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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雲翳。懸崖。

淡淡霧氣繚繞,被地平線上掙扎的夕陽染得橘紅。吳言靠在懸崖上唯一的一棵樹上,鳥瞰著下方。

「這條河……還沒有干枯啊……」

那條血河如同一把尖刀,將下方無邊的鸀色從中劃破,格外醒目。站在滅天崖上,吳言都能嗅到若隱若無的血腥味。暗紅色長袍隨著微風輕輕擺動,露出里面貼身的藍色海心甲。抬起頭,看著靜謐的天空。

「三年了……」吳言喃喃道。自魂魔之術後,自襄陽一戰後,已經快三年了。從月魂現世算起,也有一年光景。和那個少年的約定,就要到了……

「咳!咳!」吳言撐著樹,劇烈地咳嗽著。眼前的樹干上多了一灘黑色的血。平息了一下真氣,吳言又回復到之前的勢。三年了,已經習以為常。離開那個草屋的時候,就已經想到會有這一天。

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再活下去……

吳言回頭,對小步跑來的小女孩笑了笑。

「言姐姐又咳嗽了……」小女孩踮起腳尖,仔細地擦去吳言嘴邊的血,「怎麼搞的,真是的……」

吳言俯,將小女孩抱了起來。比起當初,她已經長大了不少,但是還是很喜歡讓自己抱。

「比以前重一點了……」吳言拍拍小女孩的頭,想道。

「小蕾最近學了什麼?」吳言問道。

這段時間,忽略了你了,小蕾……目光順著雲朵的紋路,看向遠方。

「仲達哥哥讓我看的醫術都看完了!」小女孩摟住吳言的脖子,「等小蕾再多學一點,就能醫好言姐姐的病了!」

為了自己,她很早之前就纏著司馬脀學醫術,一直到現在……呵!吳言揚了揚嘴角。想那司馬脀如此冷的性子,面對小蕾卻毫無辦法……

謝謝了,小蕾。你會成為優秀的醫師的。只是姐姐……等不了那一天了……

「不要老學醫術,明白麼?」吳言捏了捏小女孩的鼻子,「女孩子,什麼都懂一點,以後就不會被人欺負……」

「有言姐姐,沒人敢欺負小蕾的!」小女孩露出那排整齊的牙齒。

「姐姐怎麼能陪你一輩子呢……」吳言拍拍小女孩的臉,「總有一天,你會長大,姐姐會老。你會遇見其他人,和某個人相愛,互相守護,在陪伴之中老去……」

「言姐姐不會老的!」小蕾搖搖頭,「我才不要和誰相愛!我要陪著言姐姐!」

「笨蛋!」吳言沒好氣地拍拍小女孩的頭,「你總有一天會嫁人的……」

「我要娶言姐姐!」小女孩一臉天真,吳言一臉愕然。

「娶了言姐姐就可以治好言姐姐的病,姐姐老了,我就保護姐姐!」小女孩堅定地說。

過了好久,吳言撲哧一下笑了,她將小女孩輕輕摟入懷中。丫頭,你還什麼都不懂。不懂愛恨情仇,不懂爾虞我詐,不懂亂世的法則……總有一天你會長大,你會回憶起曾經的事。那個時候你就知道,曾經的你是多麼可笑……

不過,有過這一切,也不枉我承受了三年的痛苦了……

「回屋休息吧吳言看了看變暗的天色,「姐姐要修行了

「嗯!」小女孩點點頭,從吳言身上跳下,「小蕾去看書啦!總有一天我會治好言姐姐的!」

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樹林里。那邊隱約可見一個木屋。四周靜了下來。吳言身上彌漫起紫色微光,在漸漸變暗的天色下坐定。

沒有什麼遺憾了。魂魔之術帶給了我太強大的力量,這三年,該做的,基本都做完了。再過幾日,世上就沒有叫做吳言的人了,也不會有那曾經的紫色閃電。她的一切,都會隨風消逝。

「早晚,再深沉的痛都會變成一抔泥沙,被某個調皮的孩子抓在手中,順著指縫流下,不著痕跡……」

當初對顏瞳說過的話,現在想來,卻是對自己最好的寫照。呵,老天,我們就試試看吧。最後幾天,需要再爭取一些……

夜色籠罩下,吳言睜開了眼。身邊一陣風響,那銀發少年出現在樹邊。

司馬脀見著靜坐在懸崖邊上的吳言。暗紅色長袍一動不動。他沒有上前,只是站在吳言身後,沉默地看著。

暴雨之下,打著傘的女子和廢墟中的男孩對視。最終女子被男孩的眼神逼得無處可退,走上前,牽起男孩的手,帶走了他……

「三年了……」司馬脀走到吳言面前。滅欲之劍的劍鞘銀白如月。

吳言點點頭,沒說什麼。

「我有個問題司馬脀道。

「這可不像你吳言道。

是啊,眼前的少年,是四大公子之中的滅欲司馬脀。他和人從來不會多說任何一句話。即使是這麼久自己教他功法,兩人之間的說過的每一句話都不會超過六個字。第一次帶回這個少年時,吳言都覺得他是為殺戮而生。她從來沒見過性情如此冷漠的人……

