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自從離開周家後,沒有回到她的舊家,只是找到了好友五月。五月父母家不在本市,畢業後,五月在本市租了房子,找了工作。在周鵬從五月家里走後,夏秋從樓下五月的一個同事那里上來。
「為什麼要害我說謊?佛祖會懲罰我的。」五月埋怨的看著夏秋。五月信佛。
「對不起啦,不過善意的謊言,佛祖會原諒的。」夏秋靜靜地微笑,手里拾掇著自己的行李。
「為什麼要分手?他家世那麼好,人長得帥,人品雖然孤寂,可也不算差,對你又很體貼。你們吵架了?」
「沒有。是我自己的原因。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夏秋靜靜地整理著屋子,眼楮落到報紙上的尋人啟事上面,已經好幾天了,關于尋找她的告示,一直都在刊登。過些日子,他就會忘記她吧?他會知道,沒有她的他的人生,並不會有什麼不同。
「唉,你很不夠意思,不知道我是你的死黨嗎?居然家里出了那麼大的事情,都不讓我幫你分擔。」五月岔開話題,她知道,周鵬的話題,是夏秋的雷區,這幾天,只要問道這件事情,她就這麼回答。
「我知道,以後我有什麼困難,一定會先找你。」夏秋微笑著請求她的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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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周家封鎖了消息,但是周氏家族繼承人受傷住院的消息,還是被放到了網絡上,電視傳媒也很快捕捉到了訊息。周鵬出事的第二天早晨。五月早上起來,打開電視,本市的《新聞早知道》欄目,是她每天必看的內容。
「夏秋?!」里面播放的新聞,讓五月大驚失色,猛地叫了起來。
「怎麼了?什麼事情,這麼大驚小怪的?」夏秋正在外面準備早點,聞聲走了進來。過兩天她就要去外地讀研了,她想這兩天把要帶的東西收拾一下。
「新聞里說,周鵬昨天傍晚發生了車禍,現在還昏迷不醒呢。」五月小心翼翼的告訴她。
夏秋的臉一下子變得雪白,耳朵里嗡嗡作響,呆傻傻地看著五月,嘴里喃喃著,」我要去看他。」可一時間雙腿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邁步。
在五月的陪同下,夏秋慌慌張張地趕到了醫院。卻被周夫人冰冷地攔在了病房的門口。
周夫人看著夏秋,目光里滲出一股恨意,冰冷的恨意。若不是為了找她,周鵬怎麼可能會出事故?這個女孩子的命可是真硬啊,只和周鵬交往了幾天,便讓鵬兒也跟著出了事故。如果讓她再和鵬兒繼續有瓜葛,將會給周家再帶來什麼不幸?周夫人不敢再往下想了。
「夏小姐,請你走吧。」她很禮貌,語氣卻似滲著冰塊。不想讓周鵬再和夏秋有什麼瓜葛,雖然周鵬現在不省人事,但是有她這個媽媽照顧,就足夠了,她要把以前對周鵬的疏離都補回來。直到周鵬出事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周鵬對她有多寶貴。
「阿姨,請讓我見見他。」夏秋含淚乞求。
不再理會夏秋的苦求,周夫人把頭別過去。因為在她看到夏秋哀憐的眼神時,她的心忽然變得了。
「你這個狐狸精、掃把星,到這個時候了,還不肯放過周鵬嗎?要不是你,他現在怎麼可能躺在這里?!難道你非得讓他死了,你才安心嗎?」許小梅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滿臉淚痕,用手指著夏秋,泣不成聲。
「我們先回去吧,這樣你也見不到她。」五月小聲勸著夏秋,見周夫人已經不理睬夏秋,許小梅的憤怒的指責聲,又引來周圍人詫異的目光,便硬拖著夏秋的胳膊離開。
夏秋忍住奪眶的淚水,依依不舍地一步一回頭。只和他相距咫尺,卻不能相見,她的心都碎了。在醫院的院子里,她抱住了紫藤長廊的柱子,停下了腳步。「我不能走,我要留下來照顧他。」她下定決心地說。
