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依然在震動,躺在帳篷里還能感覺到,卓驍把衣服疊起來當做枕頭,鑽進睡袋,頭枕到衣服上,地下的隆響透過衣服傳進耳膜。
身下微微晃動著,卓驍換了個姿勢,仰躺過來,仰頭看著帳篷棚頂的金屬骨架。
進入軍團以來,一切都毫無征兆地發生了變化。曾經熟如手足的能力,如今在末世幾乎派不上用場,而異能剛剛掌握,完全是個半吊子,面對四周幾乎一頂一的強者,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成了拖後腿的那個。
曾經從未動搖過的自信漸漸被無力感浸染。一直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做到,然而一夜之間避難點摧毀,舒明也無故失蹤,如果沒有戚刃,他甚至自己也未必能活到現在。
太弱了。卓驍一動不動望著天花板。戚刃說的沒錯,他太弱了。
卓驍的眼楮微微眯了起來。
忽然,帳篷的門簾動了動,一個短小的人影掀開門簾,鑽了進來。
卓驍回過神,抬起頭,「顧一白?」
「你還沒睡啊。」顧一白掀了小熊睡衣的帽子,爬到卓驍睡袋上,搭了個邊,一坐下。
「沒打算睡。」卓驍撐起身子,利落地坐起身,「現在地震還沒停,睡著了很不安全。」
「今天的地震有些蹊蹺,不知道會引起什麼變動。」顧一白的神情難得有些嚴肅,「不僅地殼有變化,四周的空氣都產生了輕微的變動。但我現在感覺不出來更多。明早天亮了,我們兩人一組去四周探查,到時候再決定接下來怎麼辦。」
「不過我剛才已經搜索過了,附近基本沒有喪尸。」顧一白道,「你放心睡就行,就算有喪尸入侵,紀炎一個人也能搞定。」
「紀炎?」卓驍抬了抬眉毛。
「紀老弟萬年守夜黨。跟他一起執行任務,簡直是睡懶覺的天堂啊。」顧一白支著下巴,小巧的舌頭伸出嘴巴,饜足地舌忝了一圈。
「……」卓驍想起紀炎白皙的小臉上濃重的黑眼圈,「壓迫未成年兒童小心遭報應。」
「那是小炎的反噬。」顧一白道,「常年持續性失眠。所以他近兩年幾乎沒睡過覺。」
卓驍︰「……」
「這是我見過最要命的反噬。」顧一白由衷感嘆。
卓驍默默看了眼顧一白身上逃命都不肯月兌的睡衣,「……看得出來。」
「我覺得襲姐一定很羨慕,」顧一白道,「因為這樣她就有雙倍的時間打游戲了。」
「……」
「話說回來,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顧一白拍拍上的灰,撐地坐起,「我得搞清楚你的反噬,如果事前不做準備,今後很可能會對你有危險。」
「我沒覺得我有什麼反常。」卓驍不以為然。
「有些反噬不會反應在表面上。」顧一白說著伸出手,對卓驍勾了勾,道,「乖,湊過來點。」
卓驍自動忽略了前一個字,側了側上身,顧一白五指分開,手按上了卓驍的頭頂。
頭頂一陣酥麻,片刻,五條線一樣的脈絡順著頭頂蔓延下來,攝入腦內。線絡包裹般攫住大腦,顱骨內一陣發麻的鈍痛,像是壓制住了神經,呼吸都變得不順暢起來。
這種感覺實在稱不上舒服,隱約有些反胃的惡心。線絡的尖端順著腦髓深入進去。卓驍睜著眼,視線落在顧一白的身上。
顧一白半跪著,全身裹進小熊連體睡衣里,睡衣胸前還掛著個大口袋,兩個熊耳朵耷拉著,看上去年紀更小了些。圓臉尖下巴,完全像是未經世事的小男孩兒。與年齡極不協調的認真嚴肅掛在臉上,被沒有稜角的輪廓弱化,看上去倒像帶著稚氣的專注。
想起陸讓比顧一白高出不止兩個頭的個子,一眼看去至少一半的年齡差……卓驍挑了挑眉,陸讓這簡直是戀童癖無誤啊。
良久,線絡一絲絲從腦內撤離,頭內的鈍痛漸漸減弱,壓迫的呼吸放松下來,卓驍眼楮動了動,收回了身體。
顧一白慢慢放下手,秀氣的眉頭結成了一團。
「不可能。」顧一白道,片刻,又低低重復了一遍,「不可能。」
「嗯?」
「不可能。」顧一白微低著頭,半晌抬起下頜,烏黑的眼仁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你沒有反噬。」
卓驍無所謂地看著顧一白,似乎對這個結論沒什麼驚訝。
「異能者不可能沒有反噬。」顧一白一字一頓道,「這會打破體內能力的平衡。異能者能力卻強,反噬愈烈。就像能量守恆定律一樣,這是必然的代價,也是一種合理的平衡。」
卓驍抬了抬眼,好心提醒了一句,「抱歉,初中課本基本被我忘光了。」
「總之,」顧一白抬高了聲調,從卓驍的睡袋上爬了起來,「這可能不是什麼好事。在我沒找到合理的解釋之前,我得找個靠譜的人看著你。」
