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硯冥的情緒掩藏了起來,只悠悠的轉了身子,淡淡開口,「那便趕緊報吧。」
聞言,剛準備出口的勿鳴卻在抬頭的一瞬間怔住,一旁的勿鴉見身旁的兄長遲遲不動,奇怪而擔心想由她來道出,卻在微微抬頭的一剎那明白了哥哥怔愣的原因。
魔界之主,他們主子硯冥那張冷俊陰寒的臉多了樣東西,一朵若隱若現卻依舊能一眼看出形狀的蓮印,突兀的,紅艷的開在額間,甚是高貴。周身雖照舊是他們熟悉的黑暗陰冷氣息,卻在這層陰冷之上多了一層清冷疏離,就像那碧穹宮宮主一般的清冷疏離!
這個念頭剛起,二人皆被嚇了一跳。不對,不對!怔愣的二人同時閉上眼又不信的再次睜開,目光再次仔細的落在紗簾後的硯冥身上。可是,仍舊,仍舊……那不容忽視的不同如耀眼的日光般明晃晃的刺傷了他倆這習慣黑暗的眼。
「帝君,您這…您…」本屬于魔的主子怎麼會有仙神的姿態?
「嗯?吞吞吐吐的,有何不妥?」因為有著紗簾的遮掩,面向他倆慵懶而坐的硯冥面貌雖不是十足的清晰,但配著低冷的音調,卻反而為其現下的模樣更添了幾分遙遠與疏離,這是從前高貴陰狠的主子從來沒有過的。
于是,並不知硯冥與兮穹有何交易的勿鴉勿鳴自然不敢亂言,壓下巨大的震驚與疑惑,齊齊低下了頭︰「帝君乃我魔界之尊,屬下失言,請帝君降罪。」
「降罪?」硯冥不置可否,習慣性的一勾唇,本該同從前一樣陰冷的笑卻給了他人一絲疏離高貴之感。見紗簾外二人身子又是一僵,硯冥幾不可見的一皺眉,接著道,「不是要稟報嗎?還想再失言?」
他這兩位屬下的樣子……哼,這就是他下令不得打擾的原因之一了,現下他這自己也不習慣的樣貌,若是被魔界子民看了去,還不正好惹來某些所謂幾代長老的閑話。他剛回魔界不久,根基未完全修復如初,自當小心謹慎了。而他自己,若不是為了滅去魚虺,怎會要那生來便唾棄與抗衡的仙神之力!自古,仙魔不兩立,可不是沒道理的。
「……是。」其實在見到主子這番異樣的樣貌後,勿鴉勿鳴也隱約感知到了什麼,至少他們確定,主子在听到消息後並不會如他們先前所料的那番驚訝和大快人心。
勿鳴吸了口氣,定下心,道︰「剛收到的消息,穹武仙尊以奪宮印傷師尊之名,關了那兮穹的女徒茗淮。而兮穹則傷重未醒。看來過不了多久,整個天界便會傳遍。」
「嗯,知道了。都下去吧。」硯冥顯然不怎麼驚訝,只皺了皺眉,揮手趕人。
勿鴉勿鳴對視一眼,壓下心中些微疑惑,領命離開︰「是。」
……
硯冥靜靜把玩了一會紅骨梳,起身撩開紗簾,收了笑眯眼盯著殿外,似是而非。
奪宮印傷師尊?呵,不知兮穹老友醒來,看著自己徒弟被定了如此罪行,該有多憤怒多傷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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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穹宮,穹楠殿內殿。
穹武仙尊背手站在床幔外,盯著軟床上面無血色的兮穹,一臉沉重。身旁的霧央垂著手,袖袍下的手握得死緊,那張清冷漂亮的臉同樣也好不到哪兒去。
而另一邊的清疏面對床上人,跪在地上,一臉擔憂自責。
靜。燻著檀香的殿內,壓抑人心的靜。
久久,穹武從兮穹身上收回目光,捻眉看向跪地的清疏︰「兮穹服了幾顆回血丹?」
「師尊昨日叫弟子取了六瓶來,師尊是否全部服用,弟子卻不知。」
「……」
見穹武沉默,清疏更是自責一分︰「師尊受傷未稟報二位是弟子的錯,沒好好照顧受傷的師尊滴弟子的錯。如果知道師尊傷得這麼重,弟子一定不會離開穹楠殿半步的。都怪弟子…」
「好了,事已至此,說這些有何用!」一向不怎麼正經的穹武此時卻出奇的不耐煩,清疏本是自責的話他听著卻更是煩躁沉重。
他清楚兮穹的性子,知道清疏只是听命行事,師尊拗不過,做弟子的清疏能如何?實在是不能怪到他頭上去。可是,清疏現下這樣子,卻著實讓他心煩。最近出的這叫什麼事,他不過是去了趟夢閻山君的壽辰,回來便連著不得清淨,連他品美酒的時間都少了許多。
「師叔,要不我們去道恆請元恆老君來試試?或許他那里有靈藥。」
看著從進殿後便不發一眼的霧央此時提出建議,兮穹嘆口氣,搖頭︰「兮穹為何失血,為何傷重不醒,你我都清楚。那些靈丹妙藥無用的。」連回血丹也只能撐一時,要不怎麼他們夜里還能有力氣命令清疏不得告知他們的兮穹,此時卻昏迷不醒呢?