「他們家恨你,你看不出來嗎?干嗎貼人家的冷啊!不是那麼堅決地說分手了嗎?怎麼現在又這麼關心人家?」五月納悶的看著她。
「你是不是有個表姐在這個醫院做護士長?你幫我,求你。」夏秋的眼楮忽然間雪亮,她抓著五月的胳膊,急切地拜托著好友。
「好啦,真是敗給你了。」五月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拉著夏秋,向表姐的辦公室走去。
通過五月的表姐的幫助,夏秋被聘為醫院的護工,被直接分派照顧周鵬。當戴著口罩、身著護工服的夏秋,站到周夫人的面前時,周夫人並沒有認出她來。
「這是我們醫院最優秀的護工,叫何五月。」五月的表姐向周夫人介紹著。在醫院登記的時候,登記的是五月的證件。
「何小姐,今後就請你多費心了。」周夫人看了夏秋一眼,又轉向了躺在病床上的周鵬。
「嗯。」護工輕輕的點頭,關切的眼眸,飛快地掠過病床上的周鵬,昏迷中的他,那麼安靜,好像睡著了一樣。
傍晚,在周光明的勸說下,周夫人離開了醫院。望著周夫人離開的背影,才一天的時間,夏秋感覺到周夫人憔悴的厲害。
在周家的人離開後,夏秋難過地看著病床上的周鵬,他還在昏迷中。
「為什麼要出車禍?你是想讓我內疚嗎?用毀壞自己的身體來要挾我出來?你成功了!求求你,快點醒過來!為什麼這麼笨?為什麼過得不幸福?只有你幸福了,我才可以放心地松開你的手啊,才可以不牽掛你啊。」夏秋握著他的手,淚水滴到了他的手上。
下了班,急忙想趕到醫院陪夏秋的五月,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眼眶不禁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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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研究生入學的前夕。
「你的研究生還讀不讀了?明天就是報到的日子哦。」五月擔心地問。夏秋每天那麼投入的照顧周鵬,給他擦洗,給他抹護膚油、給他梳頭,給他做按摩,還要給他念新聞,和他說話,就好像周鵬能听懂一樣。
「要讀的。」夏秋靜靜地說,擦了下額頭的汗。剛給周鵬做完全身按摩,讓她身體很是潮熱。她昨天已經和學校聯系好了,說她的家人出了意外事故,需要她住院陪同。校方同意可以晚些報到。她讓校方把教材寄到五月的家里,這樣,她就可以邊在醫院照顧周鵬邊學習。
「可是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哦,萬一……」
「沒有萬一,他一定會恢復的。」夏秋打斷五月的話,她知道五月接下來要說什麼。
夏秋堅信,周鵬一定能醒過來,一定能恢復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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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很快就到了,轉眼已經快到研究生第一學期期末考試的時候。
「你必須回去考試才行哦。」五月剛從外面進來,搓著手,跺著腳。
「是啊!」夏秋放下手里的毛線,她正在給周鵬織毛襪子、手套和帽子,晚上她給周鵬擦洗的時候,模著周鵬的手和腳好冰。
「那你怎麼辦?」
「會有辦法的。」
五月拿起夏秋打好的襪子,把玩著。」真好看,給我也織一付吧?」
「嗯。」
「算了,我只是這麼一說,你哪有時間。」然後她看了看牆上的時鐘,
「我得走了,一會周鵬的媽要來了。被許小梅看到也不好。」五月逃也似的走掉。許小梅每天都會來醫院里看望周鵬一小會兒,由于夏秋的刻意躲避,她對這個護工並沒有太多的注意。