「隨……」卓驍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尾音拉到一半突然頓住,「什麼?」
顧一白狡黠地看了卓驍一眼,掀開了帳篷的門。
「哦對了,」顧一白放在簾上的手停頓了一下,「他不僅有戀童癖,還有戀足癖。」
……
門簾關上的一剎那,卓驍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
第二天天一亮,卓驍便被外面輕微的響動叫醒。
掀開簾帳,發現人已經七七八八起來了。在集裝車的備用間洗漱過後,七個人重新聚在了一起。
顧一白頭上的毛還亂翹著,睡眼惺忪在風中站得很凌亂。陸讓懶洋洋地打著哈欠。紀炎半張臉陷在衣領里,看不清表情。顏映站在紀炎旁邊對著鏡子抹護膚霜,小拇指還夾著一管口紅。只有左襲依然面膜臉面無表情地杵著。
地面終于停止了震動,外面風很大,天色陰沉,戚刃站在前面,臉上的線條在陰沉的光線里似乎冷硬了許多。黑色的圍巾和額發被吹起來,在風中微微晃動著。
「今天幾人一組行動,向三個方向沿外圍探索。」戚刃簡短道,「行動範圍為一百公里,兩天之後在這里集合。」
卓驍微微凝了凝神。不只是顧一白,連他都感覺到了空氣的變動。周遭的氣息仿佛被斷層隔絕起來,不知道在醞釀著什麼。
「一白和陸讓一組,紀炎、左襲和顏映一組。」戚刃道,「卓驍……」
卓驍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在猛然回憶起顧一白昨晚的話之後愈發強烈了。
「跟我來。」戚刃不冷不熱地撇下三個字,然後道,「解散。」
卓驍上半身漸漸石化,緩緩轉過臉,看向顧一白。顧一白毫無愧色地眨了眨眼楮,真誠地比了個手勢︰「一路順風哦。」
……你真的確定不是一路漏風嗎?
「走了。」戚刃扔了一個背包給卓驍,「把這個帶上。」
背包很大,卓驍單手接住,順手背在肩上。戚刃身上什麼也沒帶,卓驍覺得自己很明顯充當了跟班的角色。
「不開車?」
「不需要那種累贅。」戚刃道。
前方是一片荒涼的森林,大部分的樹木已經光禿。地面凸凹不平,似乎是受昨晚強烈地震影響,幾棵樹連根倒了下去,土地像被掀過一樣,坑窪不堪,四周一片狼藉。
空氣的變動更明顯了,卓驍向四周看了看。走了幾公里,一路上沒踫見一只喪尸,甚至連個活物也沒看見。
「你不覺得奇怪麼。」卓驍道,「難道附近喪尸都被清光了?」
戚刃沒有開口,繞過旁邊一棵倒塌的樹,向森林里走去。
「等等。」卓驍叫住戚刃,「先別進去,這四周有些不對。」
「跟上。」戚刃腳步沒有停。
「戚大組長。」卓驍越過地上的樹干,兩步躍到戚刃身側,「你能不能听人說句話?」
戚刃沒有理會。
「不是我說。」卓驍偏過頭,看向戚刃淡漠的側臉,「你曾經喜歡過一個跟我長得差不多的男的,結果最後被甩了吧?」
戚刃︰「……」
腳下的泥土突然翻騰起來,戚刃目光一沉,抓住卓驍的手臂,向後退了半步。
卓驍月兌開戚刃的手,向地面看去。
泥土一陣緩慢的松動,像有什麼在地下攪動一般。半晌,一只干枯的手伸了出來。
沾滿泥濘和血跡的手撥開了泥土,露出了一顆腐爛的頭。手亂抓著周邊的碎土,掙動著慢慢從土里剝離。渾濁的眼球在眼眶里松散地掛著,似乎注意到了兩人,眼球生硬地轉動了一下,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吼。
喪尸!
「終于出現了啊。」卓驍嘆了一句。目光一凝,抬起手,一道電光緩緩在手上凝聚起來。
「別動!」戚刃捉住了卓驍的手腕。
卓驍已經劈了下去。
喪尸的身子剛露出土外,脖頸瞬間被電光化作的利刃劈開,腐爛的頭掉落下來,在地上滾了兩圈,停下。
卓驍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劈出光刃的手,手腕卻被戚刃死死攥著,身體被扯帶到了一邊。
卓驍剛要說話,目光卻凝固在了地上。
喪尸依舊半個身子埋在土里,手繼續剝動著地面。
斷裂的脖頸發出一聲的輕響,緊接著,一縷青煙冒出來。
脖頸斷裂的地方,腐肉一陣蠕動,漸漸鼓起,從中間分裂開來,脹大,慢慢形成了頭顱的形狀。
原來被削斷的脖頸,長出了兩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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