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竹哨！
冥洵大驚，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了諾拿著的竹哨正是當日碧玥所有的！那是用來傳喚的哨子！
頓時想起了延州事變之時，鋪天蓋地的戰鳥！
那樣肅穆莊嚴、沉悶到讓人窒息的磅礡氣勢！
那樣腐尸遍野的血腥！ 那樣慘絕人寰的屠戮！ 只是一想冥洵就忍不住的渾身打顫。那樣的場面一生只那一次就已承受不住，若再次發生，又要祭奠出多少無辜者的性命？
冥洵瞬間清醒，看著了諾的眼里滿是怒火。
了諾真的是瘋了，這個人，嗜殺成性，怎麼會把天下蒼生放在眼里？
冥洵轉過身子，朝身後的人大喊︰「他要喚來了！快走！」
言罷，他全然不顧及自己會不會武功，猛地撲向了諾。
他知道他一定要阻止他，這場戰事若不是因為他，大家也不會都聚集在這。也就不會引來戰鳥了，更不會死去那些無辜的人。
為了讓自己活著，灰兔已經放棄了生命，怎麼可以讓這些人再死去？他一個人已經虧欠他們太多，怎麼可以再奪取他們的性命？
不可以，一定要阻止他！
了諾始料不及，看著突然撲過來的冥洵，略微一愣。
就在這一愣之際，冥洵快速的抓住了諾的雙手。
眼瞅著竹哨就要被他奪去，了諾猛然醒悟，怒道︰「我雖答應了碧玥絕不動你，可你主動送上門來，這也怨不得我了。」
冥洵聞言一愣，閃躲不及。硬生生中了了諾一掌。
冥洵赫然覺得這一掌就像烙帖烙在胸前一般，渾身頓時燒起來般，灼痛難耐，身子不由控制的向後飛去。
妖紅的血立時就沿著他的唇角絲絲溢出。
冥洵飛出去數米，還未著地，了諾欺身而上，重重的一掌就要再次揮去，眼看著冥洵就要命喪于此。
周圍交手的人也都停下屏住呼吸看著這觸目驚心的一刻。
瞬間冷寂如斯，落針可聞。
黑羽、若想上前營救卻已來不及。
就在這時，一聲鳥鳴響起，淒厲的鳴叫頓時傳遍四野，讓人聞之生畏。
片刻的功夫，朗朗白晝被偌大的羽翼遮蔽，戰鳥飛過高牆，出現在城郊的上空。
一只！
兩只！
三只……
瞬間，戰鳥鋪天蓋地而來，冰山般的屹立在人們的頭頂，淒愴！凜冽！威嚴！
直壓得底下人們透不過氣。
只見一個黑影閃過，擋在冥洵身前，用自己的擋下了那致命一擊。
隨即，黑色的影子就像落葉一般滾落而去，跌落在數米外的地上。
一口血頓時噴灑而出，染紅了地上的白雪。
看著地上飛落而出的黑影人，戰鳥淒厲一聲尖叫，鳴叫之聲響徹天宇。
听到悲愴的鳴叫，冷酷的了諾也不由得心里發怵，眼里的戾氣稍稍淡了下去，緩緩松開了手。
冥洵跌在地上，心里仍有余悸。
按住不斷涌起的痛意，抬頭去看看那個剛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眼里再次劃過深深的歉意和自責，那個人承受了那致命一擊，只怕此時也凶多吉少了吧……
當他抬眼看去時，那個黑衣人已被大叔抱起，子玉也圍在身側，兩人擋住了視線，他什麼也看不到。只有從那人的身下不斷的蕩開大片的血刺紅了他的雙眼……
冥洵跌跌撞撞的站起，連忙過去。
待看清那人是誰後，冥洵愣了。
這個事實，不由得他不愣！
那個救了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殺了自己母親，間接又逼死紫棠姨，口口聲聲說要殺了自己的亦憂！
怎麼可能？她不是一直要殺死自己才心甘的嗎？怎麼會？
亦憂面上那個從不曾摘離的黑紗不知何時被人摘掉。
她臉色慘白，嘴角不斷的溢出鮮紅的血。
模樣淒厲又美麗，像極了盛放于夜間的白曇花。
亦憂緩了緩紊亂了的氣息，自知那樣的一掌，自己命不久矣。
真的想象不到，這樣的舉動會是出自她之手！
多麼可笑？多麼諷刺？
曾幾何時，她還立下誓言，窮盡畢生之力也要殺了他……
可是此時此刻，當看到了諾那要命的一掌時，她卻毫不猶豫地飛然上前。
一念之間，千思百轉！
一念之間，萬念俱滅！
她知道這樣的決定，意味著什麼。
她放下了一直以來支撐著她的意念，那麼等待她的就只有一個字，死！
