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權凝神、蹙眉。
布衣才子將周身元氣匯聚到右手食指指尖一點,于方瞬間掐斷了一根琴弦。
赤雲感受到一股凌冽的氣刀朝自己劈來,只是他距離王權已經不足十步,再想閃開談何容易。
好在他之前已經強行灌入一口元氣,短時內處于金剛不壞之態便索性迎著氣刀沖了上去。
他要一擊斃殺王權!
大雨滂沱,那白色氣刀竟然生生劈開雨幕,砍向了赤雲的面門。
三朵水花濺起,氣刀化為冰蓮藤蔓,鎖死了赤雲進擊的方向。
赤雲大怒,化掌為刀硬生生砍向冰蓮藤蔓。他修習的內家法門是天罡,便是那種以剛克柔的路數,手刀剛一接觸藤蔓,緊緊縈繞在他周身的冰蓮便被融化破解。
赤雲冷哼一聲,順勢撲向王權。
王權足尖輕點,彈離了地面。
你若決戰,我便退!
這是雨戰中他第一次遠離古琴!
赤雲這一擊勢在必得,便是布衣才子都得避其鋒芒。
碑林內黃豆般大小的雨點瞬間盡碎,兩側的古碑斷壁炸成無數碎塊,濺射到坑窪的泥濘中。
王權也不嫌狼狽,于空中抽出一支竹笛急促吹出。
一道隱約可見的銀線切開雨幕,向赤雲懶腰截來。
「雕蟲小技!」
赤雲一擊落空更激發了戰欲,跳過銀線追身朝王權殺去。
二人你來我往,距離卻始終保持在十步上下。
王權每奏一音,雨幕中便切出一道銀絲,隨著王權笛音變得急促,銀絲也越來越多,並漸漸結為細密的簍網,向赤雲身側收縮。
赤雲畢竟是天驕一般的人物,他見王權想慢慢耗死自己,便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拼死殺掉王權,便是被那銀絲割的血肉模糊也在所不惜。
磅礡如游龍驚鴻的氣機從赤雲體內暴射而出,砰然撞向王權。
銀絲雨網碎裂開一個大口子,赤雲便從那缺口破出,五指成鉤握住須臾即失的氣機驟然發力。
王權微微一笑。
四支貫徹滄海昆侖的飛劍卻不知何時來到了赤雲身後。
寅虎、丑牛、辰龍、巳蛇同時飛出,分襲赤雲背後的天宗、神道、至陽、脊中四穴。
這才是王權的真正目的!
赤雲浩瀚氣機一經轟出如何還收的回來,氣機于一點本是發乎情,現在卻不得不止乎禮,便是再氣勢上赤雲已經輸了三分。
更何況這四處竅穴都是周身氣機流轉最盛之處,赤雲雖然修習了天罡的霸氣內家法門,亦是不敢硬抗,一個虎躍背轉將將從四劍縫隙中抽身。
「好一曲九天魔音!」蕭銘看的如痴如醉,不由贊嘆道。
碑林中的雨水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雨中兩大高手對決,身側的旁人未必沒有存著偷師的心思。
蕭銘自打見到赤雲第一面,便覺得此人心狠手辣,此番靜觀之下更是心驚不已。
赤雲走的是剛猛之風,一招一式便要取人頸上人頭,與此人搏命想靠以巧取勝無異于痴人說夢。一切的奇門遁甲都是障眼法,面對狠人便要拿出不要命的勁頭,做好跟他同歸于盡的打算。
這便是為何王權起初與赤雲對決時,處處落于下乘,受到對方壓制,而那神來一筆的四只飛劍卻能讓赤雲心生忌憚,閃身而離。
這天底下,沒有誰的命比自己的值錢,傻子才會做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買賣。
李密說這赤雲曾經是書院後山里夫子最欣賞的弟子,卻因為誤中魔道而xing情大變。蕭銘卻認為此人心中本就有魔,只是因緣際會之下被激發了出來。
他少說也有煉虛之境,難道便淪落到賣身予魔的地步?
