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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的誠誠喜歡樓上的穎子!

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不可能?

是的,一定是的。

從小到大,多少人說過多麼難听的話,誠誠從來沒有哭過。穎子的一句話,卻對他產生巨大的傷害,那只能是因為

他喜歡她。

自己怎麼會沒有想到呢?

誠誠已經16歲,正值青春期,自然會情竇初開,會有喜歡的女孩。殘疾,絲毫不能阻擋他喜歡上一個人。

只是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穎子。

穎子雖已13歲,怎麼都還是個孩子,自然不會明白誠誠對她的一番心意。

所以,她可以口無遮攔胡言亂語,結果傷透誠誠的心。

可是,自己能怪她嗎?

當然不能。

真的要怪,似乎只能怪她家誠誠,喜歡上穎子。

要知道,穎子並不是一般的女孩。她家世好、教養好、聰明、漂亮、溫柔、體貼、乖巧再過幾年,她將成為所有男孩的夢想。

而誠誠,不是她自夸,家世也不差、教養同樣好、聰明、英俊、堅強、上進、善良

只是,千好萬好,他畢竟是一個

殘疾人。

王秋雲比一般人更加懂得,殘疾,會給一個人一生帶來巨大的影響無窮的艱難,無盡的痛苦。而且,在升學、就業、結婚等人生大事中,殘疾對結婚的影響似乎最大。

一個殘疾人,升學有困難,或許可以自學;就業有困難,或許可以創業;可是,結婚有困難,怎麼辦?

結婚是兩個人的事,需要兩個人心心相印。王秋雲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能透過誠誠的殘疾,看到他的美好?

結婚同時又是兩個家庭的事。社會對殘疾人普遍帶有歧視偏見。這樣的大環境下,殘疾人結婚,通常要面對來自各方的阻力。

從誠誠患上小兒麻痹後遺癥開始,王秋雲便開始為他的未來擔心。

但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誠誠健康成長。

十幾年來,成績斐然。誠誠已經長成一個品學兼優的少年。她相信,他日後也一定會事業有成。

只是,對誠誠將來會娶一個什麼樣的媳婦,王秋雲沒有很大的信心。

她一直以為,那件事還很遙遠,她對自己說︰到時候再想吧。

不料,那一天已經在眼前。

雖然不是結婚,但喜歡上一個人,就算踏上一條坎坷的情路。

這條路上荊棘叢生,充滿危險。就是正常人,走在這條路上,也難免會磕踫,會疼。

對一個殘疾人來說,受傷更是無可避免,疼痛也只會更甚。

但是,這條路,每個人注定要走。無論遭受多大的傷痛,也必須要承受,其他人無法替代。

誠誠已經走上這條路,她無法阻止他。

她能做的,只有提醒他,幫他減低傷痛。

但是,穎子?

她希望,誠誠喜歡穎子,只是青春期一時的沖動與愛慕,不至于陷得太深。

否則,那將會是巨大的傷痛。

唉,誠誠喜歡誰不行,為什麼偏偏是穎子?

不過,話說回來,誠誠喜歡上穎子,真的那麼令人難以置信嗎?

也許。

也許不。

許多已經遺忘的往事,一下子涌入王秋雲的腦海。

許多困擾她多年的疑問,一下子有了答案。

這些年,她和張啟榮一直買花茶,各種花茶,因為有一次,誠誠突然對他們說︰「我喜歡喝花茶。」那時,他十一二歲吧?

一開始,他們覺得奇怪,一個男孩子,喝什麼花茶?只是隨便說說吧?

後來發現,他還真的愛喝,因為家里買的各種花茶,都被他一點一點地喝掉。

現在想來,他一定是用花茶招待穎子。

原來他們早就一起過家家,只是自己沒有發現罷。

院里幾乎都是雙職工,孩子們放了學,各自回家。在家做作業、讀書或玩耍。這些年,王秋雲從未想過,家里下午會有客人。

穎子是個好孩子,好人家、好品行、好樣貌。她並不反對誠誠和她交朋友。事實上,她一直在心里感謝穎子小時候來邀誠誠玩雪,帶他真正走出家門。

誠誠從小懂事听話,就是有些孤獨寂寞。除了上學,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里,很少和院里的小孩一起玩耍。

其實,曾經去過幾次,打了幾架,便不去了。

王秋雲和張啟榮也就隨他。他們希望,誠誠有個朋友,這樣,他出去玩的意願高些,同時,有朋友作伴,別的孩子欺負他的可能性也小些。

他們沒有想到,這個朋友,會是一個女孩,而且,小誠誠三歲。

穎子搬來後的第一個冬天,邀誠誠一起去玩雪,誠誠勉強去了,竟然喜歡。

後來幾年,他們一直一起玩雪。直到最近幾年,人大了,才停了。

王秋雲自然以為,那以後,他們再沒有什麼交集,頂多踫上打個招呼,像所有鄰居一樣,卻不曾料到,他們會偶爾在一起喝茶。

還有,誠誠從小愛看書,對他買書和訂雜志的要求,王秋雲和張啟榮一直有求必應。

不過,有幾次,覺得某些書和雜志,似乎更適合女生,問他︰「這些你也看嗎?」

每次,他都理所當然地回答︰「看啊。」

那時,王秋雲還暗自擔心誠誠的口味,會不會?

現在看來,完全多余誠誠的那些書和雜志,是為穎子準備的。

還記得小時候,誠誠曾經借書給穎子。原來,這些年,他從未停止。

她的傻兒子啊!

