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玨立刻訓練有素地到前面跪下來︰「父皇息怒!」
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霆之怒嚇了一跳,但是轉念一想,我反正有外掛,他能把我怎麼樣?
古人雲「伴君如伴虎」,說得真是一點都沒錯,他一發火居然連楊玨這個平時霸氣爆棚的男人都被嚇跪了,看著真是叫人憋屈得慌,哼!脾氣大就了不起嗎?這神棍爺還不想干了呢!
于是我也站起來毫不示弱地頂撞了回去︰「凶什麼凶,你說我胡說八道有證據嗎?你是親自去過地府還是親眼見過秦始皇?無憑無據你憑什麼說我是一派胡言?不服來辯!」
「你……你!」楊曦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我,一時竟被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怎麼著吧。」我叉著雙手無所畏懼地看著他,就等他吐出「來人呀拉出去斬了」,然後我就鄙視地回答一句「不勞您費事爺還不陪你玩兒了」,隨即當場化為一陣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看到時候會不會把這臭老頭嚇成中風。
沒想到,他剛說出「來人呀」,天空就響起了一聲炸雷,剩下的話他就直接噎了回去。
額,我還只是在構思,都還沒有變成現實呢,你別真的嚇得面如土色好嗎。這個時候打雷只不過是巧合而已,我來的時候就看到烏雲漫天了,還在想回去的時候會不會下雨淋濕呢。
楊玨趁機又說︰「白澤年幼無知,口不擇言,請容兒臣帶回去好生管教,父皇莫要氣壞了身子。」
楊曦一時間沉默不語,然後揮了揮手︰「下去吧!」
「兒臣告退!」楊玨倒退著走出房間,頭都不敢抬,我撇了撇嘴,旁若無人地在他前面大步走出去了。
想不到這個傳說中英明神武的大陳皇帝,年輕時一統七八個小國建立起大陳王朝的英雄人物,到老了還是免不了迷信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兒,打個雷都能把他嚇成這樣,讓人不禁生起了一種英雄遲暮的感慨。
楊玨追上來幾步,看樣子有些生氣了︰「你也真是肆意妄為!來之前我是怎麼囑咐你的,怎可如此跟父皇說話?你可知你剛才數度命懸一線,若是父皇怪罪下來,我都未必能保得了你。」
「誰叫他好端端地突然那麼凶……」我不服氣地說。
縱是楊玨平時看起來修養深厚,也露出了一副要被我氣死的神情︰「父皇不生氣才是怪事呢,你適才舉止應答極為無禮不說,還專揀他不愛听的來講。父皇素來喜歡自比秦皇漢武,你卻說秦始皇要下十八層地獄,他還能讓你活著走出大殿都已經讓我深感意外了。」
「難不成我還只能揀他想听的話說?那他干脆把想听什麼直接寫出來,讓人照著念好了唄。」
楊玨像在看一個外星人一樣地看了我一會兒,才說︰「你真是……叫我怎麼說你好呢。自父皇登基為帝以來,多少人都在費盡心機揣摩聖意,哪個臣子不是千方百計地討好他、順著他說話?哪怕是有心規勸也要委婉地表示,生怕父皇心生一絲不滿。自前丞相林譚之後,我可再沒見過有人敢如此跟父皇頂撞了。」
我猛的一拍腦袋,心說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呢。
楊玨所說的前任丞相,可不就是楚封他爹麼?
如果說謝晉還只是牆倒眾人推的那個「眾人」之一的話,皇帝那可就是真正害他家破人亡流落邊關的罪魁禍首了。怪只怪我腦子里始終對這個世界的朝堂斗爭保持著一種听故事的心態,楞是沒把楚封所說的混蛋皇帝跟眼前的皇帝對應起來。
要這樣的話,我剛才還講得太輕了呢,就該裝神弄鬼當場嚇死這個狗皇帝才對!
楊玨卻誤會了我那一臉後悔的含義,反而安慰我說︰「事到如今,後悔也已遲了,你且回府去呆著,莫要再惹是非。父皇這邊,我盡量為你周旋便是。」
我抓了抓腦袋,覺得我的腦子根本就是個單線程處理器,一次只能想一件事情,永遠不知道瞻前顧後。所以直到他提醒了我才意識到,剛才我確實是考慮不周了。我是楊玨保薦給皇帝的,如果我把皇帝惹毛了然後拍拍隱身跑了,楊玨豈不是被我連累慘了?就算他本意就是要利用我,看在他一直對我還不錯的份上,我總不該反過來拆他的台吧?
