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著淡淡的浮雲,放眼望去,天遂城沐浴在一片祥和里。
寶春背手而立于風中,望著天空中的艷日燦爛的笑。背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還有風四娘的絮叨聲︰「陸爺回來了嗎?」
「回來了。」
「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竟然敢徹夜未歸。」
「陸兒!陸兒!」
寶春于風中回頭,一身月白錦服被陽光照的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風流倜儻中透著幾分狡黠的睿智,叫人移不開眼。
「四娘。」寶春依舊淡淡的笑著,語氣里卻滿是討好和撒嬌。
風四娘怒瞪著她,斜眼將其他人支走,待屋內空寂了,這才又絮叨起來。
「你現在可長本事了,竟連我也不知會一聲便出去了,早上丫頭們說你不在,床鋪也是沒睡過的樣子,我和你莫大哥都著急死了,你要是再不回來,你莫大哥就要全天遂找你了。」
「我知道四娘關心我,下次定不敢了。」寶春吐吐舌頭,拉著風四娘便坐了下來。
雖然沐浴換了新衣,身上好像還飄著淡淡的酒氣,風四娘鼻子倒靈,八卦的眼神直打量寶春︰「喂,還不坦白?」
「坦白什麼?」
「少打量著蒙我,你這樣子怎麼好像春心蕩漾啊。」
「噗!」寶春差點沒一口水嗆死,春心蕩漾都出來了,她表情沒那麼賤吧,兩個人隨意打趣了幾句,寶春便將昨日偶遇到燕無心並且說服燕無心和他們談合作的事。
風四娘一听直拍手,想著若真和燕無心合作了,再加上自己培養出的舞姬,還有寶春那些特別的表演形式,勢必可以將坊子做大做強,只是有幾點她還是很困惑,于是道︰「你如何知道那燕無心和彭家有關?你又如何知道他生平之志不在歌藝上?」
「其實也是湊巧。」寶春笑笑,表情柔軟的道︰「當初我在彭家听到過類似的曲子,但似乎不是整篇樂曲,只是其中的一個片段,我當時就覺得那曲子不是很完整,昨日偶爾听到燕無心吹,我才想或許他和彭家有些關聯,而且他的曲子頗為幽怨,所以我斷定他所求的可能跟彭家有關,但是具體是什麼還不清楚。」
「那這又能說明什麼?如今彭家已經差不多是段家人在控制了,段家人雖未明著改了自己的姓,那些和彭家合作多年生意的老商戶卻心知肚明,搞不好他和段家有關系。」
「不會。」寶春斬釘截鐵道︰「因為燕無心的簫和彭于謙的簫是一對,我記得彭于謙當年和我說過,那簫是他父親送給她母親的,而也許他當日並沒有說完,或者這蕭本來就是一對,她母親只是得到了其中一支而已。」
「你是說……」風四娘突然醒悟到了什麼,表情也跟著飄忽起來。
二人很有默契的笑笑都住了嘴,不管燕無心的身份究竟是怎樣的,至少牢牢抓住他是沒錯的,為了璃漪坊能趁機打敗縴羽樓,這步棋必須要走的好走的巧。
風四娘斜倚著身子,嬌媚的剝著瓜子,想起就快要來的對決,她不禁失笑道︰「這段婉欣是不是病急亂投醫,竟然也敢打著我的名頭出去招搖撞騙,也不怕別人知道笑掉大牙。」
寶春將沏好的茶倒入茶杯,悠悠笑道︰「四娘的名頭是何其大,而且當年的舞神之藝誰不想一睹風采,如今利用你的名氣將她們的知名度打開,倒也不失一個好的宣傳手段。」
「那又何如!」風四娘氣的一扔瓜子皮道︰「冒牌貨而已。」
寶春看著風四娘氣惱的樣子掩嘴而笑︰「當年見四娘之時只道是個軟弱女子美艷嬌娘,卻不知也有這河東獅吼的模樣,當真是真性情,我喜歡。」
「你就知道貧,」風四娘瞪一眼寶春,繼續道︰「你就不擔心那段婉欣當真耍了什麼手段?我當年那一舞雖然轟動天遂,但是畢竟是蒙了面的,而且時過境遷,若是那小妮子早早做了準備,找個形似的模仿,達不到傳神卻也至少可以惟妙惟肖吧,而且這次的比試又是露天的觀星台,到時候老百姓也會前來觀看,畢竟當年看我一舞的都是皇室中人,如今面對的卻是沒見過我真容的老百姓,如何能一眼看出真偽,這不是由得段婉欣去籌謀嘛,我看不如我亮明了身份,也好讓他們下不得台。」
「四娘做事還是如此沖動,就算你亮了身份也不可能斷其根本。」
「怎麼說?」
「段婉欣的目的是什麼,無非是想借著這次比試,將風頭賺足,也讓所有天遂的百姓知道,我們是不及她的,雖然你可以亮明自己的身份,到時候封了縴羽樓,可是你別忘記了,縴羽樓何曾說過背後的主子姓段了?而且縴羽樓的存在無疑是給段家在政治上鋪路,這些年他們打開的門面又有多少,朝廷中有多少人和他們盤根錯節,我們還不知道,若是你現在亮了身份,恐怕會招來不必要的猜疑,連帶著我也會被挖出來。」
「哎呀還是陸兒看的深,那這麼說我們一點辦法也沒了?」
「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她這次自以為聰明,想要憑借一個莫須有的人物來給自己打贏這場仗,卻忽略了最後的勝利未必屬于她,怕只怕這次她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又是為何?」
