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鎮今日迎來了一對特別怪異的人,平日里梅子鎮的來客不少,但卻偏偏是這一對人,讓眾人上了心。
他們初踏入梅子鎮時,眾人的目光就唰地往他們身上投了過去。只見這兩人一高一矮,矮的瞧起來年紀不大,容貌清秀臉無皺紋,但卻是滿頭白發,而另一個高的人,年紀也不大,頭發烏黑透亮。「一老一少」進城本沒甚可奇的,但奇就奇在,這最需人攙扶的白發蒼蒼「童顏老人」卻反過來攙扶著那頭發烏黑年紀輕輕的青年男子,且看他們走路的姿勢,竟是「老人」邁步平穩,而年輕人舉步維艱,步履蹣跚,他走一走,抖三抖,還得瞧瞧絆腳的石子兒有沒有。
眾人瞧得是一臉莫名其妙,各個面面相覷,這一對人委實也太奇怪了。
哆嗦著腳邁出了一步,站定後,青年人——溫御修左右看了一眼,發覺這兒只有睜大眼楮瞧著他們的鎮里人,沒有其他特別奇怪的東西,吁了一口氣,又大膽地跨前了幾步,但他走路特別的慢,這三步下來,才堪比人家的一步,似個烏龜挪動。
容惜辭這燥脾氣的人竟也不惱,扶著他一步一緩地往前走,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溫御修的身上,僅在偶爾方會用余光看向周圍,尋找著可居住的客棧。
兩人為何連走個路都如此緊張。卻原來,十數日前,兩人從千香閣逃出後,一路上便往鄔乘山莊走去。
哪知曉,不知是作者同溫御修對上了,還是溫御修倒霉透頂,這一路上,溫御修竟接連斷氣了十數次,差不多是一日死一次,而死的理由還各種奇特。例如早上起來喝水,打了個嗝,于是嗝屁了。再例如,半夜有了尿意,懶得不想起,結果憋死了。再再例如,走在路上,踩到一粒小的不能再小的石子,摔死了。再再再例如,路上遇到一條……
「啊!狗!」腳步穩穩落地,哆嗦著手指著眼前這條奔過來看著它們的大黃狗,溫御修話音里都含起了顫抖,記得上上上上次,他便是因著一條狼狗吠了一聲,給生生嚇死的……
「怕甚!」不屑地橫了他一眼,容惜辭就跨步向前,撩起袍袖,氣勢洶洶地沖著那狗道,「我來解決它!」
一揮結實的拳頭,叉腰下彎,嘴里嘶聲大吼——
「汪汪汪!」頓了頓,清咳一聲,繼續放大嗓音吼,「汪汪汪汪!」
「……」
溫御修倒退一步,舉目望天,我不認識他……
臉面已經丟盡,方才還怕狗怕得要死的溫御修,一臉黑線地提起了步子,一拖三抱地把容惜辭給扯走了。
「誒,你作甚呢,我還在吼走它呢,喂喂喂……」
被容惜辭這麼一弄,溫御修的膽兒也放大了,再不像方才那般走路戰戰兢兢,容惜辭腦袋已經不正常了,他可不能似他那般,必須要打起精神來。于是,把頭一昂,胸脯一挺,朝著客棧快步走去,再也不必怕前方有何阻攔有何危險……才怪。
腳下一個趔趄,身子就往前傾摔了下去,臨死之前,溫御修驀地睜大了雙瞳,終于看清了絆倒他的罪魁禍首,那是,他自己的腳……
左腳絆右腳……于是,他含恨死去,死不瞑目。
「哎呀!」一個跳腳,容惜辭把溫御修扳過來時,胸口已經沒有了起伏。這突然摔倒掉了性命的事,著實將這些城鎮人給嚇了個不輕,各個都圍繞在他們附近,指指點點,卻是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都在看著好戲。
咬了咬牙,知曉這故事里的人都是冷漠非常,即便是有心幫他們,也會生怕被人打入邪道一派,這段時日以來,容惜辭已經看透了。這地方的人,不僅僅是江湖人,便是普通老百姓都已經被教化成見死不救的。
在他救治溫御修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是一臉看熱鬧的模樣,有些還嘲諷的笑說死都死了,還是早些埋了。