有些人,他本就是魔,只是不自知罷了。
這麼一個煉虛境界的大魔頭,卻尤不敢出塔,足以見書院實力之雄渾。
「蕭兄弟,你說那小妮子真是什麼南池國的公主?」
平井一二見蕭銘兀自神游便拍了拍他的後背,沉沉發問。
蕭銘苦笑道︰「能勞的赤雲這大魔頭出手,怎麼也得有些分量。以前我總念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句話是說來唬人的,你我若真的孑身一人躲藏到深山之中,誰能找到?可現在看來,便是躲到劍塔這種絕塵之地也不是絕對的安全,古人誠不我欺
平井一二見蕭銘又開始掉書袋,聳了聳肩道︰「這小妮子身邊倒是有幾位高人。那個王權自不必說,是出了名的布衣才子,據說實力已經接近煉虛,號稱煉虛以下無敵,他今日與赤雲一戰勝負在五五開。那個瞎了雙眼的目盲人也是一個狠角色,據說他雖然雙目皆盲,卻可以看穿人心,取勝于須臾之間
蕭銘見他說的如此玄乎,詫異道︰「這世上竟有如此神人?」
他剛剛接觸修行時,便是元叔隨意繪制一張神符,都能引得他驚呼不已,隨著見到的高人越來越多,自知人外有人少年便再沒了初習修行時的驚奇。
可今日,平井一二的話著實讓他吃驚不小。
看穿人心,若那瞎子真的有如此本事,便是自己在他面前不都似個被剝光的粽子,毫無隱秘?
平井一二苦笑道︰「誰說不是呢,據說這東都第一大幫南沙幫的老幫主早年時遇到了這位陳四爺。那位劉老幫主也是個有眼光的,便邀請陳四爺去幫里做事,當時人們都嘲笑他目光短淺,誰曾想不出二十年,南沙幫就火並了神都城的絕大多數幫派,而劉老幫主更是成了京畿道名副其實的總扛把子。想想也是,有這麼個可怕的家伙在府內運籌帷幄,誰敢掉以半分輕心?」
蕭銘蹙眉道︰「南沙幫可是京師第一大幫,想不到其中還有這麼一段娓娓佳話。只是這陳四爺既然是南沙幫的智多星,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南池國公主宋明珠的身邊
少年發此一問倒也不算奇怪,畢竟劍塔的隱秘,世俗世界知道的人並不多。便是修行中人,能有幸入後山的百萬不及其一。
宋明珠是南池國的公主,身份在那放著,若是進塔修行避禍想必夫子他老人家也不會說什麼,但這陳四爺卻是個出身綠林的主兒,雖然之後可以用大筆的銀錢洗白,但有些事情做下了便是做下了不管再怎麼掩飾也不會易色。
李密幽幽而道︰「怪哉,怪哉!前段時間,某去欽天監拜訪孫老監正,見其滿臉愁容便詢問了一二,你猜孫老監正怎麼說?他竟然說紫微蒙塵,國將不寧。某當時還在想,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怎麼可能從孫老監正口中說出,如今看來,倒是應了兆了
蕭銘當然听說過欽天監,此機構從盛唐便設立,五代本朝沿襲而至,數度改稱秘書閣、渾天監察院、渾儀監。當今天子登基即位後才又把它改回了原來的名姓。欽天監監正負責觀察天象,推算節氣,制定歷法,最重要的卻是守衛洛陽城的那一城符陣和皇族氣象。
故而,雖然欽天監監正只有從七品的品級,卻有無數的道門真人爭破頭皮去搶那個位置。
窺天機,知天意,甚是可以逆天命。
雖然此舉有些大逆不道,但誰不想諳知身後五百年事?
但身居此位,由于窺視了太多的天機,必定會折損陽壽。這也就是為什麼歷朝監正都活不過花甲之年。細細算來,孫老監正也已經五十有八了吧?
「蒲山公的意思是,本朝不日便有大事發生?」
蕭銘雖是一直立于滂沱大雨中,但有真氣護體倒不覺的有何異樣,但听聞李密一言卻是渾身冰涼。
李密苦笑道︰「這種事情便是你我猜測罷了,做不得準。但我想,勢必與南池國的變故有關
一直默然無聲的莊周接道︰「這種事情你我還是不要多管,免得累遭天譴
平井一二一直對莊周沒有好感,此刻見他如此謹小慎微,不由得冷笑道︰「說道說道便能遭天譴,若是天譴這般好遭,某倒也想遭上一道
莊周被平井一二這般擠兌自是怒目相向,若不是李密從中阻攔怕都要拔刀相向。
楚王、南池國、赤雲、陳四、劍塔、欽天監
蕭銘閉目凝神,細細將這些日子來的變故捋了捋,紫微蒙塵,國將不寧
他猛然解悟。
少年早已面色慘白,艱難的扭頭朝燕豐神望去,卻發現方才還立在原地的病盜早已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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