,就像她和彭于謙的情分。
「秦陸!」燕無心突然上前一步,將寶春摟進懷里,他的頭埋進她的頸窩間,將那些淚瞬間擦去。
「喂,我又不是去死。」
「你要相信我,我會救你。」
「別肉麻了好吧。」寶春尷尬的聳聳肩,試圖從燕無心的懷里掙月兌出來,發現無果後,她終于改變了策略,淡淡道︰「我信你。」
何等的深情款款,一眾人看的各自帶著異樣的神色,卻絲毫沒有鄙視之意,原來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愛慕也可以讓人臉紅心跳的嘛。
「走吧。」蕭子棟沉聲冷冷看著二人,鄙夷的道。
看著寶春被蕭子棟帶走,燕無心一拳打在紅木桌上,憤憤的出了坊,風四娘回過神來,看著被燕無心一拳打中的紅木桌心疼的大叫︰「你這個天殺的,很貴的!」
此時,辦好事的莫玉也緊跟著回來了,看到了梨花帶雨的風四娘不禁心生憐惜,第一次不顧外人的上前攬過風四娘,溫柔道︰「四娘,你怎麼了?」
風四娘見是莫玉哭的更凶了,她哭了半響才抬頭斷斷續續道︰「不好了,陸兒她……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