被他們這麼一激,容惜辭差些就要跳腳起來,但為了救治溫御修,還是生生忍下。
在他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後,溫御修終于被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這一次,僅用了短短半盞茶的時間,比之原來還少了不少時候。一抹臉上的汗,容惜辭不由得感慨,自己的醫術都因溫御修之故,愈發熟練。
幫容惜辭收拾好器具後,溫御修拍了拍站起,也將容惜辭拉了起來。整個動作利落自然,已經做了十數次,兩人臉上的神情從一開始的緊張害怕到現在的麻木,死太多了,以至于對死亡都看淡了。可是,從他們相握而顫抖的手來看,其實他們心底還是會有恐懼。
目光犀利地一掃,霎時,那些看好戲的人一哄而散,溫御修這才滿意地拉著容惜辭朝前方幾步的客棧走去。
兩人都很安靜地沒有說話,這成了他們的習慣。一旦溫御修死後被救活,兩人總會沉默一陣子,話也不多說,只為了平復內心的不安與躁動,然而,今日他們卻提前開口說了話。
「為何不讓我們住店,這啥勞什子的道理!」憤怒地一拍櫃台,溫御修凶煞地沖著客棧掌櫃喊。
掌櫃一臉福態,滿面油光,扶著大肚腩笑得正憨︰「兩位客官,並非小的不讓你們住,實是小店沒空房了
溫御修一怔,收斂了肚里的怨氣,沉聲問道︰「那此處可還有別的客棧?」
「這……嘿嘿嘿,」掌櫃的模了模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我們梅子鎮小,客棧也僅有我們這家
臉霎時便給沉了下來,溫御修皺了皺眉,看向容惜辭︰「咋辦
「走罷容惜辭臉色也頗有些不悅,但既然沒有空房,兩人還能咋辦。
無奈之下,溫御修只得嘆息一聲,拉著容惜辭離開了,然而,他們未走得幾步,便听見身後有人跟著進了客棧。
兩人雙眼一亮,站定了腳步,鼓動內力于耳上去听。而這一听,不得了了,原來進客棧那人是要住店的,掌櫃卻一反方才的話語,熱情地歡迎那人,給他登記住了店。
方才還說沒有客房,現下卻歡迎他人,這擺明便是故意不讓溫御修兩人入住。
這火氣嗖地就給冒到了頭上,兩人這些天為著溫御修死亡的事,心情郁悶到了極致,這掌櫃竟然在這時候撩他們的虎須,簡直是欠揍!
一撩袍袖,兩人動作一致,踏著整齊的步伐沖了回去。
兩拳一塊砸在了櫃台之上,嚇得掌櫃那渾圓的肥肉都抖了三抖。
「掌櫃的!」溫御修隔著櫃台就把掌櫃的衣襟給揪到了自己的面前,怒聲喝道,「方才你還言沒有客房,為何在我們走後卻讓他人入住!」
被人這般無禮對待,掌櫃也斂下了方才的笑臉,用力地掙開了溫御修的手,整了整衣衫︰「哼,你這半條腿都進了棺材的人,本店可不敢讓你們住,誰知你可會死在我們這兒壞了我們招牌原來這掌櫃方才見著溫御修死掉的一幕,生怕他住店後死在店里,是以便將他們給攔了下來。
臉一會兒黑,一會兒青,容惜辭瞬間炸了起來,一下子就給跳到了櫃台上,高站著直指掌櫃鼻頭怒罵︰「你說誰進棺材呢,我瞧你才進棺材!你娘的,你再胡說,我砸死你……」一抄手里的白玉琴,作勢便要給掌櫃當頭一砸,嚇得溫御修趕忙把他抱下來。開玩笑,這掌櫃可不是作者那砸不死的人,真要給容惜辭砸下去,他腦袋就給開花了。
「消氣消氣,同這種快死了的人,動啥氣溫御修順了順容惜辭的毛,迎著被溫御修的話氣得臉黑的掌櫃,一揩櫃台,嘲諷地道,「嘿,你瞧,這櫃台都是黑塵的,我說你這掌櫃莫不是染上了什麼死氣罷
「我瞧瞧,哎喲,恁個黑,簡直是個黑心店!」容惜辭也湊了過來,瞪大了雙瞳,伸手一指那臉色又黑了幾分的掌櫃,「掌櫃的,你印堂發黑,雙唇發紫,這是要死的征兆咧
