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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一腳之仇

「客人呢?」還未進門,吳佩浮便高聲喊道。

這時,江大帥正坐在書房翻看吳佩浮寫的詩文,畫的梅花,猛听得外面喊叫,連忙站起來,已見吳佩浮大步流星地跨進了屋。

吳佩浮只見客人瘦瘦的,清秀可人,個頭不及他的耳根,還是不月兌年輕學生樣子,但舉止莊重,沒有通常的年輕學生的羞怯感,使人覺得他有一種既聰明又穩健的稟賦。吳佩浮的眼光養得極為毒辣,特別是在其仔細的觀察之下,面前青年與之年齡不相符的是那雙漆黑眼瞳,深處,始終是一片古井無波,平淡如一彎深不見底的幽潭。

吳佩孚忽然心頭有些凜然︰「啊,江大帥!哈哈,失敬失敬,請坐請坐!」

江大帥心頭也有些凜然,只覺得吳佩浮的眼楮非常毒辣,有一種被看穿的危險感覺。笑笑,撲閃著黑亮的眼楮︰「哈哈,本人冒昧打擾,尚望鑒諒。」

吳佩浮微笑道︰「江山兄太客氣了,你我兄弟相稱就好。」

江大帥越發的謙恭︰「不敢當,不敢當,前輩德高望重,在下願听教誨。」

這時候下人端茶進來。

「去半年在岳州的時候到君山轉了一轉,特地買了一簍茶葉。真是好茶。怪不得君山老人作詩,道是‘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君山買茶去’。你品嘗品嘗。」吳佩浮指了指放在書桌上那個用純淨的水晶玻璃茶杯裝。

剛剛端上來的水晶玻璃的茶杯,杯中的茶葉在滾燙的開水中上下串動,葉片逐漸舒展開的情形以及吐露的茶湯如一泓春水碧綠的顏色,均一覽無余,杯中輕霧飄渺,茶芽朵朵,亭亭玉立,或旗槍交錯,上下沉浮,賞心悅目,別有風趣。

想不到水晶玻璃杯喝綠茶竟然是這樣的賞心悅目。這只是看一眼就不得了,比起岳陽樓喝的君山毛尖品相就不是一個等級。

「泡一杯茶,寫幾首詩,畫幾朵梅,玉帥可就要在衡陽做個隱者了嗎。」江大帥用鼻子嗅了嗅,又指了一下桌上的書畫︰「哦!真是悠閑啊。」

「你這就錯了,要寫詩,要斟一杯酒鬼酒才是。」吳佩浮笑著︰「江帥,看來你于詩道還不甚通。你只知道古詩中多酒,那是古人常于酒後作詩之故。這寫詩要酒。元好問得好︰‘明月高樓燕市酒,梅花人日草堂詩。’有酒才有詩。至于讀詩嘛,就不能要酒,而要茶。你難道不記得陸放翁的名句︰‘候火親烹顧渚茶,焚香細讀《斜川集》’嗎?我們現在還是來烹茶談詩吧!」

長于雄辯的江大帥算是見識到了吳佩浮的辯才,于是順著他的話頭︰「玉帥,剛才你不在家,我看了你的《蓬萊詩草》。你何不將它付梓呢?」

「江帥,你也太把詩文看重了。付梓如何?付梓就可以流傳下去了?自古以來,詩文寫得好的,何止千千萬萬,但唐宋以後的文人,傳名的有幾個呢?傳名者中,又有幾個真正是因詩文作得好的緣故呢?所謂人以文傳,文以人傳,實際上,只是文以人傳。就如我的祖父、父親,還有令尊大人,詩文都是一時之俊杰,也刻了幾個集子,但後世有幾個人知道呢?刻與不刻又有多大的差別呢?」

吳佩浮到這里,顯得很激動,江大帥頻頻點頭。

略停片刻,吳佩浮以極其認真的口氣︰「日後待我封侯拜相再付梓吧!」

這句話要是從別人口中吐出來,者和听者都會當作一句笑話,但是從吳佩浮口里出來,現在沒有人敢笑,經理湖南戰爭,似乎所有人都認為封侯拜相對吳佩浮來,只是早遲而已。

但是坐在吳佩浮面前是江大帥,是一個只知道歷史的人,江大帥心里清楚,吳佩浮的這個夢想注定不能實現了。

「我非常期待《蓬萊詩草》付梓的一!」江大帥口不由心,雲淡風輕的笑道︰「今我們就詩談詩,我尤其喜歡《無題》和《滿江紅?豋蓬萊閣》,其憂國憂民之意態,蒼涼悲壯之風格,足可以和老杜《秋興八首》以及岳武穆的《滿江紅》媲美,而其間那股民族仇恨之氣,更能使諸多心懷家國民族的愛國士人引起共鳴。」

「曹霑寫《石頭記》,自題‘字字看來都是血’。其實,他那些東西算得什麼!我的這些文字,才真正是血和淚的凝結。這本自定稿,還是這兩才編成的。江帥還是第一個讀者,我听你這樣,我很高興。」

江大帥指著《無題》中的第一首念了一遍︰

民**人皆紫袍,為何不與民分勞?

