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夏教授夫婦的邀請,葉梓蕭這個周末去了夏教授家。自然而然獲得了跟夏雨末獨處的機會。
夏母初見葉梓蕭顯然開心至極,那熱情程度不亞于新姑爺初次登門。吃罷午飯,她更是故意給葉梓蕭和自己女兒制造獨處的機會,愣是拉著一頭霧水的夏教授下樓散步去了。
客廳里只剩下夏雨末和葉梓蕭倆人的時候,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僵硬。于是,葉梓蕭試圖緩和這令人極不自在氣氛,他開口說道︰「那個」
不待葉梓蕭說完,夏雨末冷冷打斷葉梓蕭的話,她說道︰「請不要介意,如果我媽她的意圖讓你誤會了的話,我向你道歉
「你認為夏伯母的什麼意圖會讓我誤會呢?」葉梓蕭語氣認真的將這個問題重又拋給夏雨末。
「既然你沒誤會,那更好夏雨末說完,從客廳起身準備走去書房。
「喂,我是客人呢,你就準備這樣離開,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啊?」
「我要去書房查資料,你請隨便。如果覺得實在無聊,你可以告辭夏雨末說完,頭也不回的往書房走去。
這時,葉梓蕭突然想到夏教授曾經跟他說過的關于夏雨末的初戀。當時的夏雨末還在上大學,喜歡上了同系正在讀研的一位學長,兩人本來約好等夏雨末讀完研後就結婚。可就在夏雨末還差半年畢業的時候,他的學長卻挽著別的女人步入了婚禮的殿堂,並且從此退出了醫學界,跟隨他的妻家出國經商了。
此後的夏雨末,性格便變得格外孤僻。在精神科,一些男同事在她的背後都偷偷叫她「冷美人」。對這些,夏雨末自是知道的,可是她從沒想過要為這些無足輕重的評價去改變自己。
「看來‘冷美人’這個稱號果然名不虛傳啊葉梓蕭看著夏雨末的背影,低聲說道。他的聲音控制的剛剛好,雖然不大,但卻足夠夏雨末听清楚。
「沒想到堂堂哈佛留學回來的葉大夫,也這麼喜歡在背後評價他人。這種做法不覺得無聊的很嗎?」夏雨末知道他有意說給自己听,索性回轉身體,看著葉梓蕭道。
「古話說過‘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我們不過都是普通的凡人,做人做事如果太特立獨行,難免不會被別人評價葉梓蕭看著夏雨末的眼楮說道。
「可我並不是為別人的評價而活著的,眾口難調,我不可能做到人人都滿意夏雨末眼神堅定地回看著葉梓蕭說道,「別人愛說什麼說什麼,我理會不著
「既然你這麼想的開,那麼剛才為什麼會為了我的一句話,而留下來跟我解釋這麼多?」葉梓蕭再進一步說道。
「我只是」
「你是精神科醫生,學的是情緒管理,總是在替他人的情緒療傷,可是你自己呢?你有沒有仔細的看過自己的傷勢如何?」葉梓蕭打斷夏雨末想要解釋的話語,語氣咄咄逼人地說道。
「我是學情緒管理的,就不能有自己的情緒嗎?我是學情緒管理的,就一定可以給自己療傷嗎?」夏雨末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她的語調也在不知不覺間增加了幾分貝,她繼續喊道,「難道我有情緒傷口,就不配做一個精神科的醫生了嗎?」
夏雨末很少有這樣不冷靜的時刻,即便是當年未婚夫離她而去,她也並沒有表現出歇斯底里的狀態。所以,當時的夏教授倒是對女兒的表現很是欣慰,他以為,自己的女兒不愧是學情緒管理的,狀態調整的就是比常人快。可是專注于學術研究的夏教授不會了解女兒的心思,她只不過是用學業和工作來麻痹自己受傷的心靈。一向好強的女兒,不願意讓人家看到她被拋棄後一蹶不振的樣子,她認為那樣子,只會招來別人同情的目光。而她夏雨末,是不需要「同情」這種感情的。
但是如今,一貫的偽裝突然被人看穿,夏雨末感覺一直支持自己的那股力量瞬間崩塌,她竟然在一個‘外人’面前失態了,而且還淚水滂沱。
葉梓蕭走到夏雨末身邊,將她攬在懷里,任由她放聲大哭。他知道,這是她在宣泄,她將自己難為了這麼久,將痛苦掩藏了這麼久,她需要這樣的釋放。
「你今天是故意激我的嗎?」哭了好久,夏雨末在葉梓蕭的懷中哽咽地問道。
「我在幫你撫平舊傷葉梓蕭撫著她的肩膀,語氣認真地說道。
「作為一個心理學專家,你很專業夏雨末說道。
「我需要的不是你對我專業的評價葉梓蕭擁著夏雨末的肩膀,強迫她直視著自己的雙眼。
「那你的潛台詞是想做我療傷的藥嗎?」夏雨末吸吸鼻子,說道。
「夏大夫肯給這個機會嗎?」
「看表現唄夏雨末盯著葉梓蕭胸前那滿是自己鼻涕眼淚的衣服,一時間有些過意不去。但是她卻依舊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回答葉梓蕭的話。
「哎,想我葉梓蕭也算是風流倜儻一美男,怎麼淨替人療傷做藥了?而且還總是不撈好葉梓蕭的表情大有英雄落寞之感。
「你很善于給‘別人’療傷嗎?」夏雨末的語氣中,加重了‘別人’倆字的力道。
葉梓蕭見自己的話遭人誤解,趕緊解釋道︰「其實是我大哥,他一直傷神于以往的情殤,而且,我總是找不對適合他的藥
「適合你大哥的藥,你怎麼可能找得對?這個得看上天的安排了,不是人人都能這麼幸運的夏雨末無限感慨道。
「嗯,我明白了。你的潛台詞是,遇上我,你是非常感謝上天對你的‘垂憐’了?」葉梓蕭打趣道。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麼貧?」夏雨末嗔怪道,這時,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表情認真的說道,「你大哥的情況是怎樣的?能不能說出來,我也幫著想想辦法
