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開始了一種我從前未曾想過的生活.安靜地練字、念經.安心地在府中撫琴.每天上午進宮陪陪康熙爺.中午用過午膳再回到府中.
隔兩三天.弘時會帶著弘歷來上課.我什麼都教一點兒.四爺有時也會來.陪陪我.看著我給孩子們上課.
這樣真好.我能和孩子們在一起.四爺也能在身邊陪著.
好像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
弘歷真的很聰明.比弘昀、弘時、小十八都還要聰明.我高興地看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隔幾天再去十三哥府里坐坐.
這麼安寧的日子啊.真是難得……
**那邊的情況遠比想象中更復雜.十四爺沒能如預想中在過年的時候回來.他留在那邊過年了……
康熙爺讓人送了好多東西過去.入了冬.不會再有戰事.但是總還是要讓戰士們都過個年.
我不再願意參加太和殿的宴席.寧願安安靜靜地去慈寧宮念經.然後去十三爺府上跟他們過年.
剛剛開春沒幾天.十四爺派人來給我送了東西.一張雪白的狐皮.毛色極好.恰好用來補我的斗篷.
我看著這狐皮.低垂了眼簾.問來人︰「十四爺好嗎.可有受傷.」
「回公主.將軍一切都好.」
「沒受傷.」
他不回話.我冷下臉來︰「說實話.」
「受了些傷……好在傷不重.帶去的御醫都已經醫治好了.」
我點點頭.輕聲說︰「你稍等.我寫封信.你帶去給十四爺.」
我在信里.無非是再嘮叨一番讓他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他不看.也知道我要說什麼.我不說.他也知道.
可是不囑咐他一番.我心里就不安.
康熙五十九年靜靜地來了.我仍然安靜地過我的日子.
偶爾.九爺會來看我.跟我說說話.
然後.康熙五十九年也過去了.康熙六十年.也過去了……
終于.康熙六十一年到了……
千叟宴後.康熙爺身體開始不好.我搬回宮中居住.盡孝身旁……
三月.康熙爺突然覺得心情好.說要去四爺的圓明園賞花飲酒.
四爺帶著全府的人去準備了幾天.然後我陪著康熙爺到了圓明園.
宴席上.弘歷的聰慧大放異彩.康熙爺看著弘歷.蒼老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格外的思念.我知道.他是想到了小十八.
弘歷越大.真的越像小十八.
康熙爺低聲對坐在一旁的我說︰「真的很像啊.」
我點點頭︰「越來越像了.」
康熙爺笑著點點頭.對四爺說︰「老四.你這個兒子.朕很喜歡.宮中寂寞.朕想把他養在宮里.讓吉雅帶著.你覺得如何.」
四爺起身回道︰「這孩子能得皇阿瑪喜歡.是他的福氣.交給固倫公主.兒臣是放心的.謹遵皇阿瑪的意思就是了.」
康熙爺拍著我的手︰「吉雅啊.那咱們就把這孩子帶進宮可好.」
「皇阿瑪說好.就是好的~」
「那就這麼決定了吧.」
宴席散了.康熙爺要休息一會兒.我在園子里轉著.
突然被人堵住了去路.我歪著頭看了看.才反應過來.這正是弘歷的額娘.鈕祜祿氏.
她其實挺漂亮的.嬌俏的粉臉.一雙杏目.
可惜此時這表情.真真壞了她的面相.
她怒目圓睜︰「你為什麼要搶走我兒子.」
我失笑︰「我搶走你兒子.」
「為什麼要讓皇上帶走我兒子.還交給你照顧.」
我嘆著氣搖搖頭︰「是皇阿瑪喜歡弘歷.帶他進宮撫養.不好嗎.」
「不.就是你要搶走我的兒子.你搶走了王爺.現在你又來搶我的兒子.」
「你在胡說什麼啊.」
鈕祜祿氏氣得直發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王爺雖然明面兒上寵著年玉瑤.可是他其實心里只有你.」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也懶得再跟她客氣了.干脆放任自己的氣勢壓得她有些害怕地後退了兩步.
我冷聲笑道︰「真是好笑.弘歷在府里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多疼他一些.再說了.就算我搶走了又怎麼樣.這孩子跟著你能有什麼出息.別怪我話說的難听.你有什麼.在四爺府里.你既沒有四爺的寵愛.也沒有地位.甚至于.你連個好的母家都沒有.恕我不敬.令尊在朝中可也沒有什麼地位呢.」
鈕祜祿的臉越發慘白.我笑著繼續說︰「跟著我.這孩子將來會大不一樣.皇上唯一撫養在宮中的孫子.大清唯一的固倫公主照拂的孩子.跟你一個沒地位沒寵愛的女人生養的庶出的孩子能一樣嗎.難道.你就真的不為這孩子的將來打算.」
我的一番話.雖然刻薄.但是情理在那兒擺著.事實就這麼回事兒.鈕祜祿氏不傻.她愣怔著.考慮再三.然後抬眼問我︰「你會好好照顧他嗎.」
到底.她還是疼孩子的.
