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魂淵。
茗淮被刺骨的陰風冷醒,掃了圈周圍陌生的環境,眨眨眼茫然道,「師父,這……是哪里,」
「裂魂淵。」兮穹俯身抱起她,緩緩飛至上空中央。
緊了緊環住她師父脖頸的手,順著他的視線,垂眼看去,一切盡收眼底的同時,茗淮打出寒顫,「來這里…干什麼,」
「呆在這里,直到我們的孩子生下來。」
「為什麼,」茗淮沒有激動,眼里沉著深深的疑惑。有師父在身邊,她自是不會將害怕排在第一位,疑惑才是最困擾她的。
「……」兮穹張張嘴,終不發一語。
「我不知道怎麼當母親,但這里連我都覺得不舒服,這里比鏡水池還要冷,」茗淮認真的對上兮穹幽黑的雙眸,一字一句的吐出同樣認真的字句,「師父,這里並不適合寶寶出生。」
「淮兒,呆在這里,直到我們的孩子生下來。」縴長的睫毛閉眼的瞬間顫了顫,兮穹輕輕重復一遍,松了手。
「師…」如落地般的實在感讓茗淮的驚呼卡在喉中,她兩手緊抓了兮穹的手腕,腳下這才敢用力踩了踩無形的空氣。
「放心,為師施了結界,你可踏如平地。」
茗淮輕輕點頭,側頭望向那石縫中唯一的鮮亮︰「這些花還挺好看的。師…夫君說要留在這里,娘子听夫君的便是。」
揚起的笑臉配著仍是不自然的稱呼,看著將視線落在顏曉花上的小妻子,兮穹心緒復雜的勾出笑︰「淮兒很乖。」
淮兒並不習慣「夫君」這稱呼,自己便不強迫,茗淮並不喜歡這里,卻妻隨了夫言。兮穹微轉了方向,袖下的手並指直指不見底的深淵中央,驟然間黑氣便不聲不響的淡了去,舒展了指尖,他看回身邊之人,默默一句︰淮兒,相信為師。
——————————————————————————————
天界。
天簾殿內王者尊貴的寶座上,正坐著面帶「悲傷」的蒼孤。座下,是因為他冷凝不知看往何處的視線以及長久不語而同樣沉默不敢言的眾臣子。
彎著腰的衛德悄悄用袖下的手擰了圈自己大腿,以突至的疼痛來止他雙腿的酸麻。接著他瞄一眼右方上首的主子,一滴冷汗自額角劃下。
這都要午時了啊。
枯站了個上午,本就沒喝到早酒的半月覺得煩躁,于是出頭當了先鋒——
「午時降至,半月與眾仙友已候多時,陛下有何事還請明言。」
這一言說出了眾仙家的心聲,于是齊齊將手一拱︰「臣等願為陛下解憂!」
「好!」蒼孤將手一拍,「好一個為孤解憂!」
「……」大殿眾仙家將微低的頭又向下埋了埋。
半月幾不可見的皺皺眉,在司命的悄然拉扯下,退回他身前。而蒼孤這邊,自是拿這個在他眼中沒什麼印象的半月開了刀——
「半月仙君吧,孤記得你喜游玩山水,過得倒是散仙的生活,孤這天簾殿的玉石板還沒踩熱絡吧。」
「陛下見諒,半月奉旨居了個虛位,喜得自在,朝堂之事,有眾多仙友為陛下分憂。這腳下的玉石板,自是踩不熱絡的。」半月將皺眉顯露出來,直直頂了回去。
一旁的莫生在其話音未落便暗了雙眼,側放的手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握緊了手中毛筆。
半月怎就這時候沉不住氣了。
而座上同樣暗了雙眼的蒼孤,卻是緩緩站起了身,臉上卻像是不在意般,仍沉浸在痛失骨肉的「悲傷」低喚︰「衛德,將人帶上來。」
衛德諾諾一聲「是」,在眾仙家的注視下快而穩的行至殿外,不過少頃,便親自領了一男一女兩人返回。眾仙隨即看去,驚訝與不解乍現。
男的他們自是認識,只有重大宴席、會議才會被請上來坐坐的地府閻王;而女的,竟是一只低劣的,他們可以輕易覺察到妖氣的蛇妖!一條修行不過千年的蛇妖!