想到這,我頓時覺得怪對不起他的,只顧著自己意氣用事而一點都沒為他考慮,道個歉吧︰「對不起,我沖動了,差點把你也連累了,下次我會注意點的。」
楊玨搖搖頭︰「我倒是無妨,可你怎如此肆無忌憚,剛才若不是那一聲悶雷響得及時,還不知此事要如何收場……」
說到這里他停了一下,完全不加掩飾臉上的疑惑︰「為何你一點都不畏懼父皇?你難道不知父皇一聲令下就可以讓你身首異處嗎,還是說有什麼別的緣由讓你有恃無恐?」
難道我會告訴他我有外掛護體所以不怕皇帝弄死我?于是我敷衍道︰「反正……總之……那個……男子漢堂堂正正,沒什麼好怕的。」
楊玨沉吟了片刻,又問我︰「你剛才在父皇面前如此言之鑿鑿,其中到底有幾分是真的?」
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我抬頭看看天,又轉頭看看他,說︰「你猜。」
回府之後,天色已經昏暗,我一路都在思考著那些對我來說有點太復雜的問題,這個時候如果楚封在就好了,唉,還真是怪想念他的。
不管當時怎麼有恃無恐,我畢竟是把皇帝陛下給得罪慘了,心里多少還是有一些顧慮的。于是我連晚飯也沒顧上吃,就對女僕們說我要睡覺不要打擾,然後在房間里準備好宵夜,就把門那麼一栓,隱身去也。
一路飛檐走壁穿牆入室地來到了皇宮,我好不容易才在迷宮一樣的皇宮里找到皇帝,這時候他都已經換好睡衣準備就寢了。
一個老太監端著一碗湯藥,尖著嗓子細聲細氣地說︰「皇上,先服藥吧,這天色打個雷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不要多想了。」
「他為什麼一點都不怕朕,四喜你說,他為什麼不怕?」
這太監居然叫四喜,還四喜湯圓呢,真逗。
「許是山野村夫,不識皇上的龍威吧。」
喂喂喂,你要拍龍屁也不帶這樣黑我的啊,我明明一副「世外高人」的氣質風骨,到底哪里像山野村夫了?
皇帝拿過藥碗,一口喝了個底朝天,皺眉接過四喜遞上來的黃綢餐巾擦了擦嘴,苦得皺著一張老臉說︰「朕這些年……殺過那麼多的人,就連朕的好友、兄弟、妃子,甚至朕的孩子也不曾留情,朝堂上下,沒有一個人不畏懼朕,他為什麼就不怕……難道他真的有恃無恐嗎?」
「依奴才看,這人一準是腦子不好使吧。」四喜說。
我看出來了,這死太監才是真的腦子不好使呢,皇帝干嘛放一個這麼不機靈的家伙在身邊商量事情……不對,他那樣子根本不是在跟太監商量,倒更像是拿這個太監當成一個會走路的樹洞,在那自說自話︰「對,他是不怎麼聰明,而且還膽大包天,竟然敢當著朕的面漫天扯謊,還當朕看不出來,這是拿朕當傻子麼!」
……你們這些人上輩子都是折翼的測謊儀吧?
四喜就像一個捧哏的,皇帝說什麼他就配合著搭什麼︰「皇上息怒,既然此人如此欺君罔上,皇上打算怎麼處置他呢?」
「若真是個騙子也好辦,可是……他說的話,也不見得完全是假的……」楊曦頭疼地扶住了額頭。
我就說麼,就算我說謊的手段真的不怎麼高明,好歹也還是有幾句真話混在里面的。
「朕又夢到他們了……」楊曦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過去的事情皇上就不要再想了。」四喜扶著楊曦躺了下去,楊曦躺平了還在喃喃︰「他們都在地府等著朕呢……朕听到他們說話了……」
四喜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許是這安神的方子不夠好,讓御醫再換一副吧?」
「沒用……吃什麼藥都沒用,朕有時醒著的時候,都能听到他們在叫我……」他伸手在枕頭底下模了模,猛然坐起來︰「朕的護符呢,護符呢?!」
「這兒呢這兒呢,皇上早上上朝的時候帶在身上了。」四喜趕忙從掛在一邊的龍袍里翻出一個護身符呈上,楊曦拿過護身符墊在枕頭下面,這才安心下來,慢慢地睡去了。
看到這兒,我大概上也算是有點頭緒了,想必楊曦年輕的時候殺人太多,現在老是夢見那些人來索命,嚴重到清醒著的時候都能出現幻听的地步,難怪他會變得這麼迷信,打個雷都能嚇個半死。
他千辛萬苦統一中原對抗外侮,也許某種程度上來說算得上是一個稱職的好皇帝,但是從我個人的情感上來說,只想評價他兩個字︰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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