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會錯過身邊小徒弟一絲一毫表情的兮穹暗嘆口氣,他在等,很多事都在等。收回視線,正打算還是安撫茗淮一二時,衛德尖細而高亮的聲音迅速傳入了整個大殿——
「陛下到——,燕妃娘娘到——」
終于來了嗎,蒼孤。兮穹剛抬起的手收回,茗淮剛亮氣的雙眼迅速暗淡,跟著她師父的視線看向那聲音的源頭方才師父一直注視著的右側的門,抿緊了唇。
那什麼燕妃娘娘,師父眼神冰冷是因為她,
「眾仙家都坐吧。」著一身黑色冕服的蒼孤威嚴而神氣,他親自拖著一身拖地華麗緞絲點錦裙的燕娘走到中央,滿意的掃一眼齊齊起身站起迎接的眾仙神。特別是碧穹的那幾位也……呵,
茗淮含著天生敵意的看眼初次見面的蒼孤,跟著眾仙家坐下,視線回到燕娘身上。
因為有孕,燕娘沒什麼精神頭打扮自己,在蒼孤的要求下,發髻由仙婢梳得精致而隆重頭上的步搖,但妝容卻是淡淡,她那張在短短一月間被傳成勾了蒼孤心魂的臉她可沒心情弄。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燕娘往兮穹那邊看去。
這對視的一幕剛好被茗淮收入眼中,小手不自禁的就握緊了。當然,以她的年紀和心性,那顆小腦袋是不會想到情愛糾紛啥的,不會在燕娘和她師父間編上個什麼芳心暗許、橫刀奪愛的愛恨情仇,除非她看多了人間那些窮書生與貴家小姐一類的話本子。而茗淮不愛看這種話本,兮穹更是不符合這樣的設定。所以,茗淮的糾葛和擔心,會顯得更嚴重吧。
燕娘跟著蒼孤在主桌就坐,與兮穹眼神的短暫相觸順勢分開,臉上揚起喜悅而嬌艷的笑。仙尊……
蒼孤撫著他袖腕上的金絲,看一眼讓他覺得有些奇怪的燕娘,示意身旁候著的衛德上菜。
衛德得令,雙手在空中一擊掌︰「眾仙久等,晚宴開始!」
聲音尖亮,面上精神奕奕,而內心已冒了冷汗又熱了回來。碧穹宮的幾位來了啊。
……
要說天界的菜色其實沒什麼特別,不過就是各種補充仙力的蔬果的組合,葷食有損修為是不被提倡的,在天帝這里舉辦的正式晚宴更是不允許的。平平的晚宴過半,眾仙飲酒多過吃食,皆有幾分醉意的賞著台上的歌舞相談甚歡。
這時,一直噙著笑細心照顧身旁燕娘、惹得眾女仙羨煞不已的蒼孤起了身,提著酒壺往舉著的酒杯中添了滿滿一杯。
「眾位,今日請眾仙來,特別是諸如夢閻山君、古狐長老、鳳王等各地遠大而來的一方之主,孤便是要借著這個機會宣布兩件事——」
「眾所周知,孤的愛妃已懷孕三月有余,故這一便是,燕娘生下子嗣,不論男女,都由碧穹宮宮主穹融仙尊教導。」說著他轉向兮穹的方向,嘴角勾得更深了些,「以後孤的孩子便麻煩仙尊了。」
「這其二……」在眾仙的驚訝中,蒼孤接著拋下另一個讓人反應不及的消息,「既然燕娘生的會是孤的第一個孩子,有功于我皇族,孩子出生之日,便是我愛妃榮封帝後之日!」
什麼!
眾仙一片嘩然,立馬就有仙人提出異議︰「天帝,此女不過小小花仙,論修為論地位都無法企及帝後之位!」
「是啊,一界之後,這恐怖只會些床底之術的女人能勝任?」而有些地位的傳統老仙直接諷上了燕娘。
「……」
楚楚可憐的看一眼將她拋上眾矢之地的蒼孤,燕娘撫著微隆肚子的手則憤恨的屈起。她本打算…本打算另……看來,這些當年根本救不了姐姐的所謂仙臣根本就是…就是…像現在一般,逞嘴上之快罷了!
