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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無飄渺的夢想

白真真很快做完法事,王妃的胸悶也消了,完全恢復正常,便安然入睡。管家和二公子謝過後便將阿正牽了出來,阿正傷重走得跌跌撞撞,身上穿了一件短襟的簡單麻衣,約有血色透出。幾個僕人見白真真來時是騎了一匹黑馬來的,便幫著將其栓于馬後。他們這樣做是想把阿正拖在馬後?如果馬走得太快他不是一直得拖在地上弄得個血肉模糊嗎?雖是富貴人家的行徑早已司空見慣,白真真卻看不慣這種毫無人道行為,但也不想在這枝末細節上出差錯,使前面的努力功虧一簣,只得勉強接受這種她覺得殘忍的行為。何況她見阿正也沒有反對,大概也是默認了,便也不想說啥了。

白真真告別後,便牽著馬帶著阿正走了。她沒有騎馬,只是牽著馬慢步走著,知道阿正傷重走得慢,盡量配合著他的速度。阿正全身的傷口在亡命地叫囂著,連走路也痛得滿臉虛汗,不停地喘著粗氣,血從衣襟里緩緩滲出來。白真真看著難過,卻又不敢在大街上公開讓一個奴隸上馬,傳到王府里說不定會惹什麼事來,只得忍著同情,漸漸將他引到一個沒人走的小路上。

這條小路十分窄小而簡陋,因為無人行走而顯得雜亂無章,秋色和落葉肆無忌憚地撒了一地,氤氳著濃濃水霧的空氣里夾雜著一分說不出的荒涼。路上滿是亂七八糟樹枝和石子,阿正赤著紅腫的腳,時不時被尖銳物品割一下,黃水帶著膿水流了出來,他走得踉踉蹌蹌,東倒西歪,兩只眼楮幾乎要閉上,卻又被繩子拖著機械似行走。

剛到小路沒幾步,白真真便拉繩子停住了馬,痛得神智有些不清的阿正一時沒反應過來,一下子往前跌了下去,白真真一把扶住沒讓他摔下去。

白真真有些陌生地看著他,用有些斥責又有些關心的語氣說︰「你小心點,別摔了

她是在嫌他走路慢礙事嗎?他忙回答,「下奴知罪,下奴不會再犯他低著頭,不敢看她。

白真真見他雙手被繩索束縛,便嘗試解開,卻驚然發現他的手腕被無數次捆綁已經形成深深的槽口,因為這幾天被連續吊著又被繩子磨得血肉模糊,隱約可見白骨,便盡量放輕手腳,一點一點解開。即使這樣,阿正還是疼得直吸冷氣,咬著牙不敢發聲,只是發出空氣踫觸唇齒的嘶嘶聲。白真真抬頭看著阿正,這是他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端詳這個奴隸,大約二十歲不到的年紀,高挑的身材,比自己約莫高出一個頭來,卻絲毫不顯壯實,瘦骨嶙峋,骨頭都從皮膚底下現出來,就像是蒙了一層皮的骷髏一樣。他的眼窩透著黑青色,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還在緩緩地淌著血。盡管披了一件粗糙的麻衣,卻不遮住手臂,而露出的部分是古銅色的肌膚,上面數不清的新傷舊傷重重疊疊,看來是一個長期受虐待的奴隸。

共事一個多月,幾乎每天見面,卻完全想不到平日高高在上的鄭大人生活狀態是如此不堪。白真真覺得心里有一種洶涌的感情,憋了那麼久,就要像泄閘的洪水一般涌了出來。

「你快氣死我了!」白真真的聲音猛地提高了八度,反正周圍沒其他人,也不管什麼明王府了,她早就想痛罵一頓,憋了一肚子的不滿想一泄而快。

阿正嚇壞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以前主人要是這樣發怒,他不知道會被打成什麼樣子,會牽連多少奴隸慘死,「主人息怒,下奴該死!」

白真真看著阿正對他下跪,更是不滿︰「你在我面前裝什麼裝?你以為你裝得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就會同情你原諒你!?門都沒有!我白真真從來不吃這一套!」

阿正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不過就算他沒做錯什麼,他是王府最低賤的奴隸,王府任何人可以用任何理由甚至沒有理由來打他一頓出氣泄憤。新的主人大概也是想拿他消氣解悶,更是來一頓下馬威,讓他吃點苦頭,好讓他服服帖帖為她做事。既然如此,他就更應該順著她的話說,才能少受點折磨,這樣他才有力氣在兩天里逃跑。

「都是下奴的錯!」

「這本來就都是你的錯!」白真真一點不含糊,用潑婦罵街的節奏快嘴罵道,「你怎麼能允許那群渣渣把你欺負成這個樣子?你不是很高傲嗎?很不可一世嗎?不是喜歡通過蔑視別人來顯自己清高嗎?不是平時很喜歡對我指手畫腳嗎?你怎麼不去把那群欺負你的渣渣都給滅了?平時那麼威風,關鍵時刻這麼沒用,還要我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冒險來救你?你能再沒用一點嗎?」

阿正愣了,他完全接不上她的思維,她在說什麼,有一半以上他都听不懂,高傲,不可一世,清高,這些詞能和他一個低賤骯髒的奴隸扯上什麼關系?只覺得心髒被什麼撞擊了一下,痛苦的感覺流淌了出來,然而這種痛苦又夾雜著一種莫名的快感,第