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碧穹宮。
兮穹捂著左臂走進穹錦閣,在涼亭內坐下,對上玉石桌上羅勒草的臉仍略顯蒼白虛弱。
照例伸出手指點了點羅勒草柔女敕的葉子,見女敕葉用條件反射的輕顫以示回應,兮穹才放心的起了身,出涼亭在橋邊席地而坐。
為了不影響羅勒的哺育,他花了很大的功夫讓這片水菖蒲重新聚靈。黑眸微垂,兮穹看向他的左臂,這便是急迫聚靈的代價。
把左手伸入溪水中,凝神聚氣,施法療傷。
稍頃,面色恢復如常的兮穹起身,直徑飛到涼亭盡頭,對著看似平凡無常的空氣一劃,伴著柔和的青色光芒,一道他自己布下的結界顯現。
飛身躍入結界,結界內景色與外無異,只是溪流盡頭的涼亭里沒有羅勒草,而是趴著熟睡的紅衣女圭女圭——恆兒。
他走過去,並指為恆兒把了脈後,彎身抱起他,讓孩子繼續安穩的睡在自己懷中,一陣綠光後,就地消失。
凡界,京城外西郊。
艷娘和鳳靈他們仍在僵持,一旁的半月不插手,而茗淮被半月看在其視線內,況且憑她的能力也幫不上。而知空仙子…即這一世的鴻親王已不知何時被何人定在了稍遠處,只能一臉憤怒而不滿的干瞪著幾人。
兮穹抱著恆兒隱身停在西郊上空,呈現在他眼前的便是這樣的情況。
一出天界,自己就通過腕上的紅線牽查看淮兒在凡間的位置,見淮兒身邊還有半月等人在,他便故意隱了身。有旁人在,在這試煉期間,他更不適合現身。
垂眼,兮穹繼續注視著地面上幾人的情況。
僵持的三人終于有了動靜,被圍在中間的艷娘不耐煩了,一手一個,長長的紅袖纏上鳳靈、荿涅二人的脖頸︰「耽擱時間,不陪兩位小相公玩了!」
話落,二人脖頸上烏青一圈的同時,艷娘靈巧的躲開出鞘劍的鉗制,迅速飛向茗淮,伸出的右手五指成爪。
「小心!」鳳靈只來得及疾呼一聲。而荿涅壓根兒不關心茗淮那邊的情況,只憤怒的施法,減緩全身血液流動以求制衡脖頸上蔓延開的毒。
這個老巫婆,好狠的急招!
而隨時注意著茗淮情況的半月及時出手,將人護在自己身後,兩手快速施結界,擋住艷娘狠烈的攻擊。
「這位仙君,也請不要多管閑事,」艷娘停在半空中,看著結界內的二人,成爪的右手一轉,半月施的結界便往逆時針方向形成了一個漩渦,「否則,別怪老娘出手重了!」
與此同時,兮穹無聲無息的破入半月所施結界內,冷漠的眼盯著艷娘那張熟悉的艷麗臉蛋。
真的是一模一樣。
「穹融仙尊。」半月看著突然現身的兮穹,眉間略有一絲驚訝。
這麼快就來了嗎?
而結界外的幾人,因為兮穹的故意隱藏,皆不清楚結界內的情況,只看到那半月仙口中像是吐出了幾個字,卻一個字也听不到,頗為不解。
轉向半月,兮穹禮節性的點了點頭後,才視線一斜,看向被半月擋在身後的茗淮。
「淮兒,過來。」
「師父,」茗淮不掩興奮,特別是在看到他師父懷里抱著的女圭女圭後,更是嘴角彎起,立刻從半月身後走了出來,「你把小包子帶來了!」
兮穹眉宇間冷清不減,只是對著茗淮語氣更柔和了些︰「嗯,你想他了吧。」
「嗯,」茗淮點頭,走到兮穹面前,見他懷里的小包子仍是閉眼熟睡狀,眉間染上擔憂,「怎麼又睡著呀。」
兮穹空出一只手撫了撫茗淮的腦袋,抬眼正視半月,準備先趕一些不應該出現的人︰「半月仙君,凡界不得私下,仙君還是趕緊回去吧。」
有些不情願的,半月從注視兮穹師徒互動的呆愣中回過神來,看一眼結界外稍遠處被迫呆愣的鴻親王,眉眼竟一舒,頗為慶幸的勾唇一笑︰「當然,半月本就是順路經過。竟然仙尊在場,知空仙子的事還是看你的吧,呵呵呵……」
隨著笑聲,半月照例對茗淮給去深意的一眼,袖袍一揮,收了結界,飛身離去。
如此,艷娘自是對半月的突然消失不明所以,只得更警惕的盯著茗淮。總覺得,方才是有比她強上太多的仙亦或是妖來了。而她和那兩個小相公卻沒本事能看見,更別說鴻親王那凡人了。
見人離開,兮穹手指輕揚,讓茗淮半懸于空中,而自己接著朝艷娘周身畫了個圈,艷娘便被無形的結界困在了狹小的空間里。
鳳靈和荿涅兩人見著艷娘毫無抵抗的樣子,又見著茗淮此時的表情,心猛跳了一下,像是瞬間明白了些什麼。
「穹…」可是,堪堪吐出第一個字時,茗淮連同艷娘便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而幾乎是同時,能動的鴻親王自然是郁憤難平的躍到二人身前,一番糾纏在所難免。
如此,鳳靈荿涅二人也更沒去追尋一番的機會了。
「師…父,這是哪里?」茗淮有些發寒的交環著手臂,左右張望著幾乎一片晦暗的四周,聲音發緊。
因為視線不清,雙腳落地時只能感覺到一聲脆響,卻不知是踩上了什麼東西。前方晦暗一片,只能看見一片霧蒙蒙,讓人很無安全感。
「……」
見無人回答,茗淮更是不安起來,她環著自己條件反射的想往她師父身邊靠,卻無奈感知不到人在何處,發緊的聲音竟沒出息的帶上了一絲哭腔︰「師…師父,你到底在哪兒?」
這可是她醒來這麼久第一次想哭,太沒出息了。可是,她怎麼就是不安…非常的不安呢?
