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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真實的生活,是當我們清醒地活在自己的夢中。——henrydavidthoreau——

我說過那樣的話……我確實說過。

我仍然清楚地記得真田當時的表情,我們站在教室里,周圍還有許多听到了那些話的人。

那是憐花的死訊傳來後的第二個月,那時的憐花遺體正在被火化,骨灰則按照遺願送回日本。

對不起,憐花。

我特意來到你的墳墓前不是光為了說一句對不起,而是有太多太多的對不起要說。

我在墳墓前看到了赤也,他將一小束花擺在你的墓碑前,然後蹲在那里對你說了好久好久的話。

你看到了嗎?你听到了嗎?

女乃女乃說,死了以後的人都會住在星星上,每一顆星星就代表一個去世的人。憐花,你會在星星上看著我們嗎?你會在每個夜晚出來和月亮一起俯視這片久別的故鄉嗎?赤也在這里呼喊,我也在這里呼喊,卻听不到你的任何回答。

我默默地蹲在赤也的身旁,听著他輕聲講述那些過去的往事。

赤也是個堅強的孩子,即便遭受挫折也會擦干眼淚立刻重新站起來。有時我真希望自己能像他那麼堅強,能像他那樣擁有一顆純潔無垢的心。

憐花,你說赤也喜歡我,我想那不是真的。

赤也喜歡的並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我那張面孔的表象。在我的面孔之下隱藏的是連我自己也感到恐懼的東西,骯髒,齷齪,慘不忍睹。

如果赤也知道了那些事,他還會像現在一樣說喜歡我嗎?如果我真的是那樣一個為了錢而出賣身體的人,他還會覺得我是美好的嗎?

憐花,我不能接受那個事實。

我真的做了那些可怕的事嗎?我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我為什麼需要那些錢?拿到那些錢能有什麼用?

我從沒有談過戀愛,我從沒有跟男生牽過手,我從沒有接吻過。我不明白那些事是怎麼發生的,我根本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來,我不敢承認說出那些話來的人是我自己。

那個人真的是我嗎……?

不管我怎麼不願意面對,不管我怎麼懷疑,記憶都不會欺騙我自己。

我確實當著真田的面,當著很多人的面說出了那些話。盡管我記不起來我做過那些事,也記不起來我為什麼要那麼做,但那些話仍是我親口說過的。

在你去世的那一年里發生了許多事情,有些我還記得,有些則已經十分模糊。

我很想問赤也,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那一年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讓我有如此巨大的轉變?

答案也許不言而喻。

因為憐花,你已經不在了。

赤也說得沒錯,你太狡猾了。你丟下我們一個人離開,把我們丟在人間傷心落淚,自己卻跑去了一個可以遠遠躲開一切的地方。你看不到我們,你听不到我們,你只是躲在那個安靜的世界里對一切充耳不聞,你太自私了。

但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失去了有關那場車禍的記憶,也失去了車禍前的大部分記憶。「我」躺在那張白色的病床上,身旁的人都在為我哭泣,可我卻只是緊閉雙眼紋絲不動地躺在那里,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我很想為赤也做點什麼,如果沒有發生那場車禍,現在的我也許可以撫慰他顫抖的肩膀,也許我可以告訴他,我就在你的身邊,陪伴你,守護你,注視你,始終未曾離開。

可我再也做不到了。

我伸出手,輕輕地摟住赤也的肩膀。他埋頭跪在那里,雖然嘴上說著不哭,卻仍不能阻止從眼縫中滑下的淚水。

我也哭了,我的淚水掉在他的手背上,掉在你的墓碑前,掉在泥土和草叢中,然後終究化為烏有。

…………

………

……

雨輕輕地在城市上空落著。

時間停止了。

腳步停止了。

聲響停止了。

世間萬物歸于寂靜。

這是一個停滯不動的世界。

我回到了我們的學校。

仿佛昨日重現般熟悉的校園,一起奔跑過的操場,一起靜坐過的中庭,一起打鬧過的走廊,一起上課的教室。

大嘴女就像平時那樣拿著一卷書在教室里走來走去,所有人都在低頭刷刷寫字的時候,她會冷不防地走到丸井身邊,用手里的書敲他的腦袋。

「專心點,別光想著吃

然後丸井只能把幾片粘在鼻子上的糖紙拿下來,開始心不甘情不願地寫大嘴女布置的作業。

路過蓮二身邊的時候,她總是會看一眼他的筆記本,露出一種由衷贊許的眼神,然後什麼都不說就走向別處。

仁王的位置永遠是莫名其妙空著的,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他去做什麼了。

但或許我是知道的。在這個學校里他最喜歡去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就是天台。

仁王是個天台癥候群患者,曾幾何時,我也和他一樣。

——「大家都寫好沒?先寫完的人先上來發表

大嘴女回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接著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書卷,示意大家時間已到。

學生們陸陸續續停下筆抬起了頭,但都茫然地互相張望著,似乎誰也沒有要率先打頭陣發表的意思。

大嘴女喜歡民主平等自由制度,她一向主張願意上來發表的人就上來,不願意的話坐在下面听也可以。但往往大家都是不願意上去念詩的人,有些人認為這很丟臉,所以最後大嘴女還是不得不點名讓擅長寫這些的人上去念。