周夫人每天上午、下午分別來一趟看望周鵬。
「夫人,我要請一周的假。家里有事,必須回去一趟。」夏秋向來病房探望的周夫人請假。
「一周的時間太長了。何小姐,家里有什麼急事嗎?」周夫人看著這個女護工。她對這個護工的工作很滿意,看得出她是盡心盡力的在做。可是她還不知道這個何小姐長什麼樣子,她的口罩從來沒有摘下來過,護士長解釋說這是這個護工的工作習慣。
「不好意思,是些私人的事情,不方便說。」
「你去吧。不過就一周的時間。」周夫人說道。是她疏忽了,都快五個月了,這個護工一直都在工作,確實沒有休息過。
「謝謝!」夏秋想走出去,周夫人在的時候,夏秋都盡量避免和她共處一室。
「何小姐,有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忙。春節的時候,能不能也請你照顧鵬兒?」周鵬出事的消息,他們和馮管家商量好,一直沒有向法國的公婆告知,怕老兩口年紀大,經受不住這個打擊。因此,今年的春節,決定還是和往年一樣,到法國過。至于周鵬沒有一起回去,也沒什麼大礙,反正他以前的春節,也有不去的時候。
「可以的。」夏秋停下腳步,清晰地回答著。
一年一度的春節。夏秋把自己的鋪蓋搬到了周鵬的病房。她剪了窗花,把它們貼到窗戶上,中間是一個大些的福字,周圍是各種各樣的屬相;又冒著大雪,從自己的舊屋,摘了些梅花,在病房里插上,讓病房里有種過節的氣氛。
窗外白雪皚皚,她貼完窗花,用嘴呵著冰涼的手指,」我的手好冷,以前,你都會幫我暖的。」她把自己的手握在他的手里,縴細的手指描繪著他的面頰。將他的頭扭向了窗戶那側,」看看,我剪得窗花,好看嗎?外面下雪了,早上就開始了,雪下得很大,現在屋頂、路面、還有樹上全都是雪。」
她走到門口,用手搓了一個雪球,返回屋放到他的手心。」很涼吧?!是不是?」她又把雪球從他手里拿掉。
「周鵬,春天快來了。春天來的時候,答應我,一定要醒過來。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不能爽約。」她握著周鵬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面頰。」你還記得三擊掌嗎?我肯定會送你那副大鵬展翅圖,只要你醒過來,只要你醒過來。無論讓我干什麼,我都願意。」
淚水濡濕了那只按在她面頰的大手,那手指在她臉上似乎輕輕地動了一下。「听到我說話了,是不是?」她急忙翻轉它,看著它,但是那只手再沒有了反應。「後天就是大年三十,我會給你準備一些節目,有笑話,還有音樂。我講的笑話,比你強多了,還有,我還會吹笛子,你沒有听過吧?我還會唱歌,以前也沒有給你唱過。不過,我都會給你補回來。」她用高興地口吻對著周鵬說。
當天的晚上,夏秋給周鵬擦洗完畢,照例給他讀了一些旅游類的文章。「周鵬同學,這篇文章寫的很美吧,以後要記得去這些地方旅游哦。很晚了,我們該睡覺了,晚安。」夏秋把雜志放進書架,幾個月下來,小小的書架上已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刊。夏秋凝視著似乎是熟睡中的周鵬,良久。她隨手拿起一本書,看著以前自己在扉頁上寫下的幾句話。
我把以前的美好時光
刻在心底,變成永遠
化作我一生的眷戀
然後,我準備好結束這一切
離開你,離開我自己
天空中下起了雨
風傳來你的消息
如今我和你在一起
天涯咫尺
你無聲又無語
昨夜一場風雪
心事如六花
散落滿庭院
淚痕已闌珊
天空飄的雪啊
帶來春走近的消息
我期待春天帶來奇跡
讓你如往昔般有活力
人世無緣難到老
四季輪回中
我們會將彼此忘記。
你幸福我才不會有牽掛
你幸福我才好放手。
你是萬里長空翱翔的飛鳥啊
而我是淺水中的魚
我們注定是一場水月鏡花的結局
就當我是流逝的水吧
就當做是我無情吧,
奈何花正紅時寒風起
情雖在,緣已盡
再想回頭難上難
燈火輝煌啊,
誰知那輝煌背後