「我瞅瞅,哎喲喂,還真是呢
「啊!連菜都是黑的!」蹦到了捧著菜的店小二面前,容惜辭指著那兩盤菜震驚地道,「掌櫃的,你這兒惹鬼了罷,連菜都是黑的!」
「……」溫御修一臉黑線的看著容惜辭手指下的那碟蘑菇,這蘑菇本便是黑的,容惜辭這是睜眼說瞎話呢,還是不識蘑菇呢……
但既然要拆台,自然不能同容惜辭對著干,溫御修語調一揚,同容惜辭一唱一和地將這客棧上到一截木柱,下到地上一塊磚,都給貶損了個遍,直到,幾個凶煞的打手環胸現在他們面前時,兩人才住了嘴。
四只眼骨碌骨碌地轉了幾圈,同時一跳腳,雙手直指面前這袒胸露乳的大漢異口同聲︰「啊!連胸毛都是黑的!」
「……」
在眾人黑線之際,兩人溜一下,就刮風般地竄了出去。然後,又風一般地刮了回來,站在客棧之外,單手叉腰指著客棧招牌異口同聲︰「這招牌的字兒也是黑的!」
闊氣地轉頭,走了幾步,又一個甩頭,沖著客棧啐了一口。
「我呸!咱不稀罕住!」
「我呸!咱不稀罕住!」
語落,唰地一下人又溜走了。
不過——
拉著容惜辭的手,溫御修皮笑肉不笑地道︰「方才誰說不稀罕住的,這易容了又走過去是怎地回事
「我呸,方才不是你說的不稀罕住麼!」啐了一口,容惜辭惱道,「我何曾說過了,我說我要住店,不要睡樹上
「我呸!方才擺明兒便是你說的!」
「我呸,你說的!」
「你說的……」
「你說的……」
「你……」
「你……」
話戛然而止,眼瞅著快行到了客棧,兩人清咳一聲,整了整換過的衣衫,就大搖大擺,昂首挺胸地走回了那家客棧。
一拍櫃台,一捋面上那作假的胡須,溫御修把臉崩得緊緊的︰「一間上房
抖出了錢袋,容惜辭唰地一下排了十數顆的碎銀,在掌櫃灼亮的目光中,笑眼眯眯地挑了最大的一粒,丟給了掌櫃︰「不用找了……」看著掌櫃的眼愈發灼亮,他喝了一聲,「才怪!給我找!」
「……」
迎著掌櫃那似笑實氣的虛假諂媚笑容,兩人一臉滿足地昂首挺胸跨入了他們想住許久的客房。
關上房門,兩人重重地吁了一口氣。若非生怕惹事,兩人還真想揪著那掌櫃的打幾拳。
放下手里的包袱,容惜辭撩袍坐下,錘了錘自己的肩頭︰「給我捶錘
溫御修給他倒了杯茶,便依言地給他捶背按揉起來。這些日子,他知道容惜辭是辛苦了些,是以自己感恩于心,對他也多加照料。
捶背之時,溫御修突然憶起了一事︰「咦,奇了,好似你很久都未發病了
一揩茶盞上浮的茶葉,容惜辭淺淺一啜口茶︰「唔,確實,我曾給自己探過脈,脈相平穩,也無要發病的征兆,原先初識你時,還曾犯過病,但後來同你雙修後,似乎便好起來了。但我知,這體內的毒素還是存有的,只是不犯癥罷了
說來,揉捏了幾下容惜辭的肩頭,溫御修回憶道︰「好似我去到你的故事里時,也未毒發。當然,雖在此處也未發過幾次,但我也不知如何說,感覺不同。在你那兒時,身子利索,一點兒有毒的感覺都無,但在這兒,身子總感覺有些怪
撩茶的手一頓,在氤氳水霧中,容惜辭的眸中帶起了犀利的精光︰「你說,可會是這病癥與毒素僅對生存在自己故事里的自己有效,也即是說,你若去到我的故事里,便不會有中毒之險,我若待在你的故事里,便無懼有一日會犯病
捶肩的手一頓,溫御修輕輕頷首︰「如此,也不無可能
叮地一下放下茶盞,容惜辭幽幽地望著前方︰「如此,你可要去我的故事里
「嗤,」毫不猶豫地便笑了出聲,溫御修軟下了身子,環在容惜辭的肩頭,說著甚少出口的蜜語,「那里沒有你,不去
心霎時如同被一簇火苗點起,燒得全身都溫熱起來。他們倆之間,甚少說些甜言蜜語,大都是在互相吵架,但凡說起來時,都覺得那是世上最好听的話。