「四娘你想,她想出名,我們同樣如此,若我們真的贏過他們,那便是打倒了第一舞神,璃漪坊的名聲還會不響嗎?不過到時候只怕要委屈你了,成就了璃漪坊,你的名聲也會受損,甚至真的成為過去,這倒叫我心里難過了。」
「少給我煽情了,你向來知道我最不看中名氣這玩意兒。」
寶春眉眼一眯,笑的更加意味深長,道︰「到時候我們驚動了公主府真正的注意,也就離皇室不遠了,由川兒在宮里做我們的砥柱,我們里應外合將那些盤根錯節的關口一一打開,等段家這些年的齷齪事被連根挖了出來,我看他們還有什麼翻身的機會。」
「陸兒是準備絕地反擊了?」
「如果不這樣,保不齊哪一天春風吹又生,況且能跟段家站一起的未必是好人,我們全當為民除害吧。等這次我們贏了,又促成了燕門的合作,勢必會被很多官家盯著,到時候莫大哥可有的忙了,也該組建組建自己人的陣營了。」
「唉,可憐我這一代舞神啊,被個冒牌貨毀了。」
看著風四娘放下擔心,假意調侃的樣子,寶春好笑的湊近道︰「剛才是誰說不在乎這些的?」
「誰說啦,誰說的,找出來給我看看。」
二人又是一番打趣,忽然風四娘想到了什麼,突然道︰「明日落玉那丫頭就要嫁到李家去了。」
「這麼快?怎麼沒听人說,明日不是剛好我們和縴羽樓比賽的日子嗎?」
「說的是,」風四娘一聲嘆息︰「本來好歹也應該坐坐花轎的,李二公子的父親卻是個老古板,只讓簡單的過門,並不讓吹鑼打鼓說是敗壞門風,否則就不許落玉進門,這落玉也是好脾氣,居然就答應了,你說這孩子也真傻,希望過門後李二公子能對她好些。」
「那李二公子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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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能怎麼說,看著倒是個溫柔的痴情種子,卻實在耳朵根子軟,讓他爹說的慫了,只好來討好落玉,好在落玉也沒有為難他。」
「四娘,我去落玉那坐會,我們好歹是一路過來的,比別人的情分都要深些,她要走了,我這個大姐也該去看看。」
說著寶春就出了門,風四娘看著她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嘴角滑過一絲無奈的笑。
還是那間屋子,一路上听到人議論落玉最近轉了性子,寶春深知其中原因,卻也沒有說什麼,只訓斥了幾句多嘴的便入了落玉的屋。
落玉今日不用再表演,人也輕松自在了許多,沒有梳妝,一身杏黃色的軟紗裙,酥胸半露,顯得嬌俏又嫵媚,見寶春來了,她只是禮貌的笑笑,便招呼寶春坐下了。
「怎麼這麼快,你總應該跟我說聲的。」
「姐姐事忙,我怎敢去打攪。」
「你和我也要這般生分了嗎?」寶春說著心疼的拉起落玉的手。
落玉沒有立刻抽回去,卻也帶著幾分客氣,道︰「姐姐嚴重了。」
「我說過了,你若不想沒人可以逼你,況且阿宜那里有我給你做主,你……」
「姐姐別說了!」本還故作堅強的落玉突然紅了眼,卻又故作堅強的道︰「姐姐,我知道你待玉兒好,從未嫌棄過我出身微寒,甚至風姑姑也將舞技絲毫沒有保留的傳授給我,沒有你們便沒有玉兒的今天……」
「玉兒你到底要說什麼。」
「姐姐,雖然你們沒告訴我,但是這些年我跟著你們多少也是有所察覺的,我知道你跟宜哥哥都是可憐人,都是段家害了你們,宜哥哥和我說過,二娘曾經對他很好,彌補了很多他失去親娘的痛苦,他甚至把二娘當成自己親生的娘,而二娘當年冤死天遂,是他一生缺憾,我也知道他其實內心很煎熬,也想用自己的方式為二娘做些什麼,可是他不像姐姐這般會籌謀,更等不及日日活在煎熬里,所以才會想到借用玉兒的婚事,能說服我的未來公公給當年的案子翻案,玉兒嫁給李二公子心里有一百個不願意,可是一想到我能為宜哥哥做些事玉兒的心里便比什麼都開心,畢竟他沒有選擇別人,最終選擇的是我。」
「玉兒……」
「姐姐你別這樣看著我,其實我一點也不難過。」
出了落玉的屋子,寶春的心里突然覺得無比沉重,她終于有些明白寶宜為何拋棄自己的幸福非要如此,這些年她一直以為自己足夠關心這個弟弟,其實她終究還是忽略了他的心,她以為最好的生活方式就是看著他成家立業,卻忽略了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生活,雖然這個方式看起來有些蠢,但畢竟是他的選擇。
心情無法疏解,突然耳邊回蕩起燕無心早晨彈奏的曲子,不愧是名家的演奏,連回憶起來都覺得余音繞梁。
不如……找個人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