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錢既然賺來了,就要努力花,房子我也選好了,反正看過好幾個地方都不滿意,干脆買塊面積夠大的地基,推倒里面破舊的老房子,自己重新造。
等到工程開工,新雇的賬房先生把預算也給我算得差不多了,我命人抬上目前庫房里剩下的五千兩銀子,找寧王殿下行賄去也。
「你給我送錢作甚?」楊玨的眉毛都皺了起來。
「我能賺得現在的一切,都是托了寧王殿下的福。小小謝禮,不成敬意,還請寧王殿下以後也多加照拂。」我一臉真誠地說。
楚封對我說過,在太子幾次三番想要約我、請我、給我送東西的情況下,我更要努力洗月兌通敵的嫌疑,打消楊玨對我的顧慮,才能牢牢地抱住楊玨的大腿不放。要達到這一效果,除了向他要錢花求包養當米蟲以外,給他送錢也同樣可以表達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的堅定意願。
而且說實在的,沒寧王在上面罩著,我還真不敢繼續這樣大張旗鼓肆無忌憚地以神棍的名義四處撈錢,光是上一次散布流言的那件「小事」,要是沒有他替我彈壓下來,其罪名都夠我去大牢七日游的了。
我事先想好了楊玨如果推辭不收的話,我應該怎麼應對,但是楊玨畢竟是楊玨,他沉默半晌便輕輕一笑︰「既然如此,本王便笑納了。」
我松了一口氣,但他的下一句話又讓我的心提了起來。
「自從楚都尉來到你的府上,你可變得‘懂事’多了呢。對本王,也越來越生分了。」楊玨語氣平淡地說。
額,這話可讓我怎麼回答是好!他應該能感覺到我對他越來越重的防備心吧,然後把這筆賬都算到楚封頭上了麼?那怎麼行!
我趕緊說︰「沒有的事,我對寧王殿下一直都是尊敬有加。」如果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我是光棍一條誰也不怕,皇帝的面子我都可以不給,但是現在跑得了我跑不了楚封,我就不得不小心著應付了。
「尊敬有加?」楊玨無奈地笑一聲︰「本王還一直認為,你可以與別人不同……也罷,就遂你的意吧。」
這話怎麼听著還有點兒幽怨感呢?
從一開始楊玨就一直在打溫情牌,試圖以一個朋友的面目來接近我,可自從楚封幾次三番地提醒我他耍的一些手段以後,我就只想跟他保持最純粹的抱大腿關系,成為寧王這條粗壯的大腿上的無數腿毛之一。
要用到我的地方就只管利用好了,但私交還是算了,免得我不小心對他信任過了頭,哪天被他賣了還興致勃勃地幫他數錢呢。
「听說你現在開始建造新的宅邸了。」楊玨繞開了那個比較容易產生不愉快的話題,開始跟我扯別的事情。
「是。」我恭敬地回答。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楊玨說,「你的宅邸明明在城西,卻舍近求遠從北門之外的山坡上鑿取石料,這又是為何?」
「那塊山的石頭有靈氣。」我扯謊不眨眼地說。
但楊玨還是一貫地目光如炬︰「說實話。」
我只好如實相告︰「因為我錢多。」
「……此話怎講?」
「我听說,洛陽城外有很多因為洪澇災害逃出來的流民,因為土地被淹了,今年反正沒有收成了,很多流民就一直不回老家,留在城外吃官府的救濟。官府怕流民鬧事,不得不持續地給他們施粥,雖然只是清湯寡水,卻耐不住人口眾多,每天都要吃掉官倉很多很多的糧食,再這麼下去官倉就要被吃空了。而且清粥畢竟吃不飽,很多人吃著救濟還是餓死了。」
「確有此事。」楊玨點點頭,听說他這個皇子也要幫老爹處理很多政事的,對于發生在家門口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
「我不是賺了一些錢嗎,反正自己也花不完,就想著拿出來做點兒慈善事業,救濟一下城外的流民。但若只是買米買面發給他們,也支持不了多久。俗話說救急不救窮,若養成了流民們不勞而獲、坐等吃救濟的習慣,反而不利于他們將來的生計。正好我府上蓋房子需要大量的石料,我就雇用流民從城北給我搬運過來,如此一來,他們所得的皆是勞動報酬而非施舍,不僅足以讓他們全家吃上飽飯,勤快的還能攢下一些錢糧回家過年。從開鑿到搬運,需要大量的人手,即使是沒有力氣搬運石料的老弱婦孺,那麼多工人需要吃飯,得有人做飯吧,得有人洗碗和摘菜吧,得有人砍柴燒火吧。流民們有了工作和收入,就不用成天坐吃等死了,也不會鬧事了。這一招叫做以工代賑。」