穎子十歲生日時,家里辦酒慶祝,請了不少同事朋友,也包括她家。

王秋雲打算送條真絲連衣裙給穎子,卻不知選什麼顏色好。

跟張啟榮商量︰「要不,買條粉紅色的?大多數女孩喜歡粉紅色。」

誠誠在一旁听到,說︰「穎子喜歡黃色。」

「是嗎?」王秋雲覺得奇怪,因為自己並沒有穎子常穿黃色的印象。她問誠誠︰「穎子告訴你的嗎?」

「不是。」

「那你怎麼知道?」

誠誠聳聳肩,說︰「我就是知道。」

還記得她當時覺得詫異,誠誠怎麼「就是知道」?

現在想來,他一定是花了心思,處處留意。

大樓背後有一片空地,樓里居民可以隨意圈一小塊地,在那里種點菜,或者花。

穎子八歲時,突然對種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記得有天晚飯後,穎子來敲門,王秋雲應的門。

穎子笑靨如花︰「王阿姨好。」

「穎子好。有什麼事嗎?」

「我爸爸剛幫我在後院種了鬼臉花,我來告訴誠誠哥哥。」

王秋雲回頭,沖屋里叫聲︰「誠誠。」

誠誠出來。

穎子立刻一臉興奮、兩眼發光地沖著他說︰「誠誠哥哥,你要不要看我剛種的鬼臉花?就在後院里。」

王秋雲知道,鬼臉花學名三色堇,俗名蝴蝶花,有些地方也叫貓臉花。它的色彩鮮艷,花期很長,難怪穎子喜歡。

當然要。誠誠一拐一拐地跟她去了。

一會兒回來,王秋雲問他︰「怎麼樣?」

誠誠聳聳肩,似乎無所謂地回答︰「沒怎麼樣。很小的秧子。」

但是,王秋雲看得出來,誠誠是喜悅的。

有人跟他分享快樂,那是令人快樂的一件事情。

後來,王秋雲自己也在後院看到,就是三株小苗,幾片葉子,毫不起眼。

很快,不知怎麼的,變成誠誠代管那幾株花。

後院有一個水池,水池上方有一個自來水龍頭,水池邊上還有一個公用水壺,大家都是用水壺打水澆菜澆花。

有天傍晚,王秋雲不經意地從洗手間的窗戶看出去,卻看見誠誠拎著水壺,一瘸一拐地走到鬼臉花前,給花澆水。

誠誠回來後,王秋雲問他︰「怎麼你澆水?」

「穎子送了一株給我。我幫她澆水。」

什麼!王秋雲不知道,是穎子提出請誠誠幫忙,還是誠誠自己主動請纓。她不好問,也知道兒子向來說話算話,她就是問了也不可能改變什麼,便只是在心里嘆息一聲。

誠誠每天勤勤懇懇。

有天半夜,王秋雲突然听到門響,然後有人走動的聲音。起來查看,竟是誠誠,剛從外面回來。

「你去哪里了?」

「我去澆花。今天傍晚忘了。」

早春春寒料峭,夜里氣溫更低。誠誠單衣單褲,明顯從被窩里爬出來,就那麼出去的。

王秋雲有些生氣地說︰「少澆一次水,花也死不了,用得著晚上跑出去澆嗎?再說,怎麼都不知道加件衣服?」

誠誠低下頭,說︰「我下次記得。」

下次記得什麼?花少澆一次死不了,還是夜里出去加件衣服?王秋雲沒問。

過了幾天,誠誠一臉憂慮地問她︰「媽媽,為什麼葉子都變黃,掉下來了?」

王秋雲去後院看了一眼,告訴誠誠︰「你澆太多水了。」

「哦。我還擔心澆得不夠呢。」

幾經辛苦,鬼臉花開。

晚上,誠誠滿臉喜悅地告訴王秋雲︰「媽媽,花開了,很漂亮。」

「你告訴穎子了嗎?」

「嗯。她下午看了,很高興。」

誠誠臉上的笑容巨大,看得出,他也很高興。

王秋雲終于釋懷,只要誠誠高興,她又何必在意他幫自己還是別人養花?

只可惜,一個星期後,不知哪里飛來的鳥兒,一下子把幾朵花都吃掉了。

王秋雲是晚上听誠誠說的。

誠誠報告完花的情況,一臉悲傷地說︰「穎子下午還哭了。」他沒有告訴媽媽,看見穎子哭泣,他有多麼心疼,多麼慌張,多麼難過,多麼自責,還有,他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讓穎子破涕為笑。

王秋雲見兒子難過,心里也覺得有些難過。

後來,穎子再也沒有在後院種過花。誠誠幾次問她,她都說怕又被鳥兒吃了。

誠誠覺得十分遺憾,他很想繼續跟穎子一起養花。就算是他天天澆水,就算知道花兒最後可能會被鳥兒吃掉,他也願意。因為,他喜歡養花的過程,喜歡跟穎子一起,看著花兒成長。更喜歡最後,看著穎子對著盛開的花,笑得比它更艷。

對王秋雲來說,不用再養花,是個解月兌。

類似的事情,實在太多,舉不勝舉。

從前,事情一件一件發生時,王秋雲都沒怎麼留意。現在想來,兩個孩子一直關系不錯,至少就她所知,誠誠對穎子,一直愛護有加。親哥哥對親妹妹也不過如此吧?

只是,從什麼時候起,愛護變成了喜歡呢?

還有,以後,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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