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美人的血並沒讓某個人消停多久,一時間宮里關于我肚子里這孩子的傳聞又甚囂塵上,討論的焦點在于我月復中的孩子月份不對。♀
周景叫來了大夫給我把脈,我很配合,他在一邊跟我解釋︰「只是尋常的檢查而已,你身子弱,多找個人看看也是好的。」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我抬起一只手給大夫診脈,另一只一下一下的模著自己尚且還平坦的肚子,因為這個孩子,讓我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原先那種悲觀厭世的情緒在我上下拂動的手掌下慢慢消散,居然有一個小生命在我的身體里慢慢孕育,他好像是一種帶著希望的延續似的,讓我又重新有了生活的理由,他一定是屬于我一個人的孩子,僅此而已。
周景站在一邊,從未有過的安靜和虔誠,帶著點點希冀,一身玄底金紋的錦袍,臉上更是難得有著緩和氣氛的笑意。我從他殷切的目光中讀懂了些意思,那些流言,對他不是沒有影響的。
趁大夫診脈的功夫,周景側身坐在我的床沿,他看上去好像心情還不錯︰「還有哪里不舒服麼?若是有就跟大夫說。多找一個人看看,也是好的。」
聰明如他,怎麼也會找這樣拙劣的借口來掩飾了呢。
外頭的陽光細細碎碎的灑進屋子,周圍很安靜,我曾幻想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我愛的男人,在听說自己要當爹的這一刻,該是怎樣的欣喜,只可惜這一刻來得太不是時候了,也太晚了。
我調整了一下坐姿,對他說︰「你想知道什麼呢?不如你直接問,讓我來告訴你好了。」
周景用眼神表示詢問。
我收回手,也不管一邊有些惶恐的大夫,對周景說道︰「你不就是在懷疑這孩子麼,我問你周景,我們分開了多久?你覺得這孩子可能是你的麼?」
他清淡的笑容漸漸冷在嘴角︰「你……是什麼意思?」
「別在自欺欺人了周景,我早就跟師叔在一起了。」我以一種嘲笑的口吻對他說︰「這孩子才一個多月,請問在這一個多月里,你有來清漣山莊跟我睡過覺麼?」
一邊的大夫冒了冷汗,垂著腦袋走也不是,留也不妥,直用眼楮瞄著周景。
周景沒回答我,平復了一下心情,回過身冷聲問那大夫︰「夫人可有身孕?」
那大夫彎腰,滴汗道︰「回……回王上,確實。」
「多久?」
「三……三月有余。」
……
周圍是很長時間的安靜,只听見那大夫嚇得急促的呼吸聲。♀
「下去。」周景的聲音如十里寒潭。
大夫如蒙大赦,藥箱也不要了,直接連滾帶爬的跑了。
周景一步步的上前,盯著我的眼神漸漸盛滿怒意︰「你……跟他……」
我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是啊,我早就說過了周景,我不愛你了,這孩子是師叔的,一直都是你在自作多情!還不夠清楚麼!」
「我那麼相信你!」長久以來,周景一直都是個十分克制的人,如此失態的吼了一聲,讓人頗感意外,他上前一把抓住我的雙肩︰「你不是說過的麼……」
我忽然覺得很好笑,已經說好不愛了,非要糾纏。
我笑他︰「我說過什麼?周景,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是個人,不是球啊,你叫滾就滾,你要滾回來就滾回來。」他看著他的眼楮,問︰「你說你相信我?相信我需要請大夫來確定我的孕期麼?」
「……」
「周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究竟想怎麼樣,但是我已經不愛你了。」我抬手覆上他抓著我雙肩的手背,很肯定的說︰「這一次,是真的。」
「你跟他……」
「是啊……我愛師叔,現在和將來,我愛的人都會是師叔,周景,你只會是我的過去。」
……
仿佛過了很久的時間。
「砰!」
我被他推到在榻上,撞得我渾身生疼生疼,我下意識的撫住肚子,心中難免有些害怕。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身子形成一個龐大的陰影將外頭的碎金陽光都擋住了,他的聲音很冷很淡︰「那你們就去死吧!」
