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下零碎的陽光落在溪底的鵝卵石上,好似翼翼陽光墜落匯聚于溪水之中。
汐然耳邊听著那一句信任,目光觸及玖言眸底深處前所未有,泛著的滲透淺淺血紅、寂然空靈的光澤,微微一愣,之後依舊從容道,「恩,不會有下次的。」
玖言手指撫上汐然的脖頸,依過來時,沾了血的唇在她唇上輕緩的廝磨,「往後若主上真的不願意要我了,也請如今日一般,不要告訴我。」溫軟的語調像是綿綿的情話,只是此時此刻听在耳邊,卻是叫她若處寒冬。
末了,凝著汐然與自己交握著的手,勾唇緩緩一笑,像是溫順無害的陳述,「不要了,就親手殺了我。」
汐然眼底有一絲晦澀的情愫,隱在半斂的睫內未能傾瀉一絲一毫,緩緩道,「你莫要想多了。」
……
是夜,汐然在玖言睡熟之後,了無睡意的睜開眼,望一陣床頂之後起身朝梧殿外走去。
小倉鼠從頭到尾目睹了今日玖言的反應之後,脆弱而多情站在受害的玖言一方,並堅定不移的對汐然置著氣,發誓三日之內不再同她說一句話。
于是當汐然問她調制的藥浴擱哪兒去的時候,它確然很是硬氣的一聲不吭,沒搭理她。
小銀不敢同汐然置氣,老實巴交的進去小倉府邸翻騰了好一陣才將全部藥浴的材料找出來。小倉鼠冷冷插嘴,斜睨著小倉鼠道,「今晚你去外頭睡,別賴在我府邸了。」
聞言小銀立馬哼哼了一聲,有些委屈的蜷做一堆,卻不敢反駁。
汐然沒說話,到達後山的溫泉浴池後便將小銀提了出來,順帶將那些藥浴用的瓶瓶罐罐安置在池邊,掃一眼它委屈可憐神色,淡聲道,「那就莫同它睡了,今晚你同我睡。」
小銀周身一顫,登時神采飛揚。小倉鼠則是一哽,從未想過汐然竟會同它反嗆。
這可很不尋常,以至于說好了不理會,小倉鼠上心之下還是默然的瞅著她有條不紊的將藥浴的材料放入浴池,心中別扭著不曉得哪里出了問題。
待得一切就緒,汐然褪了外衣,只留一件薄似輕紗的白衣蔽體,緩步走進了浴池。
小銀尋思著想跳下來,卻見汐然眉間一挑,淡淡道,「你若想月兌一層皮,不妨下來試試。」
她說這個話的時候,還是稍晚了幾分,小銀的尾巴已經探到了池中,再縮回也是亡羊補牢了。
起初尚好,小銀以為那句只是汐然不願與它共浴說的威脅的話,沒想過一會後尾尖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像是被生生剝皮一般,叫它連滾帶爬的在原地掙扎哭喊了好一陣。汐然迫不得已給它上了些藥水,待得藥性緩和下來後,才發現它尾上連鱗片尖利都被柔化,模上去變作軟綿綿,再一模便是生生褪下了一層鱗甲,駭得它眼淚若珠般毫不猶豫,大顆大顆的滾落。
夜風正是清涼,汐然趴在池邊,沒甚良心道,「安心,過一會會長成更好的鱗甲出來的。」
小銀半死不活的躺在池邊,喘息甚久之後听到這一句,登時感覺好了不少。打起精神後爬起來,溜到里池水更遠些的地方忌憚的縮著,半晌,「主上做什麼要泡這種藥水?強身健體?」緩一緩,「不疼嘛?」
汐然連眼都懶得抬,像是在眯眼睡覺,回道,「不疼。」
因為種族的關系,這種藥水的確只對人類的肌膚稍微性柔一些,可雖是不及小銀般可以疼得死去活來,也似是在貼合肌膚的體表保持著足以將人輕度灼傷般高溫,偏偏不能掙扎,靜止的煎熬下,除開痛楚,更難熬的是叫人一點氣力都抬不起來。
小倉鼠忍了半天,終是忍不住開口了,「你不是說不會用這種東西的嗎?」
水紋安靜,這回是汐然沒理會它。
小倉鼠抑郁之下,正要再度開口,卻忽而像是感知道什麼一般整個人一頓,听得汐然磕著眼,淡淡道,「神惟殿下,南溪殿下在山下第一個的院落,並不在這。」
空間之內一陣晃動,結界陣法一閃之後,仍是對汐然的話語恍若未聞,四平八穩的走進來一個人,衣飾奢華,冰眸凝結一股與生俱來、高不可攀的淡漠,卻又叫人忍不住深陷其中,貴氣優雅。神惟。
那抹眸光便就這般毫不避諱的落在汐然身上,見陣法之內水汽氤氳,汐然衣著單薄不由也是微微一愣。只是他卻明顯是個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目光都移開得並不很刻意,自然平和的開口道,「我是來找你的。」
汐然尋思自己本就是趴在岸邊,水汽濃郁,藥水又是碧瑩之色,他該是瞧不到什麼的。且而面對一半點不尷尬的人,好似她的情緒也不怎麼窘迫得起來,說白了和有小銀在一旁的感覺沒什麼兩樣,「恩,何事?」
不經意間瞧見了小銀,神惟見著如此低階的魔獸基本眼光都不會停落一下,接著開口道,「我知道你這的規矩是公平交易,所以這次為表誠信便先說說我能夠提供的好處。」
幾乎是立馬變得正式的氣氛,叫汐然緩了一會,他心急火燎,橫沖直撞的找上門來或許事態還是很嚴重的,不過她與他,能有什麼重要事態談論?
