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幕降臨之時,全城大火蔓延,燒紅了整片天空,如晝的夜空下,似乎是一個預兆,昭示著款冬城的覆滅。
殺戮聲起,鐵甲錚錚,兵器交戈,旌旗獵獵,隨風飄揚,在火光漫天里,似乎染了一層血色。二殿下陸乃亦逃離升天之後再次反噬歸來,竟帶著數萬大軍,揮軍直闖皇城,他的實力,果真是不可小覷。
燒殺聲四起,一路尸橫遍野,頃刻之間,有人灰飛,有人湮滅,注定了這是一場殘酷的爭奪,皇位的爭奪,這決定著江山的主人是誰,今後的史書又如何書寫。卻與百姓沒有半分干系,無辜受牽連,喪生于征戰。
王城內外皆被大火包圍,火勢越演越烈,禁衛軍忙著撲火的同時還要應對數萬叛軍的進攻,沒有援兵又無幫手。時間一長,難免疲乏,顯得捉襟見肘,原本強大,勢不可擋的禁衛軍在此刻竟不堪一擊。
叛軍揮軍直入,攻城掠地,一切抵抗顯得那麼的不值一提,不過一個鐵騎踏過,所有負隅反抗都成了泡影。很快大軍包圍了整個金鑾大殿,所有頑抗皆葬于亂刀之下。陸乃亦毫無懸念地登上了皇帝的寶座,空蕩蕩的金鑾殿上,只有他一人放肆的狂笑,似乎笑得有些早了。
他在一場宮變里僥幸逃生,他說過會讓陸乃東後悔的,而如今,他率數萬大軍,佔領了整個王城,他要他插翅難逃。他要在他的面前好好的羞辱,讓他知道,他並不需要憐憫。他不信,多年精心的準備,會打不破那個神話,這樣里應外合,他會得不到勝利,他堅信,這張皇帝的寶座,只會屬于他。
他不知道的是,當年陸乃東之所以會放他一命,不是因為憐憫,而是因為血脈相連,他們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卻生來為了爭奪,互相殘殺,從沒有一刻的消停,這是陸乃東最傷心的,可是陸乃亦卻永遠都不明白。
「去,將陸乃東給我抓來,其他一干人等,格殺勿論
將士領命去搜尋陸乃東的下落,獨留陸乃亦一人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絲毫沒有感受到危險的氣息。他說過會讓陸乃東後悔沒有殺他,而他的證明來得如此之快,的確讓人出乎意料。卻只是出乎了別人的預料,從來不包括陸乃東,他一直在等這一刻,他還嫌他的動作慢了些。
正當陸乃亦坐在皇帝的寶座之上,暗自竊喜之時,一把冷劍架上了他的脖子,冷意彌漫開來,沁入心肺。
「誰?」
陸乃亦謹慎地喝道。
「二殿下真是貴人多忘事,這麼快就把我給忘了?」
慕容熙郝然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陸乃亦終于明白過來,這一場宮變,不過是一個局,為了徹底鏟除他的余黨,把他打入萬劫不復。陸乃東最怕的不過就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而如今,他終于可以高枕無憂了。
難怪這一路而來,這麼順當,順當的有些過分,而他還天真的以為這是大勢所趨,天意使然,以為的天命所歸,不過只是陸乃東精心布置的一個局,就等他上鉤。
他果真是被勝利的喜悅沖昏了頭腦,絲毫沒有想到,為何勢不可擋的禁衛軍會不堪一擊,為何金鑾殿之上連個守衛都沒有,為何陸乃東他不見人影。
哈哈哈,因為這從頭到尾,不過只是一個局,為了徹底打敗他的局。
只是沒想到,為了徹底打垮他,陸乃東下了如此重的血本,不惜親自火燒王城,不惜將他的禁衛軍,那個不可戰勝的神話放在風口浪尖上,他就不怕,萬一失敗,那萬劫不復的就是他了。可是他從信,這一場豪賭里,他勝券在握,而且大捷而回,終不負他的一番苦心不是,反而是自己,傻傻的成了他的祭品,成了他的籌碼卻不自知,明知火炕還往里跳的,也只有他了吧!