「我大哥還沒到需要看精神科大夫的程度葉梓蕭調侃道。
「你真討厭。我就是好奇你大哥的經歷而已夏雨末不禁有些抓狂。
「我大哥他其實或許連心理醫生都不需要。他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堅強,又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脆弱;他很會為自己疏導情緒,可是又總會將自己陷入更為痛苦的深淵;他用冰冷的外殼將自己緊緊包裹,可是內心卻又比任何人都渴望溫暖提到林睿峰,葉梓蕭的眉頭不禁擰了起來。
「听起來不像常人呢夏雨末一臉的沉思,她十分好奇,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能跟我講講他的故事嗎?肯定有個導致他這種狀態的人吧?」
「是的,的確是有這麼一個人的葉梓蕭的表情有著一反常態的凝重,他的思緒一下子飄回了二十多年前。
「大哥跟我其實並非親兄弟。我的老家是四川的,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就在大哥家里做管家。在我四歲那年,母親帶著我和我的孿生姐姐一起去北京投奔父親。也就是在那一年的冬天,我和我的孿生姐姐同時失去了親生父母葉梓蕭說道這里頓了頓。
「那年的春節父母本來不打算回老家了,但是就在春節前的幾天,老家拍來電報,說是家族中的二女乃女乃病故了。無奈,我父母必須得回家奔喪。念及天實在太冷,加上老家的道路並不好走,他們就把我和姐姐留在了大哥家。而就在我們父母回家的途中,由于雪太大遮蓋了道路,他們在經過一段崎嶇的山路時,失足滑下了山坡,雙雙歿了說到這兒,葉梓蕭的眼楮里閃著晶瑩的光。他緩了緩情緒,繼續他的敘述︰
「那時的我和姐姐並不能很好的理解‘死亡’的具體含義,我們只是從大哥父母悲戚的目光中得知︰我們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可是,或許是因為當時年齡太小;亦或許是林家爸媽他們實在對我們太好,讓我們感覺不到跟親生父母的區別,所以當時的我們,並沒有感到怎樣深重的悲傷。比我們大四歲的大哥,在跟我們相處接近半年的時間里,儼然已經把我們當成了親兄妹,他事事讓著我跟姐姐。尤其是姐姐,她的性格霸道,可是大哥偏就能容忍她。更奇怪的是,在大哥面前,姐姐似乎也變得乖巧了很多,或許是因為大哥那寬厚的性格吧
「大哥曾經也是一個明朗的男孩,他性格開朗,臉上時常會露出陽光般的笑容。他從小成績就特別好,又很有組織能力,在學校一直是響當當的風雲人物。但是如此優異的他,眼楮里從來都容不下其他任何一個女孩子,無論對方多溫婉、多有才。大哥的眼楮始終追隨著那個性格大大咧咧,個性好強,有時又有些霸道的女孩——我的姐姐,葉梓涵
「想來姐姐的這種性格,也是家里人寵出來的。作為家里唯一的女孩兒,受到的寵愛自然比我和大哥多。但對于大哥,姐姐從小就是超乎尋常的崇拜,他是她心中的偶像。無論她在外人眼里有多霸道,多古靈精怪,但是只要在大哥面前,她永遠都是那般的乖巧可愛。隨著我們漸漸長大,伯父伯母他們也對姐姐和大哥的交往十分歡喜,從小看著長大的勝似女兒的姑娘,即將成為自己的兒媳,這令他們相當開心
「大哥從國外畢業後,就開始跟著父親打理集團公司。而我和姐姐則分別在美國和法國留學。爸媽他們原本打算等我姐姐在巴黎完成大學學業後,就回國跟大哥完婚葉梓蕭說到這里的時候,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
「然而,就在姐姐即將畢業的時候,一場車禍奪去了她的生命。當時,我們誰都沒有在她的身邊。那邊通知到我們的時候,我們甚至沒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大哥當時的狀態,他的眼楮在那一剎似乎失神了,他甚至沒有進去跟姐姐的遺體告別。現在我經常會想,或許他不進去跟姐姐告別的主要原因便是,只有這樣,他才可以繼續欺騙自己,只有不去看姐姐停止呼吸的面容,他才會一直相信姐姐總是在他身邊的。之後,他在姐姐住過的地方呆了一個月等他回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般冰冷的狀態
葉梓蕭說完最後這段話,表情變得異常悲戚。對這樣的事實,他似乎感到十分無能無力。
「梓蕭,沒想到,你經歷了這麼多夏雨末此時更加心疼的還是葉梓蕭接連失去親人的經歷。
「有人心疼,原來是這麼幸福的事情葉梓蕭說著,滿足的將夏雨末攬在懷中。但是他不禁又想起了現在那個被稱之為「冰山」的林睿峰,于是,他喃喃道,「只是大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次體會到幸福的感覺
「像他這麼優秀的人,自然會有適合他的藥夏雨末偎在葉梓蕭懷中,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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