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好看不？」林小如對著鏡子轉圈。鏡中的人，冰藍色的絲綢衣褲，印著淡淡古樸的花紋，雪白的滾邊，更襯得衣料如淺藍的水晶一般閃著輕靈夢幻的光澤。黑發高高束起，用白玉發簪固定，使整個人平添幾分灑月兌，帥氣。
那天摔跤後，林小如發誓再也不穿長裙了。剛能走動，就一瘸一拐地央秦飛帶她出去。本來，她只想著做兩件方便行動的衣服，卻拗不過秦飛，被直接帶進了那家有名的綢緞莊。而林小如一下就愛上了這種顏色，惹得老板直夸她好眼光。因為怕太駭人，她暫時摒棄了自己設計的想法，照著秦飛的衣服式樣做了兩套。
「好看！好看！」蓮兒看著自家小姐搖身一變，成了鏡中那個眉清目秀神采飛揚的少年公子，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現在，小姐再不會像前段時間那樣嫌裙子太長，抱怨頭發難梳頭皮痛得快要被撕下來了吧？如果小姐以後不需要她梳頭穿衣了，那她還能為小姐做些什麼哩？想到這里，蓮兒的心里有些失落了。
「蓮兒，我去找大哥！」林小如說完往外跑。她太喜歡這衣服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秦飛分享她的喜悅，一並謝謝他。像只輕盈的燕子穿過一條條回廊，踏上通往水榭的台階，忽然發現前面的石柱旁一人負手而立。她望望和水榭相鄰的「吟風」軒，收住腳，準備拐上一旁的小徑，那人已轉過身來。
「是你？」他明顯地愣了一下才驚訝地說。
林小如不好再繞道，慢慢拾級而上。她不知道要不要回答，或者停下打個招呼。這一猶豫，已和秦風擦身而過。
「大哥不在家。」她剛要加快腳步，秦風說。
哦？林小如站住，心情如同熱火堆里突然被潑了瓢涼水，過了一小會才轉身面對秦風。
兩人一時無語，氣氛有些尷尬，林小如將頭稍稍轉開。
「還……痛嗎？」一陣難耐的沉寂後，秦風問。
原來是問摔跤的事。林小如搖搖頭，眼神仍留在一邊，說︰「不痛了。」想想，又補上幾個字，「那天，謝謝你！」
真沒想到，他們還會有這樣心平氣和相對說話的時候。
「我……是問你，手臂的傷。」又是一陣沉默，直到林小如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秦風說。不長的一句話，卻停頓了兩次。
這是在表達他的關心嗎？他還會關心杜芊芊嗎？林小如意外而驚奇地看向他。
秦風眼里是真誠，神情也不像平時那麼冷。
林小如靜靜站著。那道鞭痕本已在漸漸消褪，現在秦風提起，她覺得手臂似乎又傳來一股灼燒感。那是留在心里的痛。
「我知道，你還恨我。對不起！」過了好大一會，秦風將眼神投向別處，「大哥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說完，轉身朝「吟風」軒走去。
「秦風！」林小如突然出聲喚住他。這種情形，是她做夢都沒有想過的。驕傲如秦風，要吐出「對不起」三字該多難！因為太震驚，她才呆愣當場不知道說些什麼。
是的，自從來到這里，對秦風，她除了恨還是恨。而這種恨，都是她作為林小如的情感。她只想著秦風討厭杜芊芊，只想著杜芊芊被逼摔下山崖一定恨極了秦風；卻從沒想過兩人一起生活一起長大。撇開他們之間因為婚約而發生的一些事，那麼長的年歲里，秦風難道對杜芊芊一點感情都沒有？而且，未必秦父、方夫人、青霞他們都是糊涂人，非得把水火不容的兩個人捆在一起？
所以，如果她是杜芊芊？不，她實在不能作這種設想。可是秦風，他對杜芊芊怎麼會沒有一點愧疚？他的內心應該很矛盾吧？
「林小如，你又不是杜芊芊，有什麼資格用林小如的身份去評判去對待他們二人的感情？」她忽然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恨有些可笑！
秦風停下腳步。
「秦風，你不用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因為以前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林小如說著，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她並不是杜芊芊，那身上的鞭傷又從何而來？
