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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路狹路相逢

第七十二章狹路相逢

林華衣想起在「雅樂」的第一個春天,紫藤花一樹一樹炸開來,那顏色鮮艷。愨鵡曉陸為止靈巧地爬上樹給她摘了一大束,他下來的時候卻並不順利,腳下一滑,連滾帶翻摔得狼狽。紫藤花在他掌心碾碎,他的臉上有淺紫色的汁液。林華衣慌忙上前,你沒事吧?他明明摔得生疼,那一張稚氣未月兌的臉上有強撐的笑容,啊哈,沒事。我怎麼就那麼不小心呢,你看這些花。他那樣惋惜與不甘,不顧疼痛也不听她的勸阻,硬是又一次爬上了大樹。這一次他摘到了更漂亮、更大的一束,他站在樹上對她笑,那笑容比陽光更燦爛,華衣,你看。

林華衣展顏微笑,在失去母親後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有笑容了。她在樹下喊他的名字,陸為止,陸為止——

滿滿都是他的名字,他的臉。

睜開眼來,再不見舊時那個少年。只有一個眼角眉梢有三分相似的另一個人,坐在她床沿,一雙眼楮直直盯著她,卻一點神采也沒有。

那一夜的驚魂難定後,林華衣發起了高燒,一連幾天都不退燒。王俊祺給她拍了片,竟然查出了急性肺炎,需要留院治療。韓游還未痊愈,她自己卻是這個樣子。唉••••••

霍瀚明給她倒一杯溫水,「藥等飯後吃。」他下頜有淡淡一層青色胡渣,加之血絲明顯的一雙眼,便有了幾分憔悴意味。

「霍瀚明••••••」林華衣嘆息,「我有話對你說。」

他卻好似沒有听見,徑自站起身出去,不一會就端了熱騰騰一碗米粥進來。舀起一勺,仔細吹涼了遞到她唇邊。他一個大少爺,做這些事有些生澀和笨拙,倒顯得更為難得。無論換做哪個女子都一定會被這樣的男人打動。可是,他的殷勤和情深卻成為林華衣的負擔。

林華衣推開他的手,抬起眼楮,大而分明的眸子在他臉上轉,那目光中慢慢疲憊,「霍瀚明,你不要這樣。」

霍瀚明僵著背坐著,手里端著碗,面色黯然。病房的百葉窗切割著陽光,一條一條落在他身上。林華衣穿著寬大的病服,有一種孱弱的美。他听她夢中都在叫喚那個名字,醒來又這樣抗拒他的殷勤。這一段單戀終是無望,他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可是心病難愈的,又何止是林華衣?

他這樣黯然的樣子倒叫林華衣于心不忍,終于還是把快到嘴邊的狠話咽回去。一時之間,病房尷尬地靜謐著。

這樣僵持不下的時候救星來了,張岳琳推門而入,「華衣,我來了。」

她看到一臉凝重的霍瀚明一怔,「霍公子比我還早啊。」

霍瀚明站起身將碗塞到張岳琳手里,「那我就先回去了。」

張岳琳指指霍瀚明的背影,用眼神征詢,林華衣顧左右而言他,「去看過韓游了嗎?」

一听這個名字,張岳琳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你看看,我今天怎麼樣?」

她刻意轉了一個圈,讓裙擺翩翩揚起。林華衣幾乎要失笑,從不穿裙子和高跟鞋的張岳琳今天真是叫她大開眼界。經典淑女款,這是要做什麼呀。

「很奇怪嗎?」張岳琳很有些不自信。

林華衣笑道,「不是奇怪,只是不習慣,這和你以往的風格大相徑庭。」

「哎呀,」張岳琳的臉微微泛紅,「我偶爾也要改變一下造型的嘛。哼,韓游上次說我像個男人••••••」也就是上周,她來醫院看林華衣,驚遇了一身外傷的韓游。韓游原本精致臉龐上的青腫淤血,讓她有把施虐者大卸八塊的沖動。當時她在醫院走廊里張牙舞爪、義憤填膺的表演引來許多患者頻頻注目。韓游有片刻的錯愕,看她的眼神有那麼一點怪,「你怎麼比男人還男人?嘖嘖嘖,北國姑娘就是不一樣。」

張岳琳是典型的中國北方女子,又在美國生活多年,情感表達向來坦率而直白。只是面對容顏幾可與林華衣媲美的韓游,倒是生出了幾分小女子的羞澀膽怯出來。

張岳琳對韓游的芳心大動,林華衣又怎麼察覺不出。只是,韓游••••••張岳琳並不知道韓游遭遇了什麼樣的事,好在韓游的傷雖然不輕,但都是外傷。他自己輕描淡寫的一句「遇上搶劫的了」卻叫張岳琳大為憤慨,她是學法律的,于細枝末節尤為敏感,王俊祺幫著好一頓解釋才讓她打消「行俠仗義」的舉措。而且張岳琳恐怕還不知道他的••••••取向。她的這一腔柔情蜜意,終究要付諸東流水了••••••