「你死了之後,我是誰?」司馬脀問道。

吳言眉頭一動。抬起頭,看著面若冰霜的司馬脀。

「呵……誰問你的?」吳言道。

「白鬼夜行司馬脀道。

「他又調皮了……」吳言道,「白鬼現在如何?」

「被我殺了

吳言一頓,搖了搖頭,道︰「也對。當今天下,能殺他的,只有你了……」

「嗖!」一聲風響。吳言只覺眼前一閃,回過神來之時,滅欲之劍已經指向了她的喉嚨!司馬脀毫無表情地盯著她。

「你把我帶出了那個夜晚,你給了我名字,你給了我這把劍,你給了我一身武藝,你給了我記憶滅欲之劍直接抵在吳言的喉嚨上,「如果唯一記得我的過去的你死了,我該是誰?」

「回答我!!」司馬脀加重了語氣。似乎吳言只要略一遲疑,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刺穿吳言的喉嚨。

許久,吳言搖搖頭,站了起來,絲毫不害怕那滅欲之劍。

「你不是說過,你的雙眼,能夠看穿一切偽裝麼!」司馬脀道,「難道現在,又想逃避?或者是像之前那樣撒謊,騙人?!」

听到「撒謊」兩個字,吳言身形頓了頓。

「紫色閃電,離魂宮主,加入曦又退出曦,連最親近的小蕾都騙司馬脀道,「你究竟在想什麼?」

司馬脀一連串的話讓吳言徹底沉默在了那里。師徒二人就以這樣對立的方式站在滅天崖上,許久都沒有說話。

腳抬了起來,吳言逆著滅欲之劍向司馬脀走去。司馬脀沒有料到吳言會如此,略微顫抖地收了收劍,向後退了一步。吳言步步緊逼,漆黑的瞳孔直視司馬脀的雙眼。

司馬脀被吳言逼到石壁上。滅欲之劍垂了下來。他終究還是沒有刺穿眼前這個女人的喉嚨。吳言走到面前,抬起手,在那一頭銀發上輕輕撫模了一下。

宛如當初那個暴雨的夜晚。女子舀出干淨的手帕,為男孩擦去頭上的雨水。容貌改變,雙眼不再,但那股熟悉的氣息依舊……

「走到現在,我做過很多事情……」吳言對司馬脀說道。

很多事情,是啊,太多了,每一件事情,我都能夠清楚地記住細節。和諸葛孔明一起滅了大陸雙星的烈雲宗、煌天門,在天下群英會中憑著自創的飛輪互轉之法震驚全天下的高手,離魂宮內最年輕的魅姬,一己之力戰敗四大門派的門主,經脈重生,重回離魂,八陣輪回將紫色閃電之名刻在天空之上,領導離魂復蘇歸來……

太多太多,我都說不完。那麼清晰,卻又那麼陌生……

「可是,只有這三年,我才算是真正地活著……」吳言輕輕道。

用生命和靈魂換來力量的同時,承受著病痛的折磨。隱匿在黑暗之下,殺著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面孔。被無數人仇恨,掙扎在泥潭中,守護著小女孩那天真的微笑……

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渀佛間,吳言又見到了那個熬粥的男子。他的笑,很溫暖……

「為思念自己的人活著,為他們而戰,對吧?」

「你……很像我一個認識的人……」

「她的雙眼,和你的一樣……很漂亮……」

「小蕾……求求你……不要傷她……」

「謝……謝……」

溪水中自己的面孔那麼猙獰。低頭看著滿手鮮血,頭痛欲裂……

司馬脀沒有說話。吳言繼續說著。

「我們都是靠著雙眼來認識這個世界,卻又被雙眼所束縛……」

「要擺月兌束縛,只有靠自己去不斷認知……」

吳言的手劃下,落在司馬脀的肩膀上。許久,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她最喜歡糖葫蘆,記得買給她吃。沒有銀兩,就搶吳言道。

司馬脀沉默。

「不要老讓她看醫書,要多學一點,以後才不會被看不起,才不會被欺負……」吳言道。

司馬脀沉默

「以前在江夏,我答應過她,要帶她到處玩。之後,總是以」明天再說」為借口把她推開。現在,真的是沒機會了……」吳言道。

司馬脀沉默。

「帶著小蕾走,永遠都不要回來吳言道。

司馬脀點點頭,沒有任何猶豫地走開。即將消失在那片黑夜之中時,他停了停,回頭看著扶著樹干的吳言。

她好像在哭。

「言姐姐,我們什麼時候出去玩啊?」

「……明天吧,小蕾。姐姐有事

「言姐姐……」

「言姐姐……」

對不起,小蕾。姐姐……沒有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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