「以工代賑……確實有趣。」寧王微微點頭。
「另外,我听楚封說,那個叫做饅頭山的小山包本來就離城牆比較近,在幾十年前的一次地震後突然升高了數尺,已經比北門城牆還高了,若有敵寇攻城,必為敵寇所乘。朝廷也早就想鏟掉那個山,只是一直撥不出錢來。所以我就放出話來,說那座山脈乃是地下靈氣匯聚之地,因為壓不住地下的靈氣了才會突然升高數尺,每一塊山石皆帶有靈氣。有我第一個從那里取石蓋房子,大家就會紛紛效仿,我已經雇了一群石匠專門在那里鑿石頭賣給需要的人,這些日子已經有了供不應求的趨勢,只要這個頭一開,用不了幾年,那個饅頭山就會被挖成饅頭湖你信不信。」
楊玨听笑了︰「如此說來,我還得奏請父皇好生嘉獎你才是。」
「嘉獎就不必了,如果寧王殿下有心的話,不如說服皇上投點兒錢,把以工代賑繼續下去唄。畢竟我一座宅子哪怕是修出花來,工程量也有限得很,還是會有大量的流民繼續沒有活干,只能吃一天兩頓的稀粥維生。朝廷與其花那麼多錢救濟他們,還不如多開點兒工程,我看洛陽的路也好修一修了,路修完了城牆也可以修啊,修完城牆還可以深挖護城河嘛,再修一條洛陽到長安的四車道超寬大馬路……」
我興致勃勃地比劃著,看得楊玨不禁莞爾︰「你實在是很有想法,只是朝廷這些年也是捉襟見肘,實在支付不起這麼大的工程。」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我也只會不切實際的瞎侃罷了。或者可以這樣,以朝廷的名義向大戶們借錢,等修好了路,就在路上設卡收錢來償還欠大戶的債務。有了這樣一條又安全、又快捷的通道,相信商人們還是很樂意花這筆買路錢的。」
「這樣說也有幾分道理,還有麼?」楊玨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看著我,那種恨不得把我肚子里的那點私貨全挖出來的眼神真是熟悉極了。
「沒了,我知道的有限。」我覺得我顯擺得有點太過了,勞資又不是學經濟學的,再說該怎麼治國是你們這些老狐狸們自己的事情嘛,「不過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們論社會地位都是士農工商,把商人排在最末尾呢?自唐朝以來,舉凡盛世,沒有哪個不是商旅發達的,商人雖然看起來只是把一個地方的東西運到另一個地方,低買高賣,沒有讓東西變多,其實卻起到讓錢和貨都流通起來的關鍵作用,有了流通,經濟才會發達,國家才會強盛啊。」
楊玨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這麼簡單的道理,古往今來無數的賢者明君,未必就想不到。可他們仍然要秉持重農抑商的宗旨,不遺余力地打壓商人的地位,你想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想。」我老實地點點頭。
「因為商人最是不好管。」楊玨說,「農民只知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刨食,安分守己,頭腦簡單,最易掌控。而經商者無不是精明狡獪之輩,多數商人又沒有長遠眼光,只注重眼前利益,為了看得見的蠅頭小利,即使禍國殃民、資敵謀反、走私兵器戰馬到敵國,他們也能做得出來,即使有朝一日家國覆滅,兵禍臨頭,身家性命全都不保之時,他們仍不會意識到自己貪圖小利危害社稷之罪孽。小商危害已是如此,大商更是財大氣粗,甚至敢與官府朝廷相抗衡,為了保全他們手中的利益,不惜干涉朝政,為禍國家。是以古往今來無數君主,明知扶持商貿可令國家富足,卻不敢冒這個險姑息養奸,坐視他們做大。」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封建君主制和資本主義的沖突?對才讀大一的我來說這個問題稍微深奧了些︰「那為什麼還是會有貞觀之治、開元盛世的盛景出現呢?」
「君主若有足夠的魄力,便能管得住這些人,即讓商人發揮其作用,又不至于成為禍害社稷的隱患。」
我看著他︰「那你有足夠的魄力嗎?」
楊玨就笑︰「你既然都跟我說了這麼多了,為何還要作此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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