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要檢查他背上的傷口,楚封一開始還不願意,直到我說要去找軍醫來給他看傷,他才勉為其難地解開了衣服。
果然,剛結痂沒多久的傷口已經崩裂開了,好在裂隙不大沒有流血,只是滲出了一點組織液,晾著別管就會好的。
我放心了一些,緩過一口氣,繼續罵。
「你是笨蛋啊你!這麼大人了一點都不會愛惜自己,有你這麼瞎胡鬧的麼?你丫是不是覺得只要不會死怎麼樣都沒關系啊,這麼想自虐的話干脆讓我揍一頓得了反正我也揍不死你……」
罵著罵著我就停下來了,因為我總覺得他挨罵的表情好像不太對,既不是生氣也不見慚愧,反倒是看著還有點兒高興。
「被我罵很開心麼?你這個抖m!」
他顯然並不知道抖m是什麼意思,只是寬慰我說︰「你莫要生氣。我常年身在邊關,一些行事作風可能是會讓你看不慣,但這里的規矩就是如此,與你想象的並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了,你說!」我可不听他忽悠。
「你之前問我,為什麼你成不了我這樣的人,我後來細想了一番,想必那是因為我們生活的環境不一樣。即使你在興庭府再住上十年,也還是跟我不一樣。我身處軍營,守的是軍營的規矩。義父喜歡將軍人比作群狼,我覺得這樣形容很是貼切,獨狼很弱,聚集在一起才會變成令虎豹熊羆都畏懼的力量。所以在軍營也就如同身在狼群,若是心懷仁慈,部下就不會服從,若是臨戰露怯,就再也難以獲得信任,即使受傷了也必須裝作沒事,因為戰場之上,無力再戰就意味著會被同伴拋棄。」
「真的假的?」我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那個看不到一個重傷員的傷兵營,現實當真如此殘酷嗎?戰場上那種相扶相攜的戰友情難道也是假的?
楚封點點頭︰「就像狼群會咬死受傷的同伴,以免被拖累。若要說受了傷還硬撐,只怕不單是我一個,所有戍邊將士都是如此。且群狼之中,唯有實力才能決定地位,若我不讓他們看到我傷愈之後仍有再戰之力,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再沒有人會听我的話了。」
「可我看你的部下們一直都很敬重你啊,他們難道全部都是翻臉不認人的白眼狼?」
「他們只會敬重強者,若是我此役之後落下殘疾,今後只能做些寫文書守倉庫的活計,誰還會對我心存敬畏?在軍營之中,這是人之常情。」
我都听愣了,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我不明白你為何會羨慕我,明明應當是我羨慕你才對。若是逼到了絕境,人人都可以成為惡狼,這根本沒什麼值得羨慕的,反倒是我……再也成不了如你這般心懷善意的人了。」
「……就像圍城。」
「什麼?」他不解。
「外面的人想進來,里面的人想出去。」我嘆了一口氣,「你又在心里笑話我了吧,我總是這麼天真。你是從來不做傻事的人,所以你既然要自虐,總有你自虐的道理,我就不應該多管閑事才對。」
說著我就要走人。
「別這樣。」他拉了我一把,「你能關心我……我很高興的。」
我只是有點抹不開面子,其實本來也沒想走,他一拉我就順勢轉過了身,不想他也正好湊了過來,我們的臉一下子離得很近。
我楞了一下,他也楞住了,我們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呼吸相聞的距離愣在了一起。
尷尬且曖昧的氣氛一下子蔓延開來。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他先湊了過來。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亂了,心跳頓時上到了一百八。
我們現在的關系很微妙,雖然名義上是「在一起」了,實際上卻始終像是隔了一層窗戶紙。要說討厭和他親近倒也不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哪怕他只是握著我的手,我都會感到很別扭。
而現在的情況,顯然是要親啊,怎麼辦……就連我以前的女朋友,我都沒親過人家的小嘴呢。
不過也要這樣想,如果不考慮時空的差距的話,過了年我就十九歲了,十九歲的人連接吻的經驗都還沒有,說出去是有點兒衰,算了,眼楮一閉,豁出去了!