觸上了溫御修的手,容惜辭轉頭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冰涼的雙唇一貼,霎時暖了兩人的心,兩人緊緊相擁相吻,用熾熱的吻去回應彼此的情感。
不知不覺,身子一倒,雙雙倒在了床上,身子隔著衣衫貼得毫無縫隙。
一只手攔下了欲解開自己腰帶的手,容惜辭微喘著氣道︰「別,我可不想你死在床上
一句話就讓溫御修給蔫了下去,臉色一青,他壓到了容惜辭的身上哭訴道︰「我們莫非都要這般度過麼
眼底劃過一絲黯色,容惜辭偏過了頭去。
沉默與悲傷的氣息流轉,回首這十數日來,兩人表面看似開開心心的打鬧玩樂,但實質彼此的心都如明鏡一般,心里都是說不清的悲傷與無奈。
雖看似麻木地救治,但容惜辭的心卻漸漸被現實給打擊得支離破碎,心底那害怕失去的恐懼越來越甚。而溫御修也是如此,每次想著能多陪著容惜辭一會兒,但卻不知下一瞬自己可還會見到那張臉。
他們已經開始害怕,害怕死亡,害怕下一次,容惜辭再不能救活溫御修。
心底的恐懼一經挑明,便彌漫進他們的心尖,沉在胸口郁結不舒。
十指相扣,拉起溫御修的手,將其帶到了床上︰「來罷,今日應是十五了罷,輪到你救我了
溫御修一怔,嘴角挑起了一抹苦笑,便抱緊了容惜辭,輕褪他的衣衫,溫柔地抱他。
容惜辭向來很少在床上被動,但若是被動之時,必會竭盡全力地討好溫御修,他的嗓音清冽,吟哦時特別的誘人動听,肢體相纏時,一撩一動,都能牽動人體最底層的欲|望。
當溫御修瀉出精元之後,不意外地摔倒在了容惜辭的身上,停止了呼吸。
胸口驟然一緊,容惜辭咬緊了牙關,抽出自己的身體,將溫御修輕放在了床上,一邊渡氣給他,一邊給他穿好衣裳,再給自己穿衣。
排出金針,刺著溫御修體內的大穴,將為數已經不多的續命丹喂入他的口中,搖了搖手里的藥瓶,黯然發覺這藥已經沒有多少了,若是溫御修再死幾次,他便不知該如何救了。畢竟並非他的故事,這里有許多他不識得的藥材,而續命丹所需的藥材,這兒僅有七七八八,卻是湊不齊。心慌與恐懼,在胸腔中撕扯迸發,容惜辭不知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迫使自己鎮定下來,救治溫御修的。
輕吁了一口氣,察覺到那胸口已有起伏,容惜辭趴在了他的胸口,靜等著他的醒來。
但可惜,當溫御修睜開雙眼,方想抱到眼前人時,卻抱空了。
一縷白煙晃過,眼前的人驀地失了蹤影,抱到的僅是一團白煙,須臾,便消散在了煙塵里。
「惜辭!」幡然驚醒容惜辭的消失,溫御修翻身起來,卻連一縷白煙都抓不著。容惜辭的消失,便意味著他又回到了現實世界里,可是,明知對方不會死去,但心底仍是恐慌得可怕。那種見不到的恐懼,那種明知對方活著卻抱不到的無奈,從腳到心,一寸寸地涼透。
為何,他們還是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回到現實世界里,容惜辭看著那在電腦面前嗒嗒嗒打字的人,原來作者又在修文,在鍥而不舍地努力同被篡改的劇情做斗爭。瞧著她咬牙切齒,又是殺毒又是殺木馬的舉動,容惜辭漸漸了然,任誰也不喜歡自己創作出來的作品被人篡改,只是,容惜辭理解她,作者卻不理解他。哪怕身為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他也不希望,總是死在她的手下。
因為,他也是有生命的,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真想揪著作者的衣領大吼,既然將他創造出來,為何卻不能愛惜他們這些可謂是她孩兒的人!為何一定要讓他們死,來襯托主角的厲害,身為配角,他們一樣可以有主角比不上的優點!