玉杯飲盡千家血,紅燭燒殘萬姓膏。

落淚時人落淚,歌聲高處哭聲高。

逢人都道民生苦,苦害生靈是爾曹。

江大帥贊道︰「這才是真正的廊廟之音,可惜不達听!就個別句子來,‘民**人皆紫袍,為何不與民分勞?玉杯飲盡千家血,紅燭燒殘萬姓膏。’,盡民間疾苦,政fu**……「

「江帥盡好听的,什麼真正的廊廟之音,可惜不達听!」吳佩浮打斷江大帥的話,「誰都知道民生疾苦,可是‘逢人都道民生苦,苦害生靈是爾曹’。苦害百姓,就是我輩!南北戰爭不停息,民國苦啊!」吳佩浮開始憤憤不平了。

「正是為了民國和平,我今才會到衡陽來找你。」

「衡陽可是個好地方呀!」吳佩浮氣憤得站起來︰「就是地方太,影響不了民國!」

江大帥︰「玉帥文武兼備,韜略過人,國內口碑甚佳。北軍在湖南全敗下陣,唯獨玉帥軍事行動最出色,連戰連捷,江山感佩不已。」

吳佩孚謙遜道︰「哪里哪里。」

江大帥又︰「我今衡陽碼頭上看到人聲鼎沸,裝貨的卸貨的上船的登岸的,把個零亂的河岸鬧得熱火朝。那情景讓人看得似要熱出汗來。我是在西門碼頭上了岸,穿過下河街,從南正街進入鬧市區。衡陽街市上各色各樣的公司、廠礦、局所招牌照得行人眼花繚亂,商店里貨物充塞,香菇、玉蘭片、紅薯粉,現在填滿了市場。就連在內陸平素稀罕的魚翅、鮑魚、干墨魚、對蝦等海味,我也能在尋常南貨店里見到。我是從長沙過來的,長沙蕭條,與衡陽一對比,簡直是上人間。」

吳佩孚忙得意的笑道︰「我來以前,衡陽海味確實是少,這些海味都是蓬萊過來的。其實煤炭更少,衡陽用煤炭的也少,都是用柴火。衡陽成里的煤炭既少又差且貴。如今衡陽市民也都開始用煤炭了。」

江大帥︰「我看到了,我在南正街上看到兩家煤炭店,堆得山似的煤炭烏黑發亮。店門豎著黑漆大牌子,用白粉寫著‘耒陽白煤’四個大字,買煤的人也不擁擠。我試探著問了幾家伙鋪,店家都搖頭客滿。問哪來的這麼多客人,回答讓各地來省城辦礦產議修鐵路的人包了。」江大帥感觸極深地對吳佩浮︰「想不到玉帥給衡陽帶來如此生機!」

吳佩浮最愛听得就是恭維,不禁有些飄飄然了。

江大帥趁熱打鐵的︰「玉帥如果能夠支持停戰議和,乃蒼生之幸,國家之幸也。」

江大帥看著吳佩浮的臉色,砸巴了一下嘴巴,喉嚨癢癢的,就掏出煙來,派給吳佩浮一根,他搖搖手拒絕了。

「我不抽煙。」吳佩浮。

江大帥自己點上,邊吞雲吐霧邊︰「嗯,听玉帥生活簡樸,以素食為主,不抽大煙,不貪財色,想不到連雪茄煙也不抽,如今潔身自好,在當今世界實屬難能可貴!」

吳佩孚︰「大煙、財色都不是好東西,既傷身又喪志,本人曾因吸食大煙壞過事,所以下決心戒掉。雪茄煙也是不抽的。」

江大帥輕輕道︰「玉帥是指那‘一腳之仇’吧?」

「怎麼?」吳佩浮很驚奇的問︰「江帥也知道?」

江大帥笑笑︰「我只知其表,不知其詳。」

「那一腳使我清醒,使我立志,是我一生的轉折點……」

吳佩浮又來感慨了。

吳佩孚二十三歲那年考中秀才,以為從此可以改變窮困處境。他的老家蓬萊離登州府不遠,登州為通商口岸,允許鴉片進口,官僚豪紳,工商優役,僧尼道士,甚至婦女都可吸食鴉片,不足為怪。

登州府縣鎮煙館林立,內設雅普兩座。雅座單房單炕,設備講究,專供豪門富戶享用;普座通鋪大炕,專供窮鬼過癮。

吳佩孚染上毒癮,因家境貧寒,只能進普座。

一,吳佩浮煙癮發作,急匆匆跑進煙館,但已座無虛席,只好進雅座踫運氣。他一進屋,見只有當地豪紳——「八大戶」之首翁秋生在座。

翁秋生朦朧中睜開眼,惡狠狠地問︰「你來干什麼?」

吳佩孚委婉明來意,不料,話未完,翁秋生一腳把他蹬出老遠……

這口惡氣難出,吳佩孚尋釁報復。當地有一群文痞惡棍,號稱「十虎」,有的與吳佩孚有私交,有的受過翁秋生窩囊氣,吳佩孚把他的受辱經過告訴他們,他們極願拔刀相助。

不久,翁家張燈結彩,賓客盈門,給老太太祝壽。正當賓客樂在其中,十虎闖入廳堂,大呼叫,尋釁滋事,嚇得賓客一哄而散。這下氣壞了翁秋生,命家丁當場捉拿十虎扭送官府,十虎經不住拷打,如實招供。官府捉拿吳佩孚,吳佩孚無處存身,倉皇逃竄,跑到北京買了《六壬大全》、《麻衣神相》等,在崇文門外擺了一個卦攤,給人算起卦來……

「哈哈,」江大帥听罷,笑道,「想不到玉帥還有這番境遇。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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