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緊緊裹在被子里的陸川睜開眼,掀起被子看了看房中無人之後,便用被子蒙住了頭,動作依舊有幾分生疏地召喚出了系統面板。他坐在黑暗中,望著那行金光閃閃的小字,就這麼靜靜地凝視了很久很久。
陸川身體上所受到的傷害雖然看起來嚴重,但是對于他來說卻算不上什麼可怕的事情。
他身上的傷口雖然還在隱隱作痛,卻也很快在他迷ソ喪尸的體質下漸漸愈合了。缺失的那些血液除了把他的面容變得更加蒼白以外,什麼危害都沒有給他帶來。而趁著赤司離開準備去給他請醫生的時候,撞飛窗戶跳下二樓一路飛奔到黃瀨家的全部過程,說起來雖然顯得格外艱難,但在他喪尸體質的加成下,其實也沒有多少難度。
可是他的心里就是很難受。
是那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他想哭,卻流不出淚,想笑,卻又張不開口。最後只好身體顫抖著趴在黃瀨的被子里面,把頭埋入枕頭中,像鴕鳥一樣幼稚地逃避著已成為事實的一切。在這個世界里,沒有人可以借給他肩膀,讓他毫無顧忌地吐槽傾訴。而淚腺都壞死了的他,卻連獨自流淚的資格都不具有。
……他好想家。
在這個世界里,他能稱之為家的地方大概也就是赤司家的宅邸了吧。可是在那個家里,最讓他留戀最讓他不舍最讓他喜愛的人,也恰恰正是此時他匆忙地想要逃離的存在。
以前還不覺得什麼,但是在逃出赤司宅邸之後,迷茫地游蕩在大街上的陸川,才猛然發覺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壓根就無處可去。
熱鬧繁華的東京都里到處都是人家,可是那些人家沒有一處是他的歸屬。遠在神奈川的赤司分宅那里倒也有著他的一間別墅,但是自己如果去了那里,和轉頭返回赤司家相比又有什麼不同呢?
幸好他的傷口早已經不再流血了,因此在忍耐著疼痛的情況下,陸川還能一瘸一拐地在大街上走上許久,除了他人異樣的眼光外,也並沒有什麼別的阻礙出現。
他的身上沒有帶著什麼手機或者電子產品,在本世界的科技水平下,再先進的儀器也無法定位。東京都那麼大,在他沒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的情況下,即使是以赤司家的人力,想要低調地找到他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而另一方面來說,基本上無處可去的陸川,在對他的交際範圍一清二楚的赤司的羅網下,也其實根本就無處可逃。
陸川很清楚,一旦他選擇踏上了通往黃瀨家的道路,赤司家的人什麼時候會發現他,也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罷了。
可他也不在乎被赤司家的人發現了。
他現在隨時可以離開……只不過,代價是永遠不能復返。
不過這也無所謂啦,本來這個世界里,也沒有多少陸川留戀的東西。
原本陸川的打算是來看一眼黃瀨,在和他道過別之後,就可以回到家中和赤司做個了結了。
可是在真正地看到黃瀨的那一刻,在感受到他帶給自己的溫暖的那一刻,陸川還是忍不住地沉淪了下來。他放縱了自己,任由自己的身體跟隨著內心的指引而動作。
有那麼一瞬間,他和黃瀨靠得那麼近那麼近,簡直就像是從未分離。
當時陸川身上披著黃瀨為他拿來的毛毯,手中捧著溫熱的牛女乃。看著在自己身邊忙碌著的黃瀨,終于忍不住地想到︰
也許就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也許自己和黃瀨一起生活,也不錯。
然而靜下心來之後,陸川卻又異常清醒地認識到,他和黃瀨絕對不可能在一起。
不是身份的原因,也無關性別,只是……在陸川的身邊,還有一個赤司。
赤司對他的感情並不是兄弟間所應有的,但是清楚了對方情感的陸川卻又明白地意識到自己無法回應。他只是把赤司看作親人和兄長,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對方對自己的感情……相對而言,本來被陸川看作是朋友的黃瀨,反而有著更大的機會。
但是,在已經明了了赤司態度的情況下,全身上下都被打上了赤司烙印的陸川、又如何能明知道會觸怒赤司的前提下,不負責任地去挑釁別人?
他明明什麼都給不了。
……什麼都給不了。
就算是身體的外部特征再怎麼像人,陸川的本質也還是一只喪尸,他不屬于生,也不會迎來真正的死。
在末世里,他曾經眼睜睜地看著養大自己的父親大人在時間的摧折下,漸漸老朽、死去,而自己的身體卻毫無動靜。在老爹的身體化為白骨又湮沒成粉砂的那麼長那麼長的時間里,陸川也只不過是從孩子成長為了少年。
就算是他不離開這個位面,也終有一天會與他所留戀的人彼此分別。
陸川不想再看著自己所愛的人死于眼前了。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大概就叫做絕望。
既然注定了無法擁有,那還不如在彼此未曾厭倦或傷害之前早早離開。下定了這樣決心的陸川之所以還未走,只是因為,他覺得自己還欠一個告別。
對赤司征十郎的告別。
……或者還有一點點,對于黃瀨涼太的愧疚和……留戀。
*
「你說什麼?征十郎他對陸川做了什麼?!」老赤司震驚地看著面前的老管家,緊握著的拳頭中,平滑的指甲蓋不知不覺地掐進了肉里︰「他們是兄弟啊!怎麼……怎麼……」
即使是叱 日本國的赤司家主,也難以接受自己的兩個兒子居然搞基了的事實。
「此時少爺正在派遣人手搜尋陸川少爺……不過我已經率先確定好了陸川少爺的位置。不知您……」
老管家有些疲憊地微微欠身,向著依舊處于震驚之中的主人發出了詢問。
用力地閉了閉眼,老赤司勉強地沖著老管家揮揮手︰「安排人把陸川送到國外……跟征十郎說,是我安排他去國外治病的。然後把征十郎禁足,暫時把他那里的人手都給我看管起來
待到老管家領命出去,他才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第一次顯現出了「老」的姿態。老赤司看著虛空沉默了半晌,方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陸川……征十郎……
他的……兒子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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