甚少听到這樣各含深意的話的茗淮有些吃不消,雖然不是爭對自己,但她不夠有容量的小腦袋莫名的不清明起來。雙手罩上頭,她難受的不僅是眉頭,整個五官都皺了起來。
好難受,師父……不要生氣了,師父……
感覺到有一雙柔女敕的手扯上了他的袖袍,而且揪得很緊,兮穹收回放在蒼孤和燕娘身上的視線,轉頭去看小徒弟是怎麼了。而這一看,讓他本因那兩人冷漠的視線立時焦灼起來。
淮兒!靈力又控制不住了嗎?今晨明明為淮兒封了各處靈源的……
「怎麼了?」
「莫不是身子不適?」
「這小仙子是仙尊愛徒吧,這番模樣看著是挺痛苦的,是……」
「仙尊,您這徒弟是吃不慣這些食物嗎?」
「……」
為蒼孤之言驚訝的眾仙在看見這方的情形後,亦紛紛關注、關心、亦或是看熱鬧起來,偌大的殿中迅速形成了第二波的喧鬧。
「要不妾身來看看?」燕娘收了眉眼楚楚的表情,朝著蒼孤和兮穹盈盈一拜,嘴角勾了似有若無的笑。
「哦,愛妃何時懂了醫術?」蒼孤貌似很感興趣的抬了抬眉。他其實更想看這向來冷清之極的碧穹宮主怎麼關懷他徒弟的。
「人間有句話叫‘久病成良醫’,雖然用在妾身身上是忌諱了些,燕娘這三月多的身孕也是懷出了些心得的,平時空閑無聊,妾身便請了元恆老君為妾身講解各種病狀、治療之法等,可沒有僅僅局限在孕婦要了解的知識哦。」
「既如此,那便讓孤這愛妃獻丑吧。」蒼孤頷首,勾了和燕娘先前極相似的笑,愜意的看著痛苦的在兮穹懷里亂動的茗淮。
「兮穹宮主,你看如何?」
「師尊,師妹她……」
「兮穹,讓這位燕妃娘娘看看,無妨。」
蒼孤、清疏和其師叔的聲音齊齊傳入兮穹耳中,皺眉抿了嘴角,抬頭剛欲拒絕,燕娘的手已按上了茗淮從頭上放下的手,並指撫上腕間。
仙尊,莫怪燕娘病急了亂投醫。
燕娘,你!
兮穹冰冷的眸子看了一眼蒼孤,神色在回到懷中徒弟時回暖。
蒼孤,你方才那番話語便辱了皇族的名譽……第一個孩子,這更是辱了孤凌破散的魂魄。
第一個孩子,第一個孩子,第一個孩子!
「師尊……」感覺到周遭極是冰冷的清疏關心的看了看兮穹。
兮穹表示無事的微搖了頭,為自己在眾仙面前控不住情緒有些自惱,抬眼看向蒼孤時已是恢復了平日的清冷︰「那便有勞了。」
燕娘按在手腕間的手收回,由身後的仙婢小心的扶了她人站直,神情復雜。她本是想隨意按個……沒想這妹妹……
眾仙家在她臉上看不出表情,急欲攀附碧穹的一些仙人采取了行動。
「仙尊,下仙亦略懂醫術,不如由我來看看。」
「我看你不過和先前那位半斤八兩,穹融仙尊宮內仙藥靈術比之道恆也有過之而無不及,本仙君早想說了,仙尊其人便是這精通之人,哪需旁人插手!」某仙君的這話不僅把那仙家頂了回去,順帶也好好刺了毛遂自薦的燕娘一番。
「你!」那仙家被駁的面紅耳赤。
「眾仙家還把不把孤放在眼里了!」蒼孤適時一句,壓了這殿中迅速分成兩撥兒的潛在對持。隨後,他走到燕娘身邊,接替仙婢的工作,親自扶了自己的愛妃,配合起她不知要搞成怎樣的一番名堂。
「燕娘也不過是想盡份心了罷了,愛妃是查不出結果?」
「……陛下,這…」燕娘不知如何回答,垂眸片刻,眼中有了光彩,倒不如把預計的結合結合,「妾身先前賣弄了,還是得請道恆宮的元恆老君親自來看看。」如此,推給道恆宮最好不過了。