容惜辭已經暴怒了,他沖進了電腦屏幕里,穿到了《受之無愧》,只要是出現在故事里的死人,他都一一救活,不管是同明蓮有糾葛而被弄死的人,還是一個過路人,只要他穿過去時,那人才剛咽氣,他便想法子將那人救活下來。
因著他的舉動,這劇情被他改動得慘不忍睹,幾乎完全顛覆了的內容,使得許許多多本該死去的人都復活了過來,整篇文都成了死人復生記。而作者還未意識到這點,容惜辭救活一個,她又改動一個,兩人真是在這斗力,若依以前的容惜辭,他早早便放棄了,但這一次,他當真是鐵了心,只要作者一打開文的章節,里頭有死人,他就穿過去救人,那人再被寫死,他又穿一次救活。
這是一場拉力賽,他必須要贏,因為不能正面溝通的他,要讓作者明白,為何偏偏是死人的劇情被篡改,他要讓作者知道,他們都不想死!
到了最後,他救人已經不是一種發泄,而是一種責任了。可是,被作者寫死的人無數,他耗費心思救活一個,作者只需輕輕地按動鍵盤就能寫死一個,且現下,作者寫文已經不看文下的負分了,想用篡改劇情激起公憤刺激作者已經沒用了,他能做的,只是用這種耗費心思的方式,去告訴作者。
但他不是神人,身子本便不好的他,在最後一次穿進《受之無愧》,將一人救活後,終于力竭地回到了現實世界,忽然一下就迎著地面軟倒下來,但一只手攬下了他的腰肢,冰冷的胸口擋住了他下倒的身軀。
抬眸一望,目中竟含起了淚光︰「御修……」
怵而擁緊了這個懷抱,溫御修此刻也是淚流滿面,他在那里等了十數天,容惜辭一直沒有回來,絕望與遲疑之下,他終于還是辜負了容惜辭的救治,抹了自己的脖子,化身成魂,來到了現實世界尋找自己的心上人。這一瞧,自己都被嚇著了,容惜辭一臉憔悴,雙目齜裂,雙唇慘白得不帶半點紅,知曉他定是遇上了什麼事,便抱緊了他,給他安慰。只可惜身體沒有溫度,不能溫暖他的心。
淚如雨下,容惜辭攀著溫御修的手臂嘶聲哭喊,這是溫御修第一次見著容惜辭的淚,痛心的淚。
壓抑了許久的恐懼與憤怒,終于尋到了宣泄口,得以發泄。學醫以來,見過多少的死人,卻是第一次害怕再見到死人,再去救人。
「為何,為何她要這麼做!為何她始終不明白!」怒指那還在咬牙切齒地改回劇情的人,容惜辭嘶聲哭喊,「為何她不能珍愛我們,珍愛我們這些被她創造出來的生命!」
溫御修抱緊了他抖動的雙肩,眼底也含著痛楚的淚︰「還能為何,我們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便注定了我們,不被她重視
攥緊了手下的衣襟,容惜辭將頭深埋在溫御修的懷里︰「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去告知她,請珍愛每一個創造出來的生命,哪怕僅僅是個路人
「也許,她終有一日會明白的但這終有一日是多久,溫御修永遠也不知道。
「我多想讓她明白,我們的死傷害的只是被創造出來的我們,而並不能激起那些讀者回應