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神惟稍微移開了眸站在門邊,「希瑪神殿以藥物在短期內造就聖魔導一事,你該是听說過一些了。但你可只為何他們要如此作為?」
這就扯得有些遠了,分明不是汐然關心的東西,然還是配合道,「不知。」
「晨曦大祭司的預言,整個大陸都曉,但無論是希瑪神殿還是蒂斯帝國的高層都將此消息暫且封閉,亦平民心。但封鎖的同時,亦無時不刻在探索逃離此位面的方式。就在十年前,希瑪神殿在宗教控制的境內發現了一極不穩定的空間節點,依據氣息判斷是通往上界的,天衍神樹曾留下的神跡。」
看來知曉天衍神樹的不僅僅是隱族中人,汐然也微微凝了神,提起警惕,淡淡道,「莫非希瑪神殿之人意欲打通神樹留下的隧道,才不惜消耗大量逆天藥物強行提高信徒的修為?」
神惟道,「正是。希瑪神殿如今聖魔導數量大增,並全權掌握了空間節點。我們不好打草驚蛇,但前些日我卻得到考據史實的護國**師的指導,當初主神降臨此方位面,是有兩名。從七重天不同方位降臨的主神,也便意味著位面之中有第二個神樹留下的空間節點,它就在隱族之內。」
汐然听罷,「就算在隱族,殿下單單找我來商量亦是沒法子的罷?」
「嵐絮說,你尋著了空間節點。」神惟的眸緊緊鎖住汐然的面容,一貫漠然疏遠的冰眸之中竟有一絲激動之色,「鳳紋水晶石,正是空間節點特殊空間狀況下凝結的異石,你轉移分散汐族之內的鳳紋水晶礦脈,便是為了有朝一日像是如今的狀況,能順利遮掩過去麼?」
夜風沉寂一陣,小銀不明所以的縮到更遠的地方,像是有點畏懼神惟身上高不可攀,攜著絲絲冷淡危險的傲氣。
幾方的寂靜之中,汐然忽而低低一笑,「看似殿下在嵐絮少主那的進展很是順利,不曉殿下可否也明明白白的將空間節點的事告訴她了。或是說,你只對她問了鳳紋水晶石脈的情況?」
神惟道,「我並沒有告訴她事實,是後者。」
汐然換了個姿勢,更加沉入水中一點,淡淡道,「甚好。那殿下得到這個消息,可是做了什麼承諾?」
「玖言。」
「她沒敢開口要殿下,卻是要了玖言麼?看似她也明曉那些巧合都淺顯了些,是我故意給她下的套麼。」水下的手在幾乎灼人的液體之中輕松的劃了劃,「殿下是如何回復的呢?」
「當然答應了,你願意把他送到嵐絮那一次,應該也會願意送第二次的,不是麼?」神惟的回答很是篤定。
汐然無力道,「我送他過去是讓他徹底從嵐絮那月兌身。」
「事實如果真的和汐然族長嘴上說的一樣,我以為你至少會做得更精細一些才是,特地布下這種讓人一瞬就能看出來的圈套,我還以為汐然族長是在等著嵐絮徹底將玖言套牢,屆時……」
「不是。」素來從容的汐然竟是像是被人踩著了痛處一般,急急出聲截住他將要繼續的話頭,然後便是長久的寂靜。水上的波紋幾乎是整個溫泉之處唯一的晃動著的事物,映襯著她幾乎靜滯的眸光。
良久之後,汐然背過身,靠著浴池,亦背對著神惟,語氣卻是再度恢復常態,「殿下若是能同嵐絮換個條件,我們再來談談空間節點之事罷。」眸也合上,「我知道這麼同殿下講話或許倨傲,但空間節點的確是隱匿在絕對不可能被人發現之處,就算是帝國的護國**師親臨,將我汐族翻一遍,也決然找不著的。所以殿下過河拆橋也好,再度協商也罷,玖言我不會給,這是底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