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13
「還是沒有消息?」
「是,皇上
傅滄泓狹長雙眸中,霎時被刀刃般的戾氣漲滿。
火狼屏氣凝聲,一時間沒有說話,殿中的氛圍陷入凝滯。
「你退下吧
良久,傅滄泓冷沉的嗓音才再次響起。
火狼躬躬身,提步離去。
長舒一口氣,傅滄泓往後仰倒,抬頭看向上方簇金蟠龍——
璃歌,你又在騙我嗎?還是你,又遇到了什麼阻礙?
心里再次躥起熟悉的悶窒感,還有那股蕭殺的戾氣,像是一把長矛,隨時欲從他的胸膛里刺出來。
呼地站起身,傅滄泓甩開大步,奔出了龍赫殿,徑往演武場而去。
「殺——」
「殺——」
御林軍統領黃星臣,正領著禁軍們進行訓練,驀然看見大步走來的傅滄泓,頓時發一聲喊,齊刷刷跪下︰「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禁軍亦單膝跪倒,口中喊道︰「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傅滄泓冷戾目光從他們頭頂掃過,也不叫起,繞過他們走到空場中央,站穩馬步,手中長劍一揚︰「所有千衛級以上統領,一起上!」
「皇上!」黃星臣大吃一驚——這些禁軍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單個也還罷了,倘若一起上,傷了龍體,那他這禁軍統領,到時可就罪責難逃!
「羅嗦什麼?」此時的傅滄泓,就像一只欲發起攻擊的野狼,渾身散發著讓人望而生畏的氣息,「再說一次,一起上!」
千夫長們紛紛從隊列里走出,互相看了一眼,發一聲喊,揮舞著武器沖將上去。
激烈的搏斗開始了,淡薄秋陽下,刀光劍影閃成一片,最後連人影都分不清了。
圍觀的所有禁軍們,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一直以來,他們都知道,皇帝陛下武藝超群,可從來沒有想過,他居然如此厲害!縱身處千軍萬馬之中,那種王者氣概,依舊所向披靡!
千夫長們紛紛敗下陣來,或丟失了武器,或被擊中要害,或被傅滄泓狂猛的劍氣所傷,或被他橫掃于地。
小半個時辰後,演武場上人仰馬翻,唯有一人,昂然而立。
「來啊!百夫長,也上!」
就在黃星臣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應對之時,一道清亮的嗓音忽然從演武場外傳來︰
「皇上!」
救星來了!
黃星臣長舒一口氣,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何事?」傅滄泓轉頭,雙眸微微眯縫,冷冷看著來人。
「有急奏
「什麼急奏?」
「夜魁國騎兵犯境
「騎兵犯境?」傅滄泓長劍拄地,臉上浮起讓人不寒而栗的笑,「那正好,朕正愁著,沒有用武之地呢!」
「皇上打算——出兵?」來人略略一怔。
「先去御書房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傅滄泓的消極情緒總算得到發泄,心態也稍稍平和下來,收劍回鞘,昂然離去。
……
「不宜出兵?為什麼?」
喝了一口茶,傅滄泓轉動著手中茶盞,緩聲開口。
「一則,我朝國內剛剛經歷了灤江之患,國庫空虛,此時動兵,徒增百姓們負擔;二則,夜魁國此舉內因不明,倘若貿然對其動兵,恐防他國趁機發起邊亂,到時局勢定然混亂,于皇上強國雄兵的大業毫無益處;三則,經歷多年的變亂、弊政,百姓們早已困苦不堪,人心思定,是以,臣懇請皇上為萬靈蒼生計,萬勿輕啟兵鋒
「如你這般說,便任由他夜魁國長驅直入,擾我邊城,擄掠我良民了?」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覺得,可以派一支軍隊可以前往邊地巡游,以武力震懾之,再遣文官,與夜魁國貴族交涉,保兩國泰平