挑釁周景的結果就是我跟師叔一同被關進天牢。
不過俗話說得好,置之死地而後生。
天牢的環境很惡劣,讓人矯情的想到了會啃手指甲的老鼠和會啃腳趾甲的蟑螂,但過了一會兒,殘酷的現實就告訴我,那一點兒都不矯情,是多麼真實的存在。
師叔見我盯著地上吃飽了出來閑逛的蟑螂發呆,一伸手,將我攬入懷中。又月兌下外袍將我裹住︰「你有點任性呢。」
「不。」我往他懷里鑽了鑽,伸手環住他的腰,「這孩子是我的,我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長大,留在宮里很好麼?」
師叔表示贊同︰「那倒是。不過你總不該……」
「讓他死了這條心不好麼?再說。」我抬頭看著師叔,認真道︰「我說的是真的。♀」
他也看著我,面上依舊保持著平靜,但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閃閃亮亮的驚喜。
片刻他又微微皺了眉︰「我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他低頭看了看我︰「越王是主動找到我,要我照顧好你。」
「那又如何?」
「你不想知道他要我如何照顧你?」
「如何?」
「保你月復中孩兒登上帝位,此後便由我來任輔國大臣。」
我嗤笑一聲︰「你看,越王他多看重你們周家的江山,那是他的如意算盤,跟我無關,我是絕對不會讓我的孩子過那樣的人生的!又或者,你惦記著那輔國大臣的位子?」
師叔沉思片刻,回過神來模了模我的頭︰「你覺得可能麼?」
***
只有離開了宮里,離開了周景的眼皮子底下,我們才有逃跑的一線生機。因為我知道,在這天牢里,一定會有人替我們制造一個逃走的機會,也是我同師叔逃走的唯一機會。
其實這次的「誣陷門」我不是不知道。這種質疑皇子他爹是誰同時挑撥帝妃之間感情的橋段,在我那個年代早就是小兒科的手段,我不過是將計就計了。
聰明如王婉,放出各種各樣的謠言,發動各色人等在周景耳邊煽風點火,明里暗里都提示著我月復中孩兒的月份問題。
其實我也很好奇周景的反應。
不過他的反應最終仍舊是毫無亮點,因為他還是起了疑心,然後安排了御醫替我診脈。所以那一刻我確定,我與周景之間,便是毫無信任,毫無感情,毫無瓜葛了。
所以我不可能告訴周景我月復中這孩子的真是存在,對周景的那顆義無反顧的心早在他刺我一劍的那一刻已經徹底死掉了。如果感情早已不在,那麼為了一個孩子而在一起,又有什麼意義?我看透了皇孫貴族之間的勾心斗角親情淡漠,無論是周景,還是趙胤、趙拓,亦或者是拓跋兄弟,包括荀漠,他們無意不是出生貴冑,卻無一幸福。連尋常人能有的最基本的安寧都沒有。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也重復這樣悲慘暗淡的人生。
很明顯,給我把脈的大夫王婉已經做過手腳,我也懶得揭穿。其實從周景安排御醫給我診脈確認月份的那一刻開始,王婉就已經迎贏了。整件事情的重點不在于真相是什麼,只是在于周景信還是不信。而從他讓大夫來給我把脈就可以知道,他還是懷疑了。
我跟他之間,不會再有對彼此感情的篤定,我離開的選擇是對的。
所謂的真相,什麼的都不重要了,對于王婉的陷害,揭不揭穿都無所謂了。于是,我跟師叔干脆將計就計,兵行險招尋得一個逃走的機會。
周景盛怒之下將我跟師叔都關進大牢,不過他並沒有宣布會對我們怎麼樣。可是王婉等不下去了,周景的那道傳位聖旨對她來說是個天大的刺激,不將我弄死她是絕對不能安心的。
王婉在宮里混了這麼久,自然有她的手段。所以師叔僅僅只抱著我睡了一宿,就不出意外的被王婉支到別處去了,然後某個月黑風高夜,我又並不困難的被幾個人挾持出去了。
王婉不會笨到在死牢對我動手。
還是那樣的夜晚,那樣的黑衣人,無邊的黑夜,連個月亮都沒有,唯一不同的是王婉這一次沒有蒙面,她抱著我必死的心而來,所以根本不需要掩飾什麼。
「要怪只能怪你。」照例,壞人在做壞事之前總要表示一番被迫和無辜,王婉道︰「雖然我知道這孩子的確是白葉的,但我還是不能放過你,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真正安心!」
你怎麼知道這孩子的確是白葉的?
