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本來很短,可昌浩和建築工人閑著實在沒事,吃過了晚飯,兩個人就躺在了床上,建築工人依然盯著棚頂做神游狀,昌浩卻閉了眼楮最近,他喜歡閉上眼楮,他不願意看這里的白牆白被褥,最不願意看的,是不守規矩的護士總是在等藥滴完的時候摘下一邊口罩掛在耳朵上,這讓他總能從對方臉上的某一個器官上找到花兒的影子所以每次按鈴,他都要等藥進了滴管葫蘆才伸手,寧可趕上護士要先給別人拔針的時候自己這里回血,也不願意讓護士在自己面前等他生氣,現在的醫院怎麼都是一些年輕漂亮的護士!他懷念嬸子住院的那個時候,護士長和幾個老護士都是嬸子的年紀,有著嬸子一樣的慈祥他願意閉上眼楮,想嬸子在自己不高興的時候,默默地在旁邊坐著,一聲不吭,然後善解人意地把他需要的東西靜靜地遞給她即使嬸子病了,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也能知道他的心思想著想著,眼淚悄悄地流了出來他撕下一截衛生紙,擦了擦眼楮,又輕輕地擤了一下鼻子他不願意破壞這種安靜,可他的聲音還是驚擾了對方「怕嗎?」建築工人望著天棚,面無表情地說
「怕什麼?」
「死!」dm
「什麼死?死什麼?」
「我听見你哭了」
「那跟死有什麼關系」
「我爸爸就是這病死的,我也會這樣死」
「淨胡扯呢李書記比咱倆得病早,比咱倆嚴重,人家都活得好好的,你死個啥呢」
「我看過咱們仨的指標了,就他最低」
「你咋沒看他的藥都比咱倆多一瓶呢」
「那是營養藥我爸從得病到死都是我照顧的,這個我比你懂,不是得病早就嚴重,要看指標咱倆的指標都比他高」
昌浩把頭轉向建築工人,建築工人依然望著天棚,兩個人誰沒再不說話
外面的夕陽正好,下班了的人們和機動車在窗外的街道上發出各種聲音,這絲毫活躍不了兩個人的心情,屋里死一般地沉靜
過了許久,昌浩的脖子累了,他轉了回來,重新閉上了眼楮似乎是他的回頭聲驚動了建築工人,建築工人深深地嘆了口氣說︰「我知足了,還能到這麼大的醫院里來住院我爸得病的時候,就在縣醫院確診了,拿了藥回家吃,然後過一年半載的,再去醫院做個化驗,等醫生看完化驗單,再拿些藥回家吃,一直到死只是我還沒成家,負了家里等了我兩年的對象了」
「不成家更好,成家了煩惱多」
「倒也是,我爸得病不到三年就死了,我這要是成家了,不就把我對象坑了麼」
「都處兩年了,咋不結婚呢?」
「我們老家結婚,男方家必須要有個二層樓我爸爸死了以後,我就跟舅舅出來打工了,一年冬天拿回幾千塊錢,然後起半層房子,年年往上接,現在就剩個房頂了原想今年年底拿錢回家把房頂封了,娶了媳婦帶出來一起打工,現在不行了,掙點兒錢不夠看病的了」
「你要把媳婦帶出來打工還蓋房子干什麼呢?」
「老家那里都這樣,沒有二層樓,誰家姑娘嫁給你要被笑死的」
「那你出來打工就可以把房子賣給別人家娶媳婦兒了」
「家家都有,哪有人買呢」
「那你費好幾年勁蓋他干什麼呢?!」昌浩提高了嗓門
「都這樣,家家都有見不到一層半層的樓座子,沒人給你說媒,也不會有哪家姑娘會跟你相親的」
「有病」昌浩咕咚一聲翻了個身,閉上了眼楮
「打完這個禮拜的針我要回老家了,提前跟你說一聲」
昌浩頭也不回,「別坑人家姑娘,趁早讓人家找婆家吧」
兩個人再也沒說話,靜靜地等待著夜幕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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