果然,他還是敗了,敗得徹底。他無話可說,成王敗寇,原本就是自古以來不變的道理,又如何能夠扭轉得了乾坤。看來,陸乃東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他心悅誠服。
王城漫天的大火里,所有都忙于撲滅大火,沒有人在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隱約可見一個黑影,那是剛從將軍府跑出來的木香,她費盡周折,不惜傷人性命,就為了來救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彼時,她滿心滿意地以為,那個男人需要她的幫助。
看著肆意亂竄的漫天大火,木香意識到自己似乎來晚了,心里有些不安,她焦急地在尋找他,尋找記憶里早已模糊的人影,可是沒有方向。
她記得那一日,他似乎一直守在思香殿,看來那個女子對他來說很重要。那麼這個時候,國破之時,他應該會一直守護在自己最心愛之人的身邊的,直到最後一刻,同生共死,何嘗不是一種幸福,但她不希望結果是如此殘忍,她會來不及去救他。
雖然心底有痛,有委屈,雖然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但跟起失去他的危險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她還是希望他能好好活著,即便不是守在自己身邊,只要他好,她可以成全。至于其他,她現在連想都不敢想的。
腳下步履加快了一些,她在害怕,害怕還是會來不及,乃東,你一定要等我,我來救你。
可是她沒有想過,他是不是需要她的救援,萬一,只是自作多情呢?那她又該如何自處。她一心一意的,只是為了他,卻忘了自己是如何被拋棄的。那麼聰明的一個男人,又怎麼可能會將自己,將自己心愛之人陷入險境,而需要一個外人去救援,那他豈不是很沒用。
終于來到思香殿,這一處的燈火依舊那麼的明亮,尤其是比起其他的地方而言,所以他一定還在這里。
有幾個士兵手持長矛,悄悄潛了進去。有女子的驚叫聲傳來,這個熟悉的聲音,不就是那日床榻上女子的聲音麼。只是更為的洪亮,還添了幾分驚恐。
沒錯,就是這里。
木香沖了進去,正巧看見一個將士手中的長矛將將就要刺上女子的月復部,而身旁幾個將士躺倒在了血泊之中。看來陸乃東是將其他的將士引開了,以免傷害到了那個女子。可是沒想到,還有一個將士不知是傻還是慢了一拍,被落在了後面,剛巧發現躲在屏風後面的女子。她被逮了個正著,無處逃生。
幾步上前,將銀針扎在將士的百會穴上,然後,將其他的針扎進他的各個穴位里,剛扎完,那人便直直倒了下去。所以說,大夫也不是沒有用的,吶,這不派上用場了麼。
被將士擋住的一張驚恐的慘白的容顏出現在眼前,讓木香不免一頓,唔,果然是個美女,即便臉色蒼白,也掩蓋不了她的美貌,難怪他會動心。不錯,輸給這樣一個女子,她還是很甘心的。
不過,她印堂上若隱若現的黑影,似乎……
木香上前一把用紅線套住女子的手腕,又引來一陣尖叫聲。
哎,有什麼好叫的,我有那麼恐怖麼,真是大驚小怪,一點都沒見過世面。看看,女人就是這麼嬌弱,所以只會是累贅。哪像她,永遠不會成為他的累贅和負擔,她還可以為他分憂解難呢,木香驕傲地想,竟然心里莫名的安心了些,不那麼難過了。
女子的脈象有些不穩,似乎,唔,似乎中了毒。哎,可是怎麼可能呢,陸乃東將她保護地這麼好,怎麼會有人傷害地了她呢?
「你最近有沒有吃過不尋常的東西?」
木香再三診斷,不會有錯,只有一個可能,是她貼身的人給她下了毒,在他不注意的時候。
女子止住了哭泣,看了看她,良久,才稍稍放心些,梗著聲音道,「只吃過燕窩,還有藥
藥是陸乃東親自煎的,親自送到床前,親自喂的。就是因為不是他煎的藥,她不喝,看看多麼矯情,還要一個皇帝親自來喂藥,人家是要日理萬機的,哪那麼有空。不過對心愛之人的寵愛和依賴,這些與地位無關,不管是皇帝還是平民,都是一樣的。
不過沒想到,這麼矯情還是有好處的,至少這矯情倒是救了她一命。想來只有那燕窩被下了藥了。
還好,這毒性不是很烈,也不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毒。這種小毒對于她來說不過就是小菜一碟,而已。連獨活草的毒都解了,其他的毒就更不在話下了。
木香從懷里模出一顆黑色的小藥丸,遞給她,淡淡地說,「你中了毒,把這個吃了就好了
女子有些疑惑的看著她,似乎在說,怎麼可能,又害怕自己會對她不利,不敢接,又不敢不接。雙手騰在半空中不往前也不往後。
她還是不相信自己,自己都救了她一命了,難道還會害她麼?這人心會險惡成這樣,還是自己會這般無聊。
更何況她是陸乃東心尖尖上的人,她是舍不得傷害的,因為她怕他會傷心。不過按常理來說,似乎應該先把這個女子干掉,自己才會有機會接近陸乃東吧!呵呵,木香覺得自己太偉大了,竟然可以把情愛看得這麼開,竟然可以救自己的情敵,真是太無私了。
可是這個女子怎麼那麼不知好歹,難道皇宮里的女子都活得那麼累麼,成天里都怕自己被人暗算,可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她們應該擔心的不是別人,而是貼身之人,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怎麼活到今天的,真是,怎麼比自己還要愚笨呢?
難道,陸乃東就喜歡愚笨之人,難怪他不要自己了,因為她變聰明了……
不過要真是如此的話,幸虧陸乃東沒選擇自己,她是絕對不願意整日里呆在這冷冰冰的皇宮里,比坐大牢還要難受,沒有自由。皇宮真的可以讓一個人喪失本性,忘記初衷,然後一步步走向自己最討厭的生活,變成自己最討厭之人。
所以說,即便錦衣玉食又如何,這里除了冰冷的算計之外,什麼都沒有,沒有自由,沒有自尊。整日里,只有一件事可做,那便是整理妝容,等待皇帝的寵幸,多麼的枯燥乏味,多麼的漫長渺茫。這里從來不適合自己。所以他選擇了別人,他倒是挺了解自己的麼。
「我不會害你的,相信我木香將藥丸放在她手心,告訴她,「再說,我害你有什麼好處呢?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救了你還要害你
女子似乎被這番說辭給打動了,將信將疑地望了望木香,將藥丸吞進了嘴里,細細咀嚼。
不過片刻,女子便扶著屏風在那里狂嘔不止,一旁木香復手站立,沒有上前幫忙,因為她不能。
「只要吐出來就好了
木香如此安慰她。
如果事事都能如此簡單,人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意外了,可是,怎麼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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