「倘若,朕不肯呢?」
王峰的表情怔住了,他原本以為,自己這番說辭,可以被皇帝采納,不想卻被淋頭澆了盆冷水。
「讓兵部發文,立即調集北部九州兵力,往夜魁國的方向匯集,」傅滄泓說著,拍案而起,「朕,要御駕親征!」
「皇上……」
「你什麼都不必多說!」傅滄泓拂袖離案,「並且,朕將率親軍,三日後出發!」
看著皇帝遠去的背影,王峰整個兒愣住——他真的不明白,這場戰爭完全可以避免,更用不著皇帝親征,可是皇帝為什麼,卻一定要自己上戰場呢?是嫌皇宮里這安適的日子過得不舒服,還是——
他哪里知道,傅滄泓心中的苦,心中的悶,心中的煩,心中的痛——此時的他,就像一匹烈馬,不找個地方撒一會蹄子,便會被活活憋死。
那滋味,沒有親身品嘗過的人,不會知曉。
……
「馮大人
擦著頭上的汗,黃星臣沖進西值房。
「什麼事?」擱下手中的筆,馮翊抬頭看他。
「……皇上,皇上他執意要攻擊夜魁國,還,還打算御駕親征
「我知道了馮翊的面色卻極其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現在,您是皇上最寵幸的臣子,只有您,才能勸住皇上了
「寵幸?」馮翊唇角微微揚起,將雙手環于胸前,「王大人,你在朝中任職,也有些日子了,你覺得,皇上會寵幸什麼人嗎?」
王星臣一怔。
「這天下間,能籠得住皇上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人啊
「可是,也不能因為這個緣故,而將整個北宏,推向險地啊!」
馮翊搖搖頭,一言不發。
上一次,傅滄泓執意拋下帝位,隱遁江湖尋找夜璃歌,他便知曉了這個男人的真心實意——倘若他做了決定,縱然天崩地裂,也無從改變,北宏一國之衰亡,又算得了什麼?
紅顏禍水,紅顏禍水,這句話,可是一點不假!縱然他們滿朝文武,天下億兆生靈,也敵不過那女子淺淺一笑。
腦海中突然閃過的這個念頭,讓馮翊突然一陣心涼,說不出地涼,隱隱約約地,他仿佛感覺到什麼,卻難以用語言形容,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膽量說出口。
「唉——」長長嘆了口氣,馮翊的目光重新落回卷面上,「王大人,您回去調兵吧,一切按照皇上御命行事
王星臣默然立了半晌,方有些頹喪地去了。
……
「誓師出征!」
冬天的風從傅滄泓頭頂掃過,紅色的纓穗劃出條條弧線。
「出征!出征!」
無數青年男人舉起手中長戟,回應著帝王的聲音——他們當中,有不少人抱著封妻萌子的激情,也有不少人,想著保衛家園,報效朝廷,當然,更有一大部分人,純粹只是為了每月那幾兩餉銀,圖個溫飽而已。
演武場邊的長廊下,馮翊默然而立,看著那威武壯觀的景象——
是的,威武,壯觀,不過這只是假象,透過這層假象,他看到無數的男兒葬身沙場,埋骨荒草,看到無數的婦孺倚門悵望,或許他們等來的,不過是一紙訃告,或者,一副棺木——
這,才是戰爭最真實的模樣。
戰爭都是殘酷的,而且是血腥的,生存,將是頭等大事,只有生存下來,才有資格談成論敗。
領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傅滄泓出發了。
離宏都越遠,他心中的斗志越薄,取而代之的,是陣陣空茫——不知道自己為誰而戰,更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心中那種感覺,實在難以形容……是空虛吧,有一點,是委屈吧,也有一點,更多的,是失落。
他不禁回頭看了一眼。
多麼希望那個身影會驟然出現,只要她招一招手,他就會立即撥轉馬頭。
可是,沒有,淡漠的天空下,廣袤的原野空空蕩蕩,除了寂廖,還是寂廖。
傅滄泓的心,終于冷了下去,一絲孤獨感悄然爬上心頭,漸漸浮展開來,將他完全籠罩住。
