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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此景卻疑身是夢

引路侍女左思右想,終是忍不住叮囑蘇泠一句︰「蘇泠往後還是不要太靠近這里為好。」

「為何?這亭中人是……」蘇泠不解。

「是我們陸府的大少爺。他痼疾難愈,性情乖僻,不喜同人往來。老爺特意劃了一塊地方給大少爺靜養,除非特定人,旁人不便相擾。姑娘初來乍到,有所不知。」侍女眼神有些閃爍。

難怪宴會上缺了他,陸家人習以為常。難怪身為首富長子,身邊卻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親人對他不冷不熱,僕人對他避之不及。

蘇泠忽然有些懂得了他眼底的落寞,情不自禁地回首望去,亭台水榭上燈火飄搖,已望不見那雙暗沉如夜的眼。可那雙眼又那麼清晰地浮現在蘇泠眼前,直看得著錦繡繁華凋落成灰。

那座小亭宛如一座孤島,沉默矗立;又好似一葉浮萍,漂泊無依。

蘇泠無聲一嘆。陸家有子,名璘,玉有瑕,掩其華。

「可算回來了,就等你一個了。」巽雲一見蘇泠便開口訓導,不輕不重。

蘇泠心知自己不對,且看師父並無不悅,就順勢賠罪︰「先前散步消食,走得遠了些,累諸位久等了,還請見諒。」

陸燁的眼光在蘇泠身上停了一瞬就離開,和和氣氣地說︰「不礙事,本就是我僕招待不周。蘇姑娘,請就座。」

蘇泠尋著空座便落座,正是在她的小姐妹們旁邊。

陸燁瞧見蘇泠落座,一擊掌,整座水廳燈火全熄。方才還是燈火通明,一時間適應不了突如其來的黑暗,眾人閉眼後再睜開,發覺身處的環境並非全黑,繞廳水池中映出大片螢光。

那是……夜明珠。水池底部密密匝匝地鋪了一層夜明珠,在黑暗里映著水波閃爍光彩。

凌雲弟子中有人咋舌,微弱的議論聲嗡嗡響起。

蘇泠更是注意到這水廳四面的欄桿皆由沉香木打造而成。無怪堪稱傾國之富,陸府之奢華,較之皇宮,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皇宮更重于巍巍氣勢,陸府偏于精致。想宮里也不過拿夜明珠裝飾殿宇,瓖在台柱照明。初進陸府還覺低調內斂,此刻露富,難道不怕招來什麼禍事?蘇泠有些心驚,這個陸家家主絕對不是簡單人物。

擊掌聲再度響起,燈火一盞盞依次亮起。

陸燁細呷香茗,才像是不經意般提起︰「不知諸位可知這海上三大奇珍為何者?」

「夜明珠、鮫人淚、海誓花。」因為之前氣氛較為活泛,倒也沒有什麼拘束,蘇泠便如平時說話一般月兌口答道。翎嬛幾乎與她同時開口。

語音一落,兩名少女相視而笑,頗有默契相知。

陸燁頷首一笑,贊曰︰「貴書院弟子果真見識廣博。」

巽雲略點下頭,沒有說什麼,只在心里又記下了自家弟子的表現。

言談間,一盒夜明珠呈了上來。陸燁隨手拈起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說︰「這盒夜明珠是精心篩選留下的,不知在座諸位可願幫忙挑出最好的一顆?」

說著,陸燁命人捧著盒子依次至客人面前。一盒夜明珠顆顆精美,一圈下來直晃花了小輩的眼。第一次看,沒有人敢貿然發表意見。蘇泠頗為躊躇,無意間看向五哥,發現五哥也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微笑。蘇泠會意五哥是讓她無須再藏拙,心下大定。

當陸府家僕捧著盒子轉到第三圈時,凌雲諸弟子中除了推說自己不擅珠寶之道的,大都做出了選擇,共挑出三顆,各有支持者。

到了蘇泠面前,蘇泠不緊不慢道︰「其實大家挑出的這三顆各有所勝,可算精品中的精品,實在教人難以仲裁……」

說到這里,她闔了下眼,飛快地回憶在黑暗中看到的螢光,而後接著說︰「但若陸老爺非得要個答復,小女竊認為最好的不是盒子里的那些,而是——」

蘇泠的目光轉向水池一角,悠悠啟唇︰「方才滅燈後那個角落里看到的那顆。有言曰滄海遺珠,想來至精之品也難免會被遺漏。」

「哈哈,果真後生可畏。蘇姑娘好眼力,也是好記性。」陸燁爽朗笑道,眼神卻深沉了些許。

陸燁命人打撈起那顆夜明珠。此珠龍眼大小,圓潤剔透,在燭光下流光溢彩,成色雖佳,但也不能就此輕易斷定就是最佳的。

蘇泠起身,彬彬有禮道︰「勞煩陸老爺再命人熄燈。這次,諸位不妨細看此珠。」

先是一黑,而後又亮起螢光。那顆夜明珠流轉著淡淡白光,有別于其他。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珠心有一道細若游絲的紅痕在暗夜里沉浮,卷舒……