我和憐花曾經是這個班上最常被點名的人。

「蓮二,準備好了嗎?」

現在,這個班上的死亡詩社成員只剩下了蓮二一個人。

「……還沒全部寫完

蓮二的手里仍然握著筆,大嘴女看著他嘆了口氣。

「不是今天寫的也可以,拿以前寫好的出來念吧,不然我們就得下課了

略微遲疑一下後,蓮二拿起他厚厚的筆記本快速地翻了幾頁。找到要念的那一頁後,他拿著筆記本走上了講台。

大嘴女退到了一旁,整個教室的人都安靜地看著他。

「這是一年多前,我和秋山一起寫的詩

他的話讓原本就很安靜的教室變得更安靜了。我不由得望向蓮二,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筆記本,一貫靜如止水的表情中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紋。

「白日燒盡成黑夜,燒毀了我靈魂的一角……」

在他嘴唇微啟的一剎那,眼前的場景忽然和曾經的一幕重疊在了一起。

那是二年級時的一堂公開教學課,所有二年級的學生都匯集在一個多媒體大教室里。那天來了許多听課的老師和學生家長,其中也包括有爸爸和媽媽。

負責授課的是大嘴女,這是她來到立海任職後的第一堂公開教學課,我能看得出她有些緊張,但她仍極力保持鎮定。

「黑夜中,我幻化成太陽的火花……最後化為灰燼,灰飛煙滅……」

秋山同學,請上來念一段你自己創作的詩吧。

當大嘴女喊出我的名字時,我不禁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蓮二。他迎上我的目光,並向我點了點頭,表情仿佛在說「去吧」。

于是我在數百人的注視下起身走向講台,手中拿著的是寫有我和蓮二一起創作的那首詩的草稿。

「讓人窒息的黑夜吞噬了我,一切輾轉成空……」

台下坐著許多人,密密麻麻的人。我從未在這麼多人面前朗誦過自己的詩,我以為我會緊張到開始哆嗦,但很奇怪的,我並沒有。

因為我看到爸爸媽媽就在那里,精市就在那里,憐花就在那里,蓮二就在那里。丸井,杰克,真田,赤也,柳生和仁王也都在那里。

所有人都在看著我,所有人都能看到我,我不是孤身一人。

「黑暗中我看見真實被蒙蔽,在白日光亮的謊言里……」

黑暗中我看見真實被蒙蔽。

在白日光亮的謊言里,盲目的雙眼,虛偽的笑容……

我緩緩地走向講台,走到蓮二的面前,跟隨他沉著的語調,一字一句地將那首詩念了出來。

「像夢游一般,只有言語和腳步……」

像夢游一般,只有言語和腳步證明時間。

這是我們的詩,這是我和蓮二共同的詩。它曾在那堂公開教學課上博得熱烈的掌聲,而如今,沒有任何一個人發出聲音。

因為誰都不在了。

我不在,憐花不在,精市不在,爸爸媽媽不在,柳生和仁王也都不在。

我的雙眼忽而模糊起來,一股令人窒息的絕望像潮水般涌上心頭。

「蓮二……我就要死了

我對著默默放下筆記本的蓮二這樣說道。

急促的下課鈴聲打斷了原本平靜的教室,一些同學起身離開了教室,教室外的走廊漸漸變得嘈雜起來。

只有蓮二依然站在講台前,詩已經念完了,然而就像是還有什麼未完成的事一樣,他出神地望著前方,停在那里一動不動。

我凝視著他的雙眼。

蓮二,你看到的是什麼?

是一團透明的空氣?是我身後的課桌和椅子?是這個空蕩蕩的教室?

還是……

和你一同寫下這首詩的人。

教室的後門忽然被拉開了,仁王從外面走了進來。走進教室的一瞬間,他並沒有拉上門,而是就這麼停在門口,向講台投來一陣意味不明的視線。

仁王一言不發地望著這里,我也回過頭去望著他。

「……早安,參謀

冷淡地對蓮二甩下這句話後,仁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邊打哈欠邊走向了自己那個總是空著的座位。

蓮二什麼也沒說。

他的目光隨著仁王一路移動,直到仁王坐下,趴在桌子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午覺,他才靜靜地把目光收了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注1︰亨利戴維梭羅(henrydavidthoreau,1817-1862),19世紀美國最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作家、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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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ru的碎碎念日記

(↓以下內容略灰暗,不想影響心情的姑娘請略過∼)

最近進入畢業前夕的超級無敵忙碌階段,考試,找工作,考試,找工作

反反復復重復這些煩死人的瑣事,有種「啊,累到快活不下去了」的消極感

今天在上學途中意外目睹了一起臥軌事故

看著趕來的救護人員把七零八落的殘肢裝進塑料袋拉上拉鏈運走

看著消防人員用水管沖洗軌道和電車上的血跡時

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幕仿佛正是這篇文中憐花臥軌時的重現

震撼,顫抖,沉重,幾乎窒息的壓抑感

小說來源于生活——第一次親眼證實了這一點,並在血淋淋的現實之下

開始不斷地思考生與死的意義何在

看到這一段的姑娘請不要太過在意∼toru偶爾會有消沉的時候

但很快就會好的∼只是不想忘記今天所經歷的一幕,所以把它寫在這里

生命太過寶貴,又太過脆弱,這是我今天感悟到的一點

明天後天都會持續日更∼請姑娘們繼續關注!

雖然這篇文會有很多令人感到沉重甚至不適的地方

但toru會努力傳達我之所以要寫下這個故事的理由和心情

嗯,就是這樣∼那麼明天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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