我點點頭︰「我會很疼他.比你還要疼他.」
鈕祜祿氏盯著我︰「你知道我會一直怨恨你.」
我攤攤手︰「無所謂.我只在乎四爺.皇阿瑪.還有孩子們.你到底怨不怨恨我.跟我有什麼關系.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你就算恨我.也不會對我怎麼樣.對你沒好處.不是嗎.」
鈕祜祿氏憤恨地看著我︰「你說得對.對我沒有好處.但是我不對你動手.總有人會對你下手的.」
「啊~」我故作恍然大悟狀︰「你是說那位小美人兒啊.無所謂啊.她的手段.我還不放在眼里.她不過是一個嬌小姐罷了.我再怎麼樣.是在宮里歷練了多年的人.難道還會怕她嗎.」
鈕祜祿整理了情緒.福了福身︰「公主慢慢逛.我先告退了.」
我看著她遠去才回過頭.對著剛剛走到我身後的四爺說︰「這女人很聰明.」
四爺點點頭︰「跟你比起來.也不過是個蠢得罷了.跟我府里其他人比起來.倒還算有幾分腦子.」
我輕笑︰「你也太刻薄.拿誰都來跟我比.你還讓不讓這些嬌小姐活.」
四爺愛憐地輕撫我的眉︰「我是心疼你.你受的苦.她們哪里能明白.」
「我把弘歷帶走.你真的舍得.」
「我有什麼舍不得的.」四爺笑著拉著我在一旁的石桌旁坐下︰「你帶了他去.我進宮看你都多了個借口.我不過是個去看孩子的阿瑪罷了.」
我嘟嘟嘴︰「哼~到時候你去.我就讓人帶著弘歷去見你.我才不見你呢.」
四爺捏捏我的鼻子︰「臭丫頭.」
我有些累.趴在桌子上看他︰「很久沒問你.都布置得怎麼樣了.」
「一切都好.你別擔心這些.安安心心的.不要操勞了.」
我閉目養神︰「哪里能不擔心呢.皇阿瑪的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太醫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不過就是淨撿著好話來說罷了.只是我私底下跟李太醫問過.他很無奈地搖了搖頭.」
「十四怎麼還不回來……真是的.」
我嘆氣︰「他還能怎麼回事兒.不過是不好意思把將士們留在那邊兒罷了.要不要催一催.」
四爺皺了眉︰「怎麼催.也不能說皇阿瑪身體……那是大不敬的罪.被人知道了很麻煩.」
「哎……」真是沒有一樣事情能讓人安安心心踏踏實實的.
四爺輕輕拍拍我的背說︰「你別擔心別的.好好照顧皇阿瑪.他會好起來的.」
我不吭聲.心知今年肯定是最後一年了.雖然不舍.雖然難過.但是此時我更加要關心四爺的事情.皇位的事情.
好在.康熙爺最近看起來不錯.仿佛是已經恢復了似的.八爺那邊也因此放下心來.沒有做什麼多余的事情.
只有一點.十四爺……
我既盼著他能回來在康熙爺身旁盡盡最後的孝心.又擔心他回來了.八爺那邊會再興風作浪.真是一點兒安寧都沒有……
康熙六十一年啊……
最後.跟我想的.也並不那麼一樣……
十月.我帶著弘歷.隨駕駐蹕暢春園.
康熙爺身體越發不好.我每日在身旁端水遞藥.遠比他任何兒子、任何女兒、妻子都更越發親近.我看著他一天天衰弱下去.心里難受極了.背過頭不知哭了幾次.
康熙爺總是嘆息著︰「丫頭.別哭了.眼楮腫的桃子似的.可憐見兒的.」
我笑著說︰「皇阿瑪.玉兒沒哭.」
四爺奉旨.代行祭天去了.
催促十四爺返京的聖旨.也送出去了.
八爺一黨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但是到底十四爺不回來.他們什麼動作也都不能有.
偶然有一天.九爺來看我.還跟我調笑了幾番八爺幾乎要狗急跳牆的丑態.
他笑得無所謂.笑得燦爛.我卻擔憂地看著他︰「九爺.你大概也知道最後結果了.到那時.你該怎麼辦.」
九爺輕笑︰「我能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唄.難不成.你還想讓我臨陣倒戈.或者收拾東西逃跑.」
我搖搖頭.知道這些都不可能.但是若要他走到歷史上那個結局.這樣一個人.我怎麼忍心……
他卻是如此地無所謂.越發地讓我心里發疼.
進入十一月.北京的冬天越發地冷了.飄雪的夜里.我守在康熙爺床邊.所有人都睡著之後.他突然輕聲喚我︰「玉冰……」
「皇阿瑪.怎麼了.」
他低聲說︰「你說.該讓誰來接管這大清的天下.」
我歪著頭看他︰「皇阿瑪心里已經有了計較.不是嗎.」
康熙爺點點頭︰「老四他.會是個好皇帝吧.」
「會的.他會比您還要勤政.他會把已經空虛的國庫充盈.」
康熙爺安慰地點了點頭.對我說︰「玉兒.伺候朕寫詔書吧.」
筆墨皇帛.玉璽印泥.滿蒙漢三種文字的詔書洋洋灑灑地寫下.我看得出.他心里是安慰的、安心地.
詔書都寫好了.他讓我把詔書放在一個準備好的錦盒里.然後藏在床底的暗格.
我輕聲說︰「皇阿瑪.快休息吧.」
他卻搖了搖頭︰「玉兒.你喜歡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