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著急。」楚封居然听懂了我這個超前的說法,勸慰我說,「在對付五大家族這個問題上,至少寧王是站在你這一邊的,至于皇上,當年他娶王家小姐為妻,和後來封嫡長子為太子,都是因為那個時候確實用得著五大家族,而現在他對儲君之事諸多猶豫,除了太子比較軟弱以外,恐怕還有很大一個原因,就是不想外戚專權,讓大陳的未來落入那些商賈之手。」
「可他不是還沒廢掉太子嗎?」我懷疑地說,「而且他跟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也說了希望我不要為難太子。」
楚封卻搖搖頭︰「一個做皇帝的人,他嘴上說的未必就是心里想的,你所看到的,也許只是他想讓你看到的。」
「好吧……」我無力地吐了口氣。
「別這麼沮喪。」楚封說,「你再回想一下王貴和縣令所說的話,雖然只有寥寥數語,卻透露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五大家族的內部也並非是鐵板一塊,你看他們出了事,第一個就懷疑柳家,說明他們和柳家早已有了嫌隙。也就是說,只要我們能挑起他們之間的內斗,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挑起內斗這麼復雜的事情,我們勢單力孤的怎麼可能做得到。」我還是繼續趴在桌子上裝死吧。
「勢單力孤?怎麼會呢。」楚封笑了,「其實你身邊有很多可用之人,只是你沒有把他們用起來罷了。」
「那你倒是說說,我除了你還有誰?」我懶洋洋地抬起頭看著他。
「多了,比方說我們的管家焦典,他身為一介布衣,卻能成為寧王府的心月復幕僚,其智謀心機,必不在我之下。而且論年歲,他有我們兩個加起來那麼大,權謀經驗何其豐富。他不就是一個很有用的人麼?」
「可他是寧王的人啊。」
「是誰的人又有什麼關系?別的地方你可以不必太輕信于他,但至少在對付太子和五大家族這件事上,他和我們是站在同一邊的,這就夠了。你不要光想著他是寧王派來監視我們的,寧王府上人才濟濟,卻偏偏派了一個心月復謀士過來給你當管家,其實何嘗不是有暗中相助之意呢。」
我得承認楚封說的確實有道理︰「好吧,還有呢?」
「還有那個來福,據稱他是八寶的手下最擅長刺探消息的人,同時也是皇上的心月復,皇上派了這樣一個人在你身邊,又派出五百名精銳護衛與你同行,可想而知,除了讓你到處展示仙師威名,宣揚大陳正統以外,他還想借你此次出巡的名頭,去做一些平時不方便做的事情。我敢說,來福手中必定有幾道皇上交給他的密旨。」
「那他干嘛不跟我明說呢,拐彎抹角的很好玩嗎?害得我還真以為我可以無事一身輕地游山玩水呢。」我郁悶了。
楚封笑著搖搖頭︰「你這人,最大的優點和最致命的缺陷都是待人太過于實誠,要麼全信,要麼全不信。其實在信與不信之間還是有一個中間地帶的,半信半疑,方是用人之道。只要你想,你手下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用,還有你經商時合作過的人,一起游玩過的人,有過一面之緣的人,你幫過的人和想求你幫忙的人,甚至是那兩個還關在大牢里的敵人,都可以成為你的助力和棋子。」
「哦。」我興趣缺缺地回答。
楚封嘆了口氣,「你就不覺得你太孤僻了嗎?除了有幸一開始就遇見你的我,和上趕著非要和你交朋友的柳文,對其他人你都是一副能不來往就不來往的態度,這一年多來,你幾乎就沒有累積什麼人脈。」
我有嗎?……好吧,宅男本來就是比較不喜歡交際的嘛,何況是我這個遲早要回現代去的宅男。
「每一次逢年過節,我以你的名義四處送禮,你還覺得都是多余的客套。可是你要是平時不做這些客套,等你真的需要幫忙的時候,他們都未必能記得起你的名字來。」楚封看著我,鄭重其事地說,「其實你我都一樣是**凡胎,在這世間能有多大的能量,只在于能調動起多少的人手,如果做什麼事都只有你自己一個人,哪怕你有再大的本領也是枉然。」
「我也知道團結力量大啊。」我無力地說,「可是我就是不喜歡和人交際應酬,要不還是你來吧……」
楚封看了我一會兒,無奈地點了點頭︰「好吧,我來。」
說了這麼多話,我都累了,本來想去睡覺了呢,焦典和來福卻又來了。
要是我不用假裝不在就好了,就可以仗著這里我最大,直接叫他們圓潤地滾蛋,有事情明天再說,真不知道楚封一直不讓我露面是要鬧哪樣。
但是目前,我也只能無奈地隱了身,看著楚封將他們放了進來。
之前對楚封一直還算客氣的來福今天的語氣和態度可不太好了︰「楚將軍,你就跟雜家說句實話吧,仙師大人到底怎麼了?若是他安然無恙,為何一直不肯現身,莫不是仙師大人實際上已經遭到了不測,而你瞞了我們所有人?」
「公公這話是從何說起啊?」楚封淡定地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焦典也坐不住了︰「將軍,您就不要再隱瞞實情了吧!下面的人幾天沒見著仙師大人的面,已經是流言四起,都快要嘩變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情況沒那麼嚴重。」楚封心知肚明地說。
「楚將軍,既然你不願意說實話,那雜家就跟你說句實話吧!」來福說,「皇上得知了仙師大人遭到謀害的消息,十分震怒,已經派遣了欽差大臣前來調查,明天人就要到這長水縣了。若那時仙師大人還是無法現身,我等還不如趁早收拾包袱,趕緊逃命去吧!」
「這樣……」這次楚封終于松口了,「好吧!明日午時之前,勞煩公公找一塊開闊之地,籌辦一個請神大典,將仙師大人從天上請回來,如何?」
「只要仙師大人能按時出現,讓雜家做什麼都行啊!」來福顯然是真的急了。
楚封于是開始跟他們一起,當著我的面商量著怎麼把我「從天上請回來」的細節,不僅讓來福和焦典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覷,就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想象力,其實這家伙已經暗中謀劃很久了吧?一定是!