「秦風，我能問你一件事嗎？」她的心跳忽然急促起來。
秦風慢慢轉過身。
「我受的……鞭傷，是在掉下山崖之前還是之後？」
秦風沒有立即回答，看著林小如，眼里是林小如讀不懂的復雜。也不知是愧疚還是在思考林小如問話的意圖。
「我只是單純地想知道，沒有別的意思。」林小說解釋。
「之前。」
「什麼？」林小如不由叫出聲。《》怎麼可能？如果這樣，那麼那晚秦風打她把她逼下山崖，就不是發生在夢中，而是真實的了？可是，藍玉並沒死，秦風臉上也沒有疤痕。而且，自己那晚分明就是從夢中嚇醒的啊。那個夢，到底只是她到來的契機還是在昭示什麼？
「杜芊芊，你怎麼了？」秦風見林小如忽然臉色發白，無力地倚向欄桿，一個箭步竄過來，似乎想扶住她，終于還是沒伸手。
「沒什麼。」林小如搖搖頭，勉強一笑，心里忽然涌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又深入骨髓的恐懼。
「秦風，那處山崖在哪里？」林小如突然有種強烈的願望，要去看看她摔下去的那處山崖。
秦風不出聲，眼神黯淡地望著遠處。
林小如不再問，慢慢折回去。就算秦風不說，她也決定要去看看。
林小如急急行走在山間路上。既然上次事件引發的動靜很大，山上總會留下一些痕跡。她只要沿著那些蛛絲馬跡就能找到那處山崖。
越往上走，樹木越少，最後地勢開闊平緩了些。林小如的心緊張得呯呯亂跳，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原來，那個夢真的並不純粹只是夢。她激動地向一個地方大步跑起來。
到了，林小如停下。此刻，她已站在一處斷崖邊。就是這里了。夢中她掉下去的山崖。她站在崖邊往下望，山崖並不太高，大約幾十米，下面是些草叢亂石，沒有雲遮霧罩，只有不大的風一陣陣吹過。稍遠處，一條大道蜿蜒進城。
林小如有些興奮。如果這里就是一處時空隧道，是不是意味著可以從這里回去？那麼，只要再朝前走兩步，她就會回到屬于自己的時空。那里有她熟悉的城市，她的工作，她的朋友；還有，那個男人——她的父親，她曾經深愛著又深深恨著的父親。
林小如望向遠處山腳下靜靜伏著的莊園一角，生出幾分不舍。那里，有關心她的蓮兒，秦飛，青霞母女。在那里，她還認識了全心全意幫助她救治她的安悅。
「林小如，你不能就這樣不辭而別，他們會難過的。」腦子里，一個聲音說。
「林小如，既然找到了回家的路，你還等什麼？你心心念念的不就是離開秦家麼？」另一個聲音說。
是啊，該走了！林小如深深吸口氣，開始舉步。今天她原本只是來看看的，沒想到卻真有這樣一處地方。既然來了，總得試試。而且，只要她回去，杜芊芊自然就回來了。還他們一個真正的杜芊芊，豈不更好？
一步！林小如搖搖晃晃地站著。現在，只要再往前移動一下，幾秒鐘後，她就如願以償了。
風，鼓動著她的衣服，像小小的風帆。這身新衣服，是準備穿給秦飛看的。他一定想不到，她現在正站在這里；他更想不到，自己疼愛有加的妹妹早就不是原來那個人了吧？
「對不起，大哥！」林小如默念著，閉上眼，往前一躍。心猛然往上竄，似要飛出胸腔，她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恐的高叫。
不知過了多久，林小如覺得自己不再做下落運動，身體也沒有預想中的撞擊疼痛，不由大喜——莫非掉自家床上了？到家嘍！她睜開眼，興奮地一躍而起！
「哇哈……」一聲還沒笑完，她就呆在原地。周圍是荒草野地，哪里有什麼家？抬頭，高高的山崖聳立，靜默地俯視著她。
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沒有回到家？林小如看看自己，完好無損；動動胳膊腿兒，活動自如。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居然毫發無損？再掐掐自己，痛啊！不是夢。這是怎麼回事？林小如朝自己著地的地方看去，不可置信地瞪圓了雙眼。那里，靜靜地躺著一個人，竟然是秦風。