王婉說完,站了起來,一副悲憫的模樣︰「穆清清,你死了我會給你多少些紙錢的!」她緩緩後退,那些黑衣人上前將我圍住。
可是我一點兒都不擔心。
一道白光襲來,師叔的白緞撕開濃稠的黑夜,犀利的向殺手們襲來。
殺手們接了幾招,但明顯不是對手。
王婉被他們護著退後好遠站定,驚恐道︰「白葉!你不是中了我的毒已經要是了麼?你們……!」
師叔壓根不屑跟他說話,甚至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走到我身邊︰「還好吧?」
「你放心。」
「這到底怎麼回事?!」王婉簡直不能接受這急轉直下的劇情變化。
面對焦躁的王婉,我決定還是解釋一下︰「我在宮里頭被看得太嚴實了,能有本事破了周景對我們的監視,除了你之外沒有其他人了。」我跟師叔相視一笑︰「我們只是借著你想殺我們的機會,將計就計的逃出來而已。」
王婉吃驚得很,卻依舊不依不饒︰「你們以為你們能逃得掉?」
我懶得跟她多費唇舌,師叔的白練陡然出袖,望她一眼︰「要麼試一試?」
師叔很少用這樣冷的眼神示人。
王婉身邊的殺手一哄而上,師叔一人完全足以應付,都不要我插手,不多時地上便是一堆尸體。
王婉想跑,我踢起一塊石子,正好砸在她的膝蓋上,她哀嚎一聲,跪了下來。
我走到她身前,她的臉色煞白,望著我很是驚恐︰「你……你不會殺我的對不對?景……景哥哥還需要我幫他解毒,你們一定不會殺我的對不對!」
我撿起地上的劍,王婉立刻從地上爬起來玩命的跑,我飛起一腳將她踢翻在地,上前摁住她,一劍刺去,她慘叫一聲。我將劍拔出來,又連刺兩劍。王婉血人般的趴在地上。
感覺心中舒暢無比。
「這三劍是你欠我的。」我好心的解釋了一句,而後將劍丟了,轉身離開。
也許方才太激動了,頭有些暈,師叔上前將我抱起來走。
「你大可以殺了王婉。」
「算了。」我疲憊的靠著他的肩頭,「孕婦殺人多不好,就當我積德不行麼?」
「……」
半晌,師叔說︰「你對他,終究是狠不下心的。」
***
我和師叔並沒有回清漣山莊,我尊重師叔的意思,他對他這個弟弟一直懷有愧疚,所以想盡可能的幫助他,所以在我們離開之前,師叔打算將清漣山莊徹底交給周景。清漣山莊控制著非官方的很多勢力,其真正的作用甚至可以強過千軍萬馬。
師叔有一處山間木屋,他很少去住,沒想到如今倒成了我二人的棲身之所,事情辦妥之後,我們便去了木屋準備開始全新的隱居生活。這木屋經過師叔的手被修繕一新,清山碧水,蒼翠旖旎,環境空氣都好得不得了,像個人間仙境似的。
我的孕期反應很強烈,胃口不好,師叔不厭其煩的變著花樣哄我吃東西,那雙治病救人的手指如今為了我沾滿人間煙火,我躺在門口的小竹榻上曬太陽,眯著眼楮看著師叔在旁邊的廚房里忙進忙出,還記得當年第一眼見他,恍若神仙下凡,如今這個神仙在做飯。
師叔倒騰一陣子,端著個盤子出來了︰「這個一點都不油膩,來,嘗嘗。」他夾過一筷子喂到我嘴巴里,然後滿心期待的等著我表示。我嚼了兩口,咽下去︰「再吃一點。」
師叔立刻松了一口氣,趕緊再夾上一筷子送到我嘴里︰「我將雞肉都撕成小絲兒,再加上這麼多配菜,你是吃不出肉的油膩感的,這樣涼拌著口味不錯,清淡又營養。」
傍晚時分是師叔安排的胎教時間,這個時候師叔通常會把他的古琴搬出來彈一段曲子,今晚他講了個聖賢故事,我們一起半躺在竹榻上乘涼,我靠在他懷里听得懨懨欲睡。
「你看你這麼不愛學,怎麼能給他做個好榜樣。」
我打了個哈欠︰「他能听得懂麼現在?」
師叔煞有介事的坐了起來,頭附在我的肚子上,還問道︰「你娘問你,听得懂麼?」
我被他的樣子逗樂了。
他「噓」一聲示意我別笑,一臉認真道︰「他在跟我說話呢?」
我歪著腦袋看他︰「寶寶跟你說什麼了?」
師叔直起身子,伸手將我圈住,看著我,道︰「他說,娘親快嫁給爹吧。」
作者有話要說︰新坑同步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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