「那我們就這樣干等著?」霧央有些急了。
窮武不接她的話,只吩咐清疏︰「你起來,去藥房拿回血丹給你師尊服用。每隔一個時辰一顆,不得斷掉。至于他何時會醒,就只能如霧央師佷所言,干等著吧。」
看一眼床上臉色蒼白的兮穹,清疏撐起跪得僵硬的身子,重重的答了聲「是」,難受的離開。
師尊一向高高在上,他何時見過他忍受痛苦的脆弱樣子,而且近來還見了不只一次。而他那個師妹……想到這,他不免難受。
見清疏離開,穹武掃了眼床幔內的人,也轉身出了內殿。霧央松了袖袍下的手默默跟上。
……
穹涯殿。
穹武和霧央二人直徑現身在後殿,落在困著茗淮的結界外。
穹涯殿一向乃談論正事會客接待之地,他二人本不應該把茗淮關在這兒。可惜而氣憤的是,那專門懲戒宮內弟子的穹善殿,只有兮穹能施結界關押弟子。
穹武想到這兒,又看著結界內一臉倔強的女子,不知是何滋味的暗暗嘆氣。唉,他著實扮不好這所謂的壞人啊。
見師叔不言,霧央反倒是幾分惱怒的開了口︰「茗淮,在師兄未醒之前,你便老實呆在這兒。」
「未醒…師父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果然…果然是那時候結界消失,師父…和師父的傷有關……」
結界內,四肢並未被束縛的茗淮抱膝坐在地上,倔強的臉上有些焦躁,自言自語的聲音斷斷續續。
看著她這副樣子,霧央竟更是惱怒起來︰「好好的?你是沒見到,我們從穹錦閣找到師兄時他的樣子!」
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為何從師兄收了這女子為徒後,一向無事清淨的碧穹便出現了那麼多事,而現下,以師兄的修為,他竟然會受這麼重的傷!這些日子來師兄的維護,讓她不得不惱怒這個沒什麼資質卻如此受師兄重視的茗淮。雖然,她知曉,這或許是有些遷怒了,但至少她和師叔是確定,她和宮主印的事月兌不了干系。
對于霧央的激動,茗淮只是輕顫了子,盯著結界外的二位尊者,不言。
師父傷重了啊,模了模額上的蓮印,臉上倔強更深,她會保護好自己。
而霧央卻被她這一動作刺激到了,剛欲再開口怒斥一番,卻被身邊的穹武阻止了︰「茗淮,現下你在這兒好好呆著。本尊不審你,你額上的宮主印我不問,我也知你的能力傷不了兮穹,但整個天界的質問在所難免。你好好準備吧,今日這事很快便會人盡皆知。」更何況,當時,半月仙和司香仙子還在場。
茗淮聞言,很想反問一句「既然知道我傷不了師父,為何還給我定了個傷師尊的罪名」,可最終只是更抱緊了雙腿。
她額上蓮印惹出來的麻煩事,不是她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她安心等師父便是,她相信師父很快就能醒來。她現在還想問的只是——
「請仙尊告知,我的孩子現下在哪兒?你們知道嗎?告訴我…」師父昏迷,誰照顧小包子?
听到「孩子」二字,本已情緒平復的霧央又有些惱怒起來︰「你的孩子一直由師兄在照顧,我們怎會知道。在找到師兄時,我們可沒看到你那什麼小包子的人影!」
她碧穹從來沒有過的先例,收已為人父人母的弟子,竟被眼前這人破了,且師兄何時會對一個小孩子如此溫柔關心過,還親自照顧?
「霧央!」穹武仙尊輕斥一聲霧央。注意自己身份。
霧央默了默,恢復一臉清冷的朝穹武抱歉的一頷首。
呵,她情緒是有些過了。
「走吧,天界各處我們還要費心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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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簾殿正殿。
「傷重未醒?呵。」听著座下衛德的稟告,正坐在書案旁處理政務的蒼孤手上的動作,頗有意味的挑了眉,嘴角也噙上了笑。
「是的,陛下。」見蒼孤心情不錯,狗腿著跟著一臉笑意的衛德繼續道,「而且穹融仙尊的徒弟也被關了,以‘奪宮印傷師尊’的名義。陛下是沒看見,那茗淮額上的宮主印…」
「宮主印?」
「嗯,是啊,每任宮主的印記竟出現在一個剛入宮門不久的新弟子額上,那顏色漂亮的,看來碧穹是要不得安身了。」
「非也,」蒼孤的笑容擴大,「兮穹如此自命不凡,‘看來’不夠,是已經不得安身了,哈哈哈。」
「是是是,陛下所言極是。」衛德極是狗腿的附和。
「對了,」精明的眸光一閃,蒼孤已快速謀劃了一番,「你去把今天碧穹發生的事完完整整、仔仔細細的說給孤天牢里的愛妃听,飲食和日常所用也都給孤好好的伺候著。」
「啊?」衛德有些理解不能。昨日陛下不是氣呼呼的走了,說這幾日都不用管天牢里的那人了嗎?
「孤的話听不懂?」蒼孤仍是好心情,卻故意冷下了臉,「仔細你那弱小的仙身!」
「是是是,陛下說得極明白,衛德這就去。」衛德趕緊一拜,慌慌張張的退了出去。
見人離開,好心情的蒼孤也沒那個心去看那些枯燥的文字,遂起了身,幾步踱到窗邊站定,看著晴空一片的天外天,深邃的目光停在了遙遠的某處。
皇叔啊皇叔,你和你那寶貝徒弟,是出了何等有趣的事呢,呵呵呵……
而穹涯殿的後殿內,困了茗淮一人的結界外,又突兀的出現了兩個人影。
只覺得余光下又有人前來,坐在冰涼地面上的茗淮沒什麼心思,頭也不抬的只盯著地面。
「不是不問嗎?二位仙尊又來是為何。」
而這方中的一人卻是滿含笑意︰「孩子他娘,還未到兩個時辰,便不認得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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