「雁來洛水濱,一年一泣血。」夜風搖碎水光,廳內蘇泠聲音也幽遠微涼。

「若我沒記錯,此珠應是‘洛妃血’。前朝明帝有一位來自洛水的絕色夫人,曾極受深寵,然而盛極轉衰,不久,不知何故被棄置幽禁故殿。忽有一夜故殿無故起火,火光沖天,美人宮殿俱為塵土。火滅後,只在灰燼里發現一顆珠子。據說是那位夫人的血淚凝成的。」

在這樣的暗夜里講述這樣淒涼的故事,蘇泠自己心里恍惚都泛起涼意,于是道︰「請掌燈。」

隨著燈火亮起,陸燁的笑容也再度亮起。「凌雲弟子果真名不虛傳。以往我只道貴書院弟子道法高深、武藝超群,不想文才也是出眾。這麼小小年紀竟也看過《流景夢記》,若非我家傳藏有也是不知啊……」

蘇泠謙遜微笑。旁人哪知,她性好讀書,尤其是各類閑書雜書,兼之宮中、國子監、書院都藏書不少,自然能看到些不流傳于眾的書了。

「少拿這話來誑我的小徒弟了。」巽雲瞥了一眼蘇泠,目含贊許,才又轉對陸燁挑了挑眉,說,「你有什麼意圖就明說了吧。」

陸燁被巽雲拂了面子,也不惱,反開誠布公。這洛妃血在前朝覆滅後,輾轉到陸家先祖手中。本懷疑是不祥之物,不想得了此物後陸家竟迅速崛起,因而被奉為傳家之寶。

現今江湖上有一名大盜,名曰商呂,喜竊世間至寶。不知他從何處得知了洛妃血之事,前月修書一封,道于本月十五子時來取洛妃血。凡收到商呂書函者,寶物必定應時而失。陸燁思索多時,決定求助于凌雲書院。

「商呂……听著像六律里的。」翎嬛嘀咕。

小安噗嗤一笑道︰「一個小蟊賊起名還挺風雅……」

「再風雅也不過是個小賊!」錦燃對此嗤之以鼻。

眼見弟子躍躍欲試,巽雲卻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說時間不早了,讓他們先歇息,明日再議。

陸璘微微仰首,注視著亭上的匾額——獨醒亭。粼粼波光映在深沉的底色上,晃動著光怪陸離的斑痕,毫無征兆地撲落他眼中。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一個性情古怪,被傳 癥的病弱男子,居然將自己所居之亭取名為「獨醒」,果真是有些魔怔了。

可是陸璘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很清醒,其他人才是瘋子。

遠處的燈火一盞盞漂走,湮滅。陸璘卻全無睡意,因為每當他閉上眼,總會做一些奇怪的夢,反復夢見一個女子。有時是她在花台曼舞,有時是她于月榭清歌,有時她只是沉默。

而今晚的夢境居然是一片火海……雖然他始終記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但是他知道他們牽連甚深。看見這片火海,他陡然有種恐懼。她……在哪里?

「你來了……」火海里有一片單薄的剪影翩躚起舞,聲音低回婉轉,「我最後為你跳這支傾城。」

陸璘對著她,有不可名狀的恐懼。他啞聲喊︰「你快出來!」

「我不出去,要不然,你進來好了。」她輕輕牽起嘴角,眼波流轉,無限嬌憨,仿佛只是在春光明媚的日子邀他同游。

她瘋了嗎……他想沖進火場將她拉出來,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我知道,你對我半點真心也無……」她轉身向火焰更盛處跑去,回眸,嫣然一笑,在火光照映下高貴淒艷,如浴火鳳凰。「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你——」

「來生別讓我再遇見你!」

一根椽木帶著滾滾熱浪,呼嘯而下。

那片淺影倏忽湮沒在火焰里,幻化成灰……

不要!

他不顧一切地想挽回,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被拉扯進幽暗莫測的深淵。

幸好有人及時將他從夢魘中喚醒。那個蘇姓少女喚醒了他,又令他墜入另一個夢境。這少女與夢中之人在某一刻幾乎完全重合。

這一連串的夢不像是虛幻的夢境,反而像是他原有記憶的一部分。這場無法解月兌的夢魘,這座無法逃逸的宅院,都緊緊束縛著他的靈魂。

他隱約察覺到若要改變現狀,一切契機都在那位蘇姓少女身上。回憶起那抹淺淺剪影,和那清靈的歌聲,陸璘對這敗如槁木的人生忽然生出一分期待,期待著和那個女孩子的再度相見。到那時,困擾他許久的事都會有答案吧……

————————————————————————————————看過我以前手稿的會發現,我把珠子的名字改成了「洛妃血」。這樣其實更貼合下文里的某位。

不知大家覺得陸璘如何啊?反正我挺喜歡雄的。看出來他和我們泠兒應該有某種牽連吧,什麼牽連,應該不難猜哦~~~嘿嘿,你們也不要想得太多了。嗯,後面會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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