就這樣胡亂想著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林華衣皺眉,屏幕上的「游茜」兩字不斷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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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傍晚的時候,林華衣不顧張岳琳勸阻硬是起身換了衣褲。戴上一副黑色墨鏡,堪堪遮住半張臉。張岳琳皺眉看她,「你這是要上哪去?」

林華衣低垂眼臉,「我舅舅從歐洲回來了,總得回去一趟。」

張岳琳凝眉,「怎麼沒听我爸提起••••••」

林華衣打斷她,「可能剛到吧,我很快就回來。」

在走廊遇見王俊祺,他一眼認出她背影急急攔到她面前來,「你怎麼出來了?」又見她穿戴神秘,正色道,「華衣,你還不能出院。」

林華衣摘了墨鏡,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燈下醉人,她輕聲央求,「我就出去一會兒,不礙事的。」

林華衣錯身要走,王俊祺怎麼肯,伸手就抓住她的手。他臉色一變,林華衣高燒未退,手掌微熱,這些又怎麼瞞得過他?

好一番唇舌,實習醫生王俊祺還是絲毫不為所動。林華衣嘆氣,歪著頭輕笑,「難怪有人說,大夫都是鐵石心腸的。」

她這一笑,分外嬌俏,王俊祺幾乎要迷失在那兩顆梨渦中。微微紅了臉,假意咳嗽兩聲,「生病了就該听大夫的話。」

林華衣抬腕看看表,沉吟片刻,正色道,「一個小時,我保證只去一個小時。我真的有非常要緊的事,非去處理不可。」

王俊祺依然想要拒絕,卻听林華衣說,「學長,求你了。」這一聲「學長」听得他一愣,時光仿佛回溯到很多年前,她第一次正眼看他,在孤兒院老舊的儲藏室里,她禮貌而疏離的一聲叫喚,他卻已經動心。盡管,她的世界沒有他。盡管他知道她的眼中只有另一個少年••••••

王俊祺不說話,只微微點點頭,像個傻瓜。林華衣感激一笑,翩然離去。等王俊祺回過神來追上去,林華衣已經坐上一輛出租車走了。王俊祺心下懊惱,連連咒罵自己的愚蠢。明明知道她肺炎未愈,他怎麼能被她輕聲細語的幾句話就迷了心神。也不敢再耽誤,急急攔了一輛車,學著電影里常有的情節,「跟上前面的車。」開車的老黑一臉迷茫,王俊祺懊惱地拍打一下自己的腦袋,用英文再說了一遍。黑人司機說了一聲口哨,瞬間入戲,「Yes,sir!」

舊金山的夜幕這樣干淨,閃爍的霓虹迷人眼。一路開過金門大橋,駛向北面。來往車流不止,很快就跟丟了那輛同色系的車子。黑人司機大罵了一句,「Shit!」,報價器的數字「蹭蹭蹭」往上跳,司機轉頭征詢王俊祺的意思。

車窗半開著,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王俊祺穿著單薄的白大褂只覺得冷,心里卻一霎清明,「沿北海岸開,去‘靜夜軒’。」

天已經全黑,眷眷燈影聚集在「靜夜軒」內,星光魅影,閃爍迷蒙。林華衣腳步微微有些虛浮,忍著隱隱不適走向里間。她不久前為了韓游大鬧「靜夜軒」,今天再怎麼低調也是引人注目的。其中有一人還差點跟她撞個滿懷,一身侍者的裝扮,微低著頭,長相極為普通。林華衣也不在意,和那高個子的男人錯身,完全不知道身後的那一雙眼楮慢慢眯起••••••

一路暢通無阻,疾步直入。繁復花紋的華麗木門一道又一道,林華衣終于推開游茜的辦公室。房間里一片大亮,明晃晃地刺眼。林華衣本能地抬起手臂,用手背遮著眼楮,好半天才能視物。一室寂靜,她踩在名貴的波斯地毯上,只听到自己沙沙的腳步聲。

「茜姨,我來了。」林華衣試探著開口。

窗簾微動,偌大的辦公室里響起低沉的笑聲。

林華衣警覺,連退幾步,身後的門卻」啪「一聲從外面被帶上。她皺眉直視前方。紫竹藤椅輕晃,那個站起人來的人高大英挺。一雙深褐色的眼眸熠熠,似笑非笑。

林華衣皺眉,「是你!」

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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