莫非，剛才的軟著陸是因為他剛好墊了底兒？可是，他怎麼會在這兒，又剛好讓自己砸著？看他一動不動的，不會被砸死了吧？林小如忙上前細看。她抖抖索索地伸出手，又像被電了一下縮回來——秦風鼻息全無。
「天！」林小如快要哭出來了，她強迫自己把手伸到秦風胸前，好一會後，終于長長出了口氣，秦風的心髒仍在跳動，他只是昏過去了。
家是回不成了，趁機會離開？這個念頭剛一閃現，立即被否決。不行！如果這樣一聲不吭地離開，就太不厚道了。雖然杜芊芊失蹤和她無關，若她這麼一走，杜芊芊並未回來，秦家人怎麼辦？為人總得講點良心吧。再說，秦風還躺在這，怎麼能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
現在當務之急是讓秦風快點醒來。林小如不知他到底傷在哪里，重不重，不敢搬動他。她仔細檢視，發現秦風的右臂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不停地流血，其它倒沒什麼外傷。林小如把秦風上衣下擺撕下一條，仔細包扎好那個傷口，又輕拍他臉頰，折騰了一會，秦風仍沒醒來的跡象。
怎麼辦？這荒山野嶺的，如果秦風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不敢往下想，慌亂地一邊喚著「秦風」一邊使勁掐他的人中。因為害怕，眼淚不可抑制地往下掉，在秦風臉上開出一朵朵水花。
「我還沒死哩！」驀然，地上的人睜開眼，冷冷地說。
「秦風，你醒了？」林小如先是嚇了一跳，接著高興地叫起來。「小心點，你的手受傷了。對了，你還有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見秦風正欲坐起來，她急忙提醒。
秦風動了動四肢，站起來，用衣袖擦擦臉，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林小如忽然意識到就他們的關系而言，自己的反應有些大，頓時尷尬地住口不語。好久，見秦風沒說話，才輕聲問︰「你為什麼在這里？」她一路走來時都看過，後面根本沒人。
「為什麼要這樣？」就像點著的炮仗，秦風突地爆fa了，朝她吼。
林小如嚇得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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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骨痛得像要碎了，林小如咬牙忍著。沒想到，秦風受了傷，手勁還那麼大。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就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折磨我嗎？」秦風搖晃著她。
「我沒有那麼想，也不是因為你。」林小如說。她不知道秦風是怎麼跟來的，又是怎麼接住了她。也許此舉恰恰破壞了她回家的契機。可最少，他的出發點是好的。而且，現在面對秦風，她已沒有以前那麼深的恨意。
「不是因為恨我？」秦風松開她。
林小如點頭。
秦風看著她，怒火漸漸熄滅。
林小如再次肯定地點頭，以證明她所言非虛。
「那是因為什麼？」
「……什麼也不為。」林小如說。
秦風盯著她，像驀地想到什麼。「大哥？是因為大哥？大哥要成親了，所以……」他頓了頓，說，「你喜歡大哥！」最後這句話，音調有些變了。
林小如張口結舌地望著秦風。秦飛要成親了？她一點也不知道啊！這人的想像力也未免太豐富了吧！
不料，秦風見她這樣子，更加認定自己的看法，不由冷冷笑了。
「大哥什麼時候成親？」林小如問他。
秦風不理，忽然轉身，飛快朝前走。
林小如欲解釋，想到未必能說清，索性不做聲，默默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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