隱藏著多少蒼涼與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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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她給周鵬擦洗完臉,又照例給他讀了一些新聞。「不要打攪我,我要溫習功課了。我這次的考試成績,一點兒都不好,都沒有拿到獎學金。」她用手指點著周鵬的下頜,嘟著嘴。從包里拿出前兩天新買的一本企業金融管理方面的參考書,準備翻看。前兩天回舊家時,路過書店,她買了一些學習上用的書,將這本書拿到病房,反正周夫人不在,應該沒人會發現她的身份吧。
這時,她又發現周鵬的手指在動,他的眼楮睜開了。顧不得把書放到案旁,直讓它重重地掉在了地上,夏秋張開雙手,趕忙握著周鵬的手,把他的手軒到自己的臉上,喜極而泣,眼淚撲簌簌的滾下。」你醒了?!真的醒了?」
「醫生!」她趕忙向外跑出去叫醫生。
醫護人員進進出出的忙碌著。
周鵬醒來了。他朦朧的眼楮,看到一個長頭發、穿著白色衣服、戴著口罩的女孩子,流著淚握著他的手,然後向外跑出去。然後是一群醫護人員趕來,緊張的忙碌著為他檢查身體。等他再度睜開眼楮的時候,屋子里的人又都不見了。只聞到旁邊桌子里的臘梅,飄著絲絲幽香,看見窗戶上的紅色的窗花,那麼生動鮮艷,窗外一個女孩的模糊的影子,在那里靜靜地站著。
「他還好嗎?已經恢復了嗎?」一個女孩子很關心、很急切的聲音。
「真是奇跡,他的各種生命體征都恢復了正常。」
「哦。」那聲音,似乎很是高興,似乎又帶了些憂傷。
「你可以進去看看他。」
門推開了一條縫,猶豫之中,又關上了。「我給他們家里人打電話,您辛苦了。」夏秋沒有再次走進這個病房,理智佔了上風,想要周鵬忘記他,就不應該再進去了。
接到馮管家從醫院報的喜訊後,當天晚上,周鵬的父母親就從法國直接趕到了醫院。很多的人,把病房圍得水泄不通。卻沒人留意這個護工的離開。
半個月後,周鵬回到家,從清醒過來後,又開始繼續請人打探夏秋的下落,但仍然杳若黃鶴,甚至請媒體把自己傷愈出院的新聞,連著播放了很久,只希望她看到消息後,能夠回來探望他,可是依然蹤信全無。周鵬從此一蹶不振,沒有了生存的想法,在全家上下的哀求下,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決定離開大陸,投奔祖父母。
在周夫人的強烈堅持下,周光明將他在國內的事業給亞太和大中華區總部做出交待後,帶著蘇醒後的周鵬去了法國。「我們離開這里吧,換個地方,把過去的事情全部忘掉,重新開始。」周夫人哭著對周光明說,雖然他和麗莎斷了,但是她又還是心存芥蒂,加上她心里的那座無形的山,一直壓著她,壓得她有時喘不過氣。
周光明點頭答應,也許離開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父母也早盼著周鵬過去,承歡膝下。再加上醫生說,不要讓周鵬有的情緒波動,那麼,離開這里,就是最優的解決方案了。
等到夏秋聞訊趕到醫院的時候,只有方嫂在那里整理著病房中的物品,把那些書籍、她為他織的毛線活,全部都收到了紙箱子里。夏秋沒有打擾方嫂,默默地站在走廊的拐角,目送著方嫂離開。
她緩緩地走進了醫院對面的公園,在一張長椅上坐了很久,風吹動著她的長發,也吹干了她的心。
「都結束了。」她喃喃地自語。沒有可以遺棄自己的人了,今後那種莫名其妙地擔心被遺棄的不安全感,應該不會再出現了。
這段時間,他在身邊,即便是昏迷,也為她的心撐起一片天。
當初覺得,知道自己有遺傳病的事實,是很可怕的事;
而失去了父母,覺得它應該是最可怕的事情了;
可是現在呢?在他離開之後,才意識到什麼是真正最可怕的了。——
愛情,人生的意義,生命的延續……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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