活著的意念都抽離了，她還能做什麼呢？
真的沒有比死更好的結局了……
亦憂闔上了雙眼，唇角淒然的笑著。
「亦憂！亦憂！」黑羽慌亂的晃著懷里沉靜的師妹。
一生雷厲風行的她！
一生至情至性的她！
一生執念若斯的她！
再也堅持不住了嗎？
往日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甜甜喊叫他師兄的她，纏著他玩鬧的她，和他一起賞月的她，在大漠仗義灑下豪言抱負的她；在花燈節時許下一世諾言的她，在月老廟訴說鐘情的她，在金容芷出現後，獨自傷情的她……
如花美眷的她，傾盡天下的她，在十六年前傾殤事件之後，再也沒有笑過，黑色的沉重的面紗遮住了昔日絕世的容顏。
自此以後天下間，再也沒有決界第一女護法！
自此以後，天下便多了一個喜怒不形于色，殘酷冷血的人！
為什麼，一切都要到無法挽回時，他才幡然醒悟？
她本該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過完此生，卻為何紅顏多薄命？
走上不歸路，你是否也曾悔恨呢？
黑羽低聲喃喃地喚著亦憂的名字，仿佛多叫幾聲她就能挽留住漸行漸遠的生命……
亦憂微微顫動著眼臉，艱難開口︰「師兄，我沒有對不起你……你不想她活，我就殺了她！你想讓她的孩子活下去，我便沒再動手，我沒有做對不起決界的事！」
黑羽哽咽︰「別說了……」
「我唯一做錯了的事就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你看現在我不是也得到了報應……你想讓決界恢復以往，我抵死救了他一命，也算互不相欠了……到了那里，我也不怕見到明王了……」
若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直到最後連離她最近的黑羽也听不清她在說些什麼。
子玉在一旁看得揪心，他就知道亦憂師妹是不可能變壞的。
不管怎樣，她還是她，他最雄的小師妹。
可是十六年未見，第一次見面就是這樣的生死離別，他如何能接受的了？
「亦憂師妹……」
亦憂微微轉過頭看看子玉，低聲︰「子玉哥，這麼長時間沒去看看你，真的很……咳咳，還好，還能見你最後一面……」
瞥見子玉身後的冥洵，亦憂臉色微變，似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掙扎方開口︰「別以為我救了你，就會原諒你……不過既然活下來了，就堅持下去吧！不要重蹈你父親的覆轍，帶著決界到新的高度吧……」
了諾不知什麼時候也踱了過來，冷顏看著奄奄一息的亦憂，他曾經的手下。
冷冷開口︰「你果然是決界的人！」
那次他替張子玉擋下影隱術已隱隱猜到了她的身份，原來竟是真的！
這些年來，隱藏的還挺深的嘛？
亦憂听見了諾的聲音明顯的身子一抖，眼里有隱忍劃過，艱難開口︰「公……界王，我不是有意要隱瞞你，上一任界王也是知道我來西界的目的地。他明知我的身份卻還要收留我，不難看出，他也後悔他曾犯下的錯。如今，逝者已矣，那些恩怨折磨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也早該做個了斷了。不管是決界也罷，南疆的巫王族也好，只要他們存在，就該有存在的理由。界王你何必對他們趕盡殺絕？達成共贏，共同開創太平盛世不是更好嗎？」
瀕臨死亡的身體哪還經得起她這樣動氣，當下一股鮮血就吐了出來，那樣透支生命的一擊能撐到現在，已經是蒼天仁慈了。
亦憂再也堅持不下去，生命已走到盡頭，即使她還想再多停留一會，也是不能。
是啊，就這樣死去也沒什麼不好的。
沒有了決明的世間生不如死……
手無力的垂了下去，生命線快速地消失，亦憂頭一偏，生命戛然而止。
「師妹！」
「亦憂——」
「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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