搖晃著站直身體,容惜辭幽幽地望著作者的背影︰「我看著她一路走來,寫過了許許多多的文,但卻一直沒有起色,為了跟風,寫了《攻成身退》與《受之無愧》,結果也未能賺得多少錢。為了能得到讀者的回應,屢次寫死每一個人物,只想著讀者能出來言,不忍心讓這些角色死。其實,她惶然不知,自己這條路越走越偏,受到太多外物影響,而失了自己的本心,她也許忘了,自己曾說要寫一個雙雙一對人攜手江湖的故事,忘了曾說要給每一對人一個圓滿的結局的話。我知曉篡改她的劇本,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可我除了用這種方式,我還能如何告訴她,我們在祈求著她的珍愛,祈求她的重視。我與你相識那麼久以來,每一日都在用我們的生活去寫下我們的故事,可為何她還能如此狠心去篡改我們的命運,僅僅只是為了滿足她一己之私!」
溫御修將這懷抱擁得更緊,他沒有多言,只是用一雙有力的手給予容惜辭最大的安慰︰「我到你的故事里去罷,這般我們便無懼她將我寫死了
「不……」搖了搖頭,容惜辭哀戚地道,「你忘了麼,我是既定已死之人,我歸去我的故事里,也許終有一日,還是會離開人世。況且我的身子受不住,沒有良藥去解,還是會……」
一記熾熱的吻落下,將他嘴里濃濃的哀愁化了開去,再抬眸時,容惜辭已經平復了內心的傷痛。
嘴角扯出一抹苦澀,「呵,天大地大,竟無我們的容身之處容惜辭拉著溫御修的手,一抹熱淚,「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走到了那本正被翻到他死亡那章的書冊上,大手一揮︰「喝,給我翻頁!」
「……」
溫御修抬眸望天,不知用什麼詞語來表達此刻烏鴉滿頭飛的心情。為何容惜辭總能在正經的時候,弄出如此滑稽的事情。
身為魂體且沒有什麼特殊能力的容惜辭自然不能將那書冊翻頁,于是,這活兒便落到了溫御修的身上,而容大公子則翹著腳,撐著頷,坐在床上瞪著豆大的眼珠瞧著溫御修。
可溫御修能有啥法子,當初他第一次穿進《攻成身退》時,便是費了好大的勁都沒能折騰出來,現下更被說了。但為了逗容惜辭開心,還是得忍氣吞聲,鼓足了勁用嘴吹,用扇子扇,這嘴都鼓得似個蛙崽一般,逗得容惜辭哈哈大笑。
剜了容惜辭一眼,溫御修同這書冊卯上勁了,氣得就想將它撕破了去。容惜辭一人晃著腳在床上閑得無聊,便擺過了手里的白玉琴,修長的手指劃過上頭的琴弦,扣指一彈,一曲清和悠揚的曲音從指尖流出。容惜辭的曲有種獨特的魅力,听著琴音,你便好似走到走進了曲境之中,感受著曲境里的喜怒哀樂。
而這時,奇跡發生了。作者猛地轉頭望向容惜辭所在那處,這眼兒都瞪得渾圓,忽然一拉凳子站起,就往容惜辭這兒走來。
嚇!容惜辭登時便跳了起來,這曲音自然也就斷了。雖說知曉作者踫不到自己,但被人穿身的滋味可不好受。
「咦?見鬼了,剛剛還听到有琴聲的,」作者在方才容惜辭坐的地方模了半天,粗線條地她竟也不害怕,叉著腰環視了房間一圈,「奇怪了,難道我听錯了?」
瞪大了雙眼同溫御修面面相覷,容惜辭也覺得這事太過詭異了,魂體的他看不著,但琴聲竟能讓作者听到?