初吻的感覺很難形容,並不是我以為的那麼神奇,也不過就是嘴唇和嘴唇踫到一起罷了。
真要說的話……那就是非常軟。
他有著習武之人滿是硬繭的大手,和剛硬如同變形金剛般的內心,但是他的嘴唇卻出乎意料地很柔軟,完全不像他這個人給我的印象。
他淺吻輒止,當我們的雙唇分開以後,我心中懷著一種「肯定哪里不對怎麼會一點都不神奇」的疑惑,意猶未盡地想要繼續嘗試。
然後……都是男人嘛,你們懂的。
我們親著親著就抱了,抱著抱著就滾到床上去了,滾著滾著就開始月兌了,最後就坦誠相見了……
我是帶著年輕人對h的天然好奇和想象去接納他的,腦子里根本就沒有考慮更多的事情,如果一切都順利地進行下去那也就算了,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現實卻總是這麼的殘酷。
他才剛進入,我立刻就感覺到了一陣劇痛,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
「別出聲!」或許是考慮到營房隔音不好,他馬上捂住了我的嘴,並且試圖壓制住不斷掙扎的我。
「唔唔……不要!……放開我!」他這麼一來,我想逃的心情頓時更加強烈了。
「好好好,你先別動……」他還好言好語地試圖安撫我的情緒,但是已經遲了,恐懼讓我下意識地啟動了隱身珠,然後整個人穿過了他的身體,穿牆而過逃之夭夭,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
毫無疑問我這是極其差勁的行為,但是我已經沒有心思去理會h到一半把他丟在那里逃走是否厚道的問題了,當時那種強烈地想逃的心情是攔都攔不住的。
其實身體的疼痛都還是次要的,只是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強烈的恐懼和不安,那種感覺就好像是高高興興開車出門,一不留神撞死個人,還沒下車查看但是知道自己接下來肯定完了個蛋了的恐懼一樣。
我狼狽不堪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穿好了衣服又灌下了一整壺涼水後,開始思考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我tm究竟是在干什麼。
不去想還好,仔細一想我就覺得我這人簡直是差勁透了,稀里糊涂地就答應跟他在一起,傻不拉嘰地硬挺著遵守約定,甚至根本不曾考慮過這樣的關系意味著什麼。
楚封是個明白人,所以他好幾次地向我確認,問我是否想清楚了,我總是給出一個肯定並且堅定的回答,還覺得他怎麼會這麼不信任我,而實際上……我其實真的沒有考慮清楚。
在我心目中所謂「基情」更像是友情的升級版,但楚封肯定不是這麼想的。他或許是真心喜歡我這個在古代一無是處的死宅男,可我對他的感情又是如何,我真的不確定,至少在我稀里糊涂地答應跟他在一起之前,我對他並不是「喜歡」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後,他是第一個讓我產生依賴感的人,所以在雛鳥情節的作用下,我把他當成了心理上的依靠,或許還有一些對他的敬佩,或許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但是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跟他長期這麼下去。
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哪怕大學畢業去了不同的城市都能分手,可對于有的死心眼一些的古代人來說,認準一個人可能就是一輩子。
楚封怎麼看都是屬于死心眼的那一類,而我是過幾年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的,明知自己不會在這個時代長留,我憑什麼去玩弄他的感情?憑什麼拿他的一片真心來填補我一時的空虛寂寞。
難道要我去跟他說,咱的戀愛理念是「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那他還不得砍死我。
當初沒想清楚就答應下來,是卑鄙,現在想清楚了如果還繼續下去,那就是大大的卑鄙了。
總之,我已經想好了,我必須堅決拒絕他,並且在接下來的時間里管好自己,堅決拒絕所有人,堅決不跟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人牽扯過深。因為我這人太面了可能會不夠堅決,所以我要把這個「堅決」多說幾遍。
果然,沒過多久他就過來找我了。
我听到他在外面說︰「聖使大人,末將楚封求見。」
我本來應該當面和他說清楚的,但是我一想到要狠心拒絕這樣一個本來就一直過得不好的人,往他悲慘的人生里再補上一刀,就完全沒有勇氣見他了。
于是我決定暫時裝作不在,只是偷偷地溜過去把耳朵貼在門上。
等了一會兒,大概是周圍沒有別的人了,他換了個語氣︰「白澤,你在里面嗎?」
我捂住嘴,堅決裝死到底。
他似乎也在抵在了門上,聲音幾乎就響在我耳邊︰「你……開開門好不好?」
我的心都已經軟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敲鑼打鼓地提醒著我,別開門,千萬別開門,像你這麼一點都不堅定的人,見了面一昏頭,再被他隨便哄一哄,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
我還在做著劇烈的心理斗爭的時候,楚封在外面輕輕地嘆了聲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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