「道恆宮?」蒼孤掃一眼整個大殿,眯眼看向衛德,「道恆的幾位有要事未到?」
衛德暗抹一把冷汗︰「回陛下,奴才領人登記時未見道恆幾位仙君,緣由也…也未知曉。」哎喲喂,娘娘也是,怎就偏偏引到道恆那邊了啊。
蒼孤立時一個冷眼射去。
「陛下恕罪,」燕娘趕在欲跪地請罪的衛德之前開口,「是這樣的,今日一早道恆宮的幾位便與妾身在寢宮的客苑相談醫術,陛下和衛大人忙著宴會,妾身也沒叫人告知一聲,所以才造成了現下的誤會,是燕娘欠考慮了。」
「哦,如此那孤去接你時怎未看見人影。」蒼孤為讓眾仙家信服,替其問了下去。
「回陛下,陛下也知道恆宮的幾位老者自在慣了,教導了艷娘一個時辰便自去這天簾殿的書閣尋書了。現下…」說著,她身邊的一仙婢在她耳邊耳語了什麼,就見燕娘點點頭,接著道,「現下道恆宮的幾位老君也過來了。」
眾仙家朝燕娘所指之處看去,果然,虛清、元恆、寒靜三位師兄弟不帶弟子的步入了大殿中。
「一看醫書就忘了時辰,燕妃娘娘在走之前還派人特意提醒過了的。」為首的虛清搖搖還卷握于手的泛黃冊子,呵呵一笑,一句解釋,幫燕娘圓了過去。
「幾位老君來了便是孤之榮幸,燕娘之後的身子還得勞煩元恆老君繼續診療。」做為回言,對著道恆宮這樣與碧穹同位的存在,蒼孤自然要說這客套話。
「天帝招待,我們師兄弟還是怠慢了。」而道恆這方,大師兄的宮主虛清老君雖這樣說著,但其面上仍是淺笑著的不緊要模樣。而後,又只朝還抱著茗淮半蹲著的兮穹頷首,便自顧自的就近坐了下來。論輩分,虛清和兮穹先師才是同輩。
見狀,蒼孤暗暗握了拳,緊了緊燕娘的肩膀,示意她。
燕娘彎眉一笑,縴縴細指指了指兮穹懷里那抹青綠︰「元恆老君麻煩看看這位妹妹,穹融仙尊的這位徒弟很難受。」言畢,天生嫵媚的眸中朝元恆其人閃去一抹幽光。
元恆點點頭,先是看了看茗淮露在外側的臉,不自然的紅,皺眉,抬手撩袖袍間,開口︰「穹融仙君,勞煩將你愛徒的手給我。」
在兮穹的無聲默許下,清疏代勞,小心翼翼的托了她師妹的手︰「老君,請診脈。」
持續皺著眉的元恆將手放上去,這一按便是半盞茶的功夫。
奇怪,奇怪……是也亦非也……
而眾仙家在他皺眉由舒展的行為上吊著心上下不是,這好好的喜宴怎就變成了如此不倫不類的啊。
終于收回了手,元恆直起身,按了按眼角,來了令眾仙家更加混亂和提心吊膽的只一句,一句——
「珠胎暗結啊!」
這話一落,由之前的掙扎痛苦變為面紅沉靜的茗淮兀的一翻身,在兮穹只來得及穩住她半個身子時,一大口穢物由她口中吐了出來,接著便是干嘔,持續了好一會兒的干嘔。
見這樣子,被嚇到的兮穹感覺不到茗淮還有一只扯著他手臂的手已在上面箍緊到留下五指紅痕,只迅速抱了人起身,轉身欲離開。
今日他就是太過控制不住自己,才在這里浪費如此多的時間!他要等的,要等著的就是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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