茗淮的聲音在晦暗中回蕩了好一會兒,在茗淮的不安要擴大到極致時,一聲清冷而熟悉的聲音才緩緩傳來,卻突兀的帶上了明顯的蒼白感——
「淮兒,站在原地別動,為師馬上過來。」
隨之而來的,便是茗淮後方不遠處驟亮起來的一束光。
「師父,你怎麼了?」急急的問話先溢出口,茗淮才接著轉了身,來不及驚呼地上滿滿的白色碎骨,只直直把視線聚攏在那光亮處把紅衣女子反扣在身前的男子,急切的聲音再揚一分,「你氣色怎麼這麼差?是這女人傷的嗎!」
面前的兮穹像上次在穹楠殿見到的一般,臉色微有蒼白,眸色暗淡,雖然施出的仙術牢牢的捆住了艷娘,卻明顯比上次還掩藏不住那差了好些的氣色。
兮穹搖搖頭,正準備寬慰她,便見她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師父,小包子呢,小包子怎麼不在你的懷里了?」
「為師把他放在外面,你…」
「你怎麼能把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單獨放著!」不等兮穹說完,茗淮便不計後果的一聲質問。
聞言,兮穹一怔,雖然知道茗淮的口氣只是一時情急,卻仍不免有些難受。他理了理情緒,恢復一絲尋常師徒間的疏離︰「為師是為孩子著想,這里陰霾之氣太重,不益恆兒的健康。冥界門前有收魂人照看他,你無須擔心。」
听完兮穹語氣明顯轉變的解釋,茗淮心里也照樣難受,面色帶了絲淡淡的悔色︰「師父,對不起,茗淮只是關心則亂。」
這樣的情緒,她不想的。只是今日經歷的有些多了吧。
兮穹搖搖頭,隔空扣著艷娘的手一松,飛身越到茗淮面前將她一把抱起。
「師父,那艷娘…」茗淮來不及對自己離地作出配合及反應,只一個勁兒的關心著因兮穹松手而迅速朝更加晦暗處逃離的艷娘。
師父怎麼能就這樣放了她啊,她可是與道場遭雷劈有莫大聯系的人啊。
兮穹再次安撫性的揉了揉她的頭︰「沒關系,和為師去冥河之鏡。」
他知道,她會回去那里。
……
兮穹帶著茗淮輕輕落地,腳尖虛點在冰涼刺骨的鏡面上。
「師父,這里就是你說的冥河之鏡?」
「嗯,」兮穹點頭,手中燃起一束光,照亮他與茗淮周圍,「所謂冥河之鏡,便是我們腳下這以鏡面為地為河的養魂之所。這里乃冥界最內層,永夜而極寒。」
繼而嚴肅叮囑︰「所以,絕對不能放開為師,鏡面噬魂,身體任何一個部位都不要踫到鏡面。記住。」
「嗯。」茗淮重重點頭,先前的因為種種緣由而些微的難受感也盡數消失。一來,這樣的環境下不允許她懈怠,二來,有才認不久的師父在身邊,美人在懷,能安心,能安心呢。
見狀,兮穹才稍顯放心的柔和了臉色,視線轉往前方︰「霧魔,出來吧。」
霧魔?茗淮不解的順著其師父的視線看過去,待看清緩緩出現的紅色人影時,神色才明了開來。
原來艷娘是霧魔啊?可霧魔又是屬于六界中哪一類妖靈呢?
茗淮眉眼間的疑惑之色明顯,兮穹在艷娘明顯肆無忌憚起來的視線中,輕輕吐出一句,算是解釋——
「霧魔,本無形無神之冥界怨氣,聚毒佔魂而成型,以嗜血而長、以冥河之鏡野魂為皮。」
而艷娘則笑聲越來越放肆︰「哈哈哈哈——這位仙君有能力將我毫無抵抗的帶來,自然是不懼這里的。可是你也甚是清楚,這里對你們這樣的仙神有害而無一利。哼,如此自傲,看來仙君是要和你這愛徒安心在此長眠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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