楚封果然把來福和焦典的長處都用了起來,從一大早,焦典就分派僕役們到縣城里頭四處造勢,吸引一大群好奇的群眾過來看熱鬧,而來福已經連夜在一個開闊的地方搭了個戲台一樣的台子,把我平時坐的轎子架在了台子上。
那轎子都快有一個小衛生間大了,裝飾得十分華麗,四面是可以卷起來的竹簾,平時由八個人抬,是寧王按照我的「八抬大轎」的說法特制的。現在那頂轎子被高高地架在半空中,相當于一個懸空的小房間,楚封正是要在這樣懸空的條件下,給圍觀群眾們上演一出360度無死角的「大變活人」。
儀仗隊真不愧是專業的皇家儀仗隊,把這個臨時策劃的大典辦得高端大氣上檔次,高調奢華有內涵,當時間接近正午,圍觀群眾已經足夠多了的時候,禮官高唱了一聲︰「時辰已到——」
原本一直在吹吹打打的禮樂隊安靜了下來,然後一大波人開始念誦鬼都听不懂的禱文,在一片念禱聲中,身著禮服的來福高高地捧著一個托盤,里面放著我沒被燒掉的備用道袍,神情莊重地一步步走上了那個臨時搭就的戲台子,將托盤放在轎子里,然後周圍幾個人放下了轎子四面的竹簾,又蒙上了一塊黑布,蓋住了整個轎子。
禮官又高唱︰「請——神——」
一時間現場鐘鼓齊鳴,所有人的目光都緊張又期待地盯住了那頂轎子,連我這個主角都幾乎要被現場氣氛給感染了。
不過好歹我還記得我應該做什麼,便鑽到轎子里現了身,穿好衣服戴好面具,等待著謎底被揭曉的那一刻。
果然,黑布剛掀開,我在轎中若隱若現的身形就引得圍觀群眾一片嘩然。
等到來福親自將簾子卷起來,露出我的廬山真面目的時候,周圍百姓已經跪了一大片,邊拜邊齊聲高呼「白澤保佑、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類的口號。
口號都這麼整齊,肯定有鬼,我淡淡地掃了一眼,果然在人群之中發現了幾張儀仗隊里的熟臉。要說人都有從眾心理,有人帶頭跪了,心里產生動搖的人就會跟著跪,只要超過一半的人跪了,還站著的人就覺得鴨梨山大,不論心里信不信,也會跟著跪下。然後跟著喊幾聲口號,本來不信的都被自己忽悠得信了。
「仙師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來福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我相信那絕不是熱出來的。
本來我應該表現得更加仙風道骨,高貴冷艷一些,但是我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我•下•不•去!
來福你個神經病!沒事把轎子架這麼高干嘛!離地面都快有一人高了,你這是要讓我跳下去,還是想讓我滾下去啊喂!
還有楚封你在遠處看著干啥,過來幫忙啊!不知道我怕高啊?
我在心里狂叫著,臉上卻只能波瀾不驚地淡淡道︰「來福公公,你昨天說的欽差大臣呢?」
「……還……沒有到。」來福又擦了擦汗。
「沒到你把本座叫回來作甚?」我高貴冷艷地說︰「本座先回天庭了,晚上自會回客棧去,叫大家都散了吧。」
說著我揮一揮衣袖,瀟灑地不見了。
來福呆滯地看著突然間只剩下一件道袍的轎子,木質面具掉在轎子上,又彈到了地上,晃了一晃。
「……恭送仙師大人。」來福帶頭跪了,下面的圍觀群眾見狀也跟著齊聲高呼︰「恭送仙師大人——大人——大人——人——」
那不是結巴,是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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