低頭望了眼這白玉琴,溫御修努了努嘴道︰「再彈彈試試
點了點頭,容惜辭指節一扣,一曲短促的音便從中而出。
「哈!抓到你了!」一襲黑影驀地襲來,將容惜辭嚇了好大一跳,趕忙腳步一劃,從作者撲抱過來的胳膊肘下竄了出去。
再試談了幾曲後,容惜辭真真正正地確信,這作者是能听到他的琴音了。
溫御修也被這一發現給驚住了,一挑眉尾,目光中帶起了一絲看不懂的神情︰「這白玉琴果真是個好東西,莫怪他們奉之為神物了,不過可惜當初卻沒個手持白玉琴的……咦?奇了,不對,嗯?當初不是……」
「喂!」一把拍向溫御修,將他從喃喃自語中拉了回來,容惜辭一昂下巴,指著那在模著腦袋到處尋鬼的作者,「現下當咋辦
甩了甩頭,將心底的疑惑給擺月兌,溫御修撐頷思量起來︰「唔,她既然能听到你的曲兒,那你便可用曲同她溝通
一翻白眼,容惜辭諷道︰「你當我是神的不成,曲兒還能當言語一般說話。再者我瞧她也不似知音,壓根便不懂賞曲
聳了聳肩,溫御修無奈地攤手︰「那我也沒法子了
平舒的眉頭蹙起了一個弧度,容惜辭又扣指彈曲,將作者慢慢引到了《攻成身退》書冊那處,怵而撥弦,將樂音止在了最高|潮的部分。
作者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攻成身退》給吸引了過去,她忽而想起了什麼,就一把抄起這本書,翻了幾頁。
四只眼楮登時一亮,溫御修趕忙抓緊了容惜辭的手,嗖地一下就沖進了書里。
白芒過後,容惜辭就咚地撞到了溫御修的身上,揉了揉被撞扁的鼻子,容惜辭開口方向嗔怨幾句,卻見溫御修不著痕跡地往前挪了一步,將他眼前的視線都擋了開去。
「作……」「甚」字還未落音,容惜辭霎時發覺了周身盈灌的滔天殺氣,橫目一掃,便見有數人圍在他們身側,喝!這不是昔時他們同樂唯眾人對峙的場景麼。眼前這人便是那害死他們倆的樂唯!
沉默而低沉的氣息從腳心竄上,溫御修的眉頭也凝了起來,不自禁地吞沫了一口,他不想再死一次。
哪知,劍拔弩張的氣息因著樂唯的一句話,給生生打破。「兩位,敢問是何方神聖?」話音里帶著不確信的疑惑,听著溫御修與容惜辭面面相覷。而彼此這麼一看,笑容登時給躍到了臉上。
卻原來,先前在《受之無愧》里,因著客棧掌櫃不給他們居住之故,兩人易了容,而未免容惜辭的白發露出馬腳,給他頭上套了也層假皮,瞧起來便似個光頭和尚,是以現下他們這臉上還掛著人皮面具,並非原先的模樣。
赫然掃了眾人一眼,發覺他們臉上也是瞠目結舌的神情,想想,兩人憑空出現在此處,莫怪他們會有所驚訝了。
互相給對方遞了一個眼色,溫御修閉上了雙眼,單手抵拳于唇下清咳一聲,另一手背負到了身後,將腰桿挺得筆直,翩翩中竟生出一股子的仙風道骨味道︰「實不相瞞,吾乃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在眾人嘩然聲中,又道,「的坐下弟子,為下凡視察人間而來
「……」
嘴角微抽,容惜辭也閉目學著他道了一聲︰「吾乃釋迦牟尼佛祖坐下的弟子一名,也是為著視察民間下凡而來,」廣袖一拂,喝道,「爾等凡人還不速速接駕!」
作者有話要說︰兩個二貨,(ゴ﹏ジ)我不認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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