半月在閻羅與那蛇精間掃了個來回,勾起未達心底的笑意。這天界,何時有妖怪精鬼能上來?也難怪這些仙家如此驚訝了。
如是,自然也由他來首當其沖的開這口︰「陛下請閻王與這下界小妖上天,是何緣由?」
「知眾仙家疑問頗深,莫急莫急,」蒼孤抬手,腳步未邁,衛德便識相的幾步迎上去,托了他的主子,俯身埋首的引著蒼孤走下台階,站至眾仙面前。
接著衛德完成任務退至一邊,而蒼孤抬手理了理朝服的金邊寬袍,瞬間冷凝的目光有看向了不明的某處,低沉道︰「眾仙家想必已知曉,孤未出生的皇子胎死月復中,孤從半夜得知此事便未曾入睡,而孤同樣沉痛的愛妃到現在滴水未進,一個人關在寢宮內不見他人,連孤亦是不願見上一眼。」
眼見著面前不過五尺之距的眾仙屏息以待,蒼孤眸光一閃,繼續到︰「皇兒死因,到今早前一直未明,現下終是被孤查明…」抬手指向那蛇精,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閃著寒光,「我兒一團血肉,尸骨未全便是你這妖孽所害!」
啊?啊!那台下蛇精正是帶兮穹所托之物前往地府救愛郎的白蛇,只見她嚇得猛的跪了地,還不是很明白怎麼就被帶到這個地方的臉瞬時白了。
「陛下,小妖怎會在這里?小妖怎可還得了您的皇子?天地陛下明鑒!」白蛇再無知、看這場面的架勢也知面前那一身以明黃點綴的黑色華服男子是這天界的主人。
而一旁看似大老粗的閻羅亦甚是知事的提擺跪拜︰「下臣地府之君閻羅參見陛下。」
方才怒氣盡顯的蒼孤收回手,看一眼閻羅,眸色深沉間,拔高的聲音已是恢復平常︰「起身吧。」而後又道︰「閻羅愛卿就來替孤講講,你帶上來這小妖是如何害了孤之子。」
五大三粗的壯漢子身子輕易顫上一顫,心上一驚一松,奉旨把已做過潤色的一番事實道出︰「此妖孽乃兮穹所派蛇妖,昨夜前夕交了團仙靈頗濃的光暈,以做換為她愛郎魂魄的籌碼,下臣剛接下,便覺一股邪氣滿溢,隨即在閻羅看見一些東西後便消失了。」
接著,閻羅跪地又是一拜,裝模作樣的為自己求情︰「陛下,請允許下臣將功贖罪,這條不知好歹的白蛇能一泄您心頭之憤,念在下臣親自帶這蛇精上來,懇請、懇請陛下輕判。」其實,他也清楚,這事與碧穹宮主牽扯了干系,依命而行的裝模作樣還是得帶幾分真心的。
「泄憤?哼,不過一條被利用了的弱小蛇妖!何其低劣!」蒼孤冷哼一聲,手指重重一彈,那白蛇便如曾經無數次痛苦的蛻皮般,褪去一層漂亮白皮,狠狠摔倒的身子是鮮血淋淋的原形。
過慣天界安樂日子的仙家們對于突至眼前的血腥,多是厭棄的閉閉目,要不就是輕皺了眉,更甚者直接用寬袖捂了口。而這些更甚者自是殿內那些相比之下要嬌柔些的女仙。
帶著一片血淋淋的一番話下來,雖未說得明白,但眾仙卻是心知肚明了,陛下真正想泄憤的還是那一人啊。某些還偏向某人的仙家暗暗考慮起自己是不是應該重新表明態度。
眼下,某些仙家心中雖有反駁,也是被迫擺明了蒼孤就是要對那人下手的事實啊。
蒼孤滿意的看到某些固執仙人眼中的轉變,又道︰「想必眾仙家也知道我兒枉死一事是與誰又牽扯,孤以政事為重,先審眼前蛇妖是如何與那瘋魔的偽君子勾結在一起才是關鍵。」說著,他轉著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轉向仍跪在地的閻羅︰「閻羅你說看見了些東西,給孤說說,你看到的是什麼?」
又是輕顫,甚少上天,只听過天帝狠絕、從未親眼見過他手段的閻羅第一次生出「自己魁梧的身軀還沒弱不禁風來得實在」的感慨,至少,輕易倒下也容易得多,也不會那麼丟人。
他閉眼,復有睜眼,答︰「那青綠光暈帶著邪氣消散前有八字,曰︰‘碧穹易主,何以笙簫’。」
聞言,蒼孤甩手厲嚇︰「何以笙簫,何以笙簫…好一個好一個何以笙簫!」
雖早已在閻羅口中听過這八字,但當著眾仙家的面再听到這八字,他更是覺得無比的憤怒與厭惡!
一旁的衛德禁不住一抖的同時,不忘他主子早有的吩咐及時踱步到那白蛇跟前,接著,看一眼血肉模糊白骨半露的白蛇,掩掉眼中惡心與驚怕,揮手吩咐︰「抬出去,丟下重凡門,陛下恩典,給她個完整的魂飛魄散。」
「不要…不要……」听到「魂飛魄散」四字,白蛇終是忍著頭呢喃出生。
「不…不…,我還要救,救我家相公的命……」
「等等,」忽然一聲,蒼孤看向領命被放回地面的白蛇,眸光一閃︰「你那愛郎已還魂重入人間,孤便好心的讓你下去尋他便是。」只要你這剝了皮的血肉白骨還能撐到那一刻。
「陛下……」殿中有仙家不贊同。
蒼孤看一看那幾位仙家,又看看手中握著的早準備好的生肌果,大笑︰「孤只是成一段姻緣,一段必以倫常所不容而斷絕的姻緣,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