他甚至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揮開這鋪天蓋地的悲哀。
「駕——」發一聲喊,他縱馬奔向遠方,想任那狂嘯的風,帶走自己的痛苦。
……
「唔——」
榻上男子雙眉緊揪,右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被褥。
「涪頊夜璃歌握住他的手,眸中閃過絲焦灼,「忍忍,再忍一忍,就好了
安陽涪頊微微睜眸,眼底卻有淡淡的笑意︰「……璃歌……能在這個時候看到你,真好……就算再痛,也,也值得……」
夜璃歌心中一酸,險些落淚,輕嗔道︰「傻瓜,說什麼呢,看你這些日子,都瘦了一大圈……」
拿過巾帕,夜璃歌細細拭去他腮邊汗漬,安陽涪頊卻從被窩里伸出手來,牢牢抓住她的。
四眸相對,剎那之間,夜璃歌仿佛覺得,無數的千言萬語,都從他的眼里,直達她的心中。
「璃歌……」他只喊了兩個字,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一切的一切,早已心知肚明,再說,只會顯得蒼白無力。
「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吧輕輕地,夜璃歌抽回手,「我一定,會想辦法,不遺余力地治好你
「你也去休息休息吧,看這雙漂亮的眼楮,都紅了
「嗯夜璃歌點點頭——她確實也有些困倦了。
端起銅盆,走出屋子,夜璃歌輕輕掩上房門,這才往碧倚樓而去。
房中。
撐著枕頭,安陽涪頊慢慢地坐起身來,唇畔邊竟浮起絲滿足的笑,蒼白病容上染出幾許紅霓——說到底,還是攝政王更了解自己的女兒,他此前做了那麼多事,竟然敵不過這場災劫,更能逆轉情勢。
雖然,他心里很清楚,她現在之所以對他好,並非出于愛,而只是負疚,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們日日呆在一起,耳鬢廝磨,他終有機會,完全取代傅滄泓在她心中的位置。
至少,他能確定一點,那就是,在他「痊愈」之前,夜璃歌,絕對不會棄他而去。
那是——
夜璃歌停下腳步,頗覺意外地看著那立在樓前的女子。
緩緩地,女子轉過身上,臉上漾起溫文可人的笑,朝夜璃歌徐徐下拜︰「南宮箏見過太子妃殿下
收起自己的詫異,夜璃歌凝神細細打量她——鵝蛋臉兒,苗條身材,膚如凝脂,唇若丹蔻,十足一個美人胚子,且通體上下,帶著股說不出來的韻味。
「三公主?」
「正是
「樓上請吧夜璃歌從她身旁走過,領頭踏上石階,南宮箏隨後跟上。
縱然身在皇家,見慣富貴景象,面對樓中別具一格的布置,南宮箏眼中還是不禁閃過絲贊嘆之色。
至二樓茶室,夜璃歌請南宮箏入座,然後引燃桌上小泥爐的火,不多時,乳白霧氣繚繞,夜璃歌提壺,親自沏上兩杯香茶。
「三公主,請
南宮箏端起茶盞,以袖掩唇,十分優雅地淺啜了口,笑贊道︰「好
「我想,三公主應該不是,只為這盞茶而來吧?」
「當然不是南宮箏眸光一轉,「太子留在攝政王府多日,始終不見回轉,皇後娘娘實在牽掛,故派我前來探視
「哦?」夜璃歌垂眸,直視著杯中碧澄的茶水。
「不過,」南宮箏翹唇,嫣然一笑,「見到太子妃,便知太子殿下定是安泰無疑了
「為何?」
「因為,太子妃是太子殿下的守護神啊
「守護神?」夜璃歌也笑了,「三公主,你很會說話
「太子妃過獎
「叫我璃歌吧
「好,璃歌南宮箏改口倒也奇快。
「那麼,三公主……」
「也請璃歌呼我阿箏吧
「阿箏?」
「嗯
「你打算如何向董皇後回復?」
「說太子爺一切平安,請皇後寬心
「你這樣說,皇後反而不能寬心了
「哦?那請璃歌指教,阿箏該怎麼說
「……就說,太子殿下嫌宮里憋悶,想在攝政王府多呆些日子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