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盯著這行字許久,滿意地笑了。
在家里這段時間,所有的重物都不再像少年時期兩人吃力合扛,而是全由他這個男性勞工出面,她從開始想要幫忙到最後麻木地繼續看著電視,這意味著她已經習慣她眼里所謂男人可怕的力量吧?
在老別墅那晚他知道她被他的力氣嚇壞了,但他就是死抱不放,一旦放了,誰知道人會不會又就此消失?
如果她還是會消失,那就一塊消失好了,他抱著豁出去的想法,哪知……陰錯陽差地給她投下震撼彈,讓她很快地意識到魏安有男人的力氣、有男人的感情以及男人的,魏安已經是個成年男性了,為此,他感謝自己那晚所有出自本心的所作所為。
他噙著笑意,興致勃勃地重讀她傳來的line。一開始他只是想確認她每一刻都在,並沒有背著他又消失,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十分喜歡這種沒有重點、不用戴面具的家常閑聊。
仿佛回到八年前,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姊妹,只要有她,他就有了生活的動力,不像之後……只剩一副軀殼在說話、在工作、在微笑,明知該回到正常的軌道上,心頭就是空空落落地,哪怕陸家父子對他很好,哪怕舅舅、舅媽有心培養良好的舅甥關系,但他始終沒有辦法全心地去交流。
從那個時候起,他才發現,有些事,過了那個時間點,就已經無法再重新開始了。
在這個世界上,魏安願意付出所有的,魏安全心信賴的,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人。
又有一張圖進來。是一個爆炸頭?他納悶。從側面看,只看見些許的頸子以及短短的黑色卷米粉。
小寶,隔壁桌,我偷拍的,好看嗎?
今天他的工作還算輕松,等其他兩人進公司了,他才需要情況,到時陸哥會通知他,因此他悠閑地回著她,寫著︰
好丑。是女人吧?
他等了五分鐘,才有新訊息進來。
小寶,是個美女耶,你尊重點。
他眼底傾泄著溫暖的碎光,左手指迅速打著︰再怎麼漂亮,燙了那種爆炸頭跟花媽差在哪里?我喜歡直的,長的,順的,像你那樣剛好。他想了一下,帶點趣味地搜尋卡通里的花媽照片傳過去,補了一句︰你看看,你隔壁桌的是不是很像她?下次找卡通給你看。
騫地,他心里又是一動,課了一聲,寫著︰等一下,姐,你不會是想去動頭發吧?千萬別染別燙!
line又送來一張雜志上的圖,大波浪的。我想燙的是這種。
魏安皺了皺眉,又笑。他寫著︰愛了?
愛了。
魏安嘆了口氣,喃道︰「真遺憾啊。」在他的春夢里,她一直是柔滑的直發,他還以為有一天可以夢想成真呢,叫她換回離子燙不知她肯不肯?雖然這麼想,他還是非常積極地回著︰看起來還不錯,自拍一張給我看,嗯?
他腦中開始搜尋著有關大波浪的贊美詞。
這次又過五分鐘,久到他都以為手機壞了,照片終于傳了進來,他笑著一看,僵住。
一顆黑色的花椰菜?
他特地定楮再看一次,沒錯,自拍的女人像一個在賭氣的洋女圭女圭,眼眸沒對著鏡頭,就這樣黑白分明含怨地看著另一頭,抹著亮色唇膏的唇瓣一如往常讓他想親吻,但她的頭頂怎麼回事?爆炸的黑雲?她手里還拿著一張紙條對著鏡頭,紙條上寫著︰我就是花媽。
他作接打了電話過去,還沒說話呢,她就悶悶不樂地說︰
「小寶,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我要的就像是雜志上那樣,為什麼會弄得這麼短這麼卷?這個世界是怎麼了?設計師以為我是黑人還是歐巴桑?電視劇里的歐巴桑都是這種發型吧?我看起來很老嗎?我走錯世界了是不是?」
「這……咳,這也很好看啊,姐,你挑的哪家啊?」
「你公司附近,我看人多就進去了,一定是哪里溝通不良。」唯安至今感到納悶又欲哭無淚。「是我中邪了才會走進那家店還是設計師吃了錯誤的翻譯米糕,才會燙成這種頭?」
他皺起眉頭。「什麼中邪了,你恐怖片看太多了吧?那家設計師心不在焉,以後別再去了,最壞是小事,傷到人怎麼辦,不對姐,以後你想動你身體的任何一部分,都必須先經過我的同意。」
「……這就叫霸道嗎?」她不滿地問。
魏安冷靜地回答︰「這是身為男友的權利。」
「哦……那女友的權利呢?我怕我又走錯世界搞混了,小寶你先說明一下吧。」
魏安垂下眼,忍住笑。他可以說他姐每次不懂時虛心求教都呆得很萌嗎?真是他說什麼她信什麼。
他正經地說著︰「你有任何金錢上的需要、心靈上的需要甚至……上的需求,都可以跟男友要求。听起來你賺很大,是吧?」
「听起來很合理。可是,小寶,為什麼我覺得你同時也賺很大呢?」
他實在忍不住直笑。「所以說,這就是互惠嘛。你得利不就是我得利嗎?那個……咳,姐,你也知道這種互惠並不是一個短期性,它擁有比較長的一段時間才能感覺到這種互惠的好處。情人走到婚姻,從婚姻到老……很長……」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小寶,你想跟我玩短線?我不玩短線的。」
「不,你信我,現在我只做長期投資。」魏安很鎮定地說著,在心里則大喊「yes」。是啊是啊,是他沒有想仔細,自己居然還在那里埋頭想著要怎麼把她拐到另一條路上。
她老愛嫌電視劇的感情線不合理,老是叮嚀他就算早戀也要以婚姻為前提去交往,現在他算是豁然開朗了,她所受的教育與她當初身處的風氣多少還是根植在她空白的記憶里,讓她不自覺地反應出來。
感情對她來說,從來不是一個短期享樂的東西,而是慎重考慮後,一旦點頭,在她心理上就是一條長遠共走的直達路。所以,他已經跟她走在這條直達路上了嗎?
他還是有點回不過神來,好大一塊餡餅幸運地砸在他身上,讓他想再憤世嫉俗都做不到。
他垂著眼,笑容擴大。忽然間,他想起一事,十分嚴肅地說著︰
「對了,你別在乎那個徐思平,別因為人家說她跟你長得像,你就去弄個頭發來區別。在我眼里,她什麼都不是,連路人都不算,你別被她影響。」
「我從來就不做這種無聊事,不過就是有點像而已,她能取代我的價值嗎?」
這種臭屁的驕傲他還真是習慣了,他笑道︰
「對,她根本取代不了你。你感冒才有起色,記得在店里也穿著外套,知道嗎?把地址念給我,我下班後馬上去接你。」他听著她念出的店面與地址後,復誦一次,就相互道別了。在切掉通訊的瞬間,他听見她輕聲說道︰
「雨好大……逢魔時刻快到了吧……」
魏安一怔,要再撥打回去問她在說什麼,但又認為自己太神經緊張了。
唯安那語氣分明是在自言自語,他幾乎可以想見她一邊看著窗外一邊自說自話。她看電視時也會這樣,但,什麼是逢魔時刻?她想看的電影?
他一頭霧水,才一抬頭,就見有個女人站在安全門那里。
長發過肩,劉海平齊,一身套裝有著出乎意料的俐落感。
魏安突然想起在國中畢旅前後,班上玩真心話大冒險,問著各自喜歡的型,那時他對女生一點興趣也沒有,滿腦子只有出人頭地,但又得配合大家,最後直覺月兌口他姐的型,長發絕對要過肩不燙不染,劉海齊平……那還是為了幫他省錢,唯安自己剪成女圭女圭劉海,直到她發現電視劇里有個惡毒女人也是這種劉海,她迅速就改了。
不管她改成什麼樣,在他眼里,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她順眼的女生了,當時他一心這麼想著,現在似乎也沒變。
他從頭到尾都沒變,很明顯地,徐思平也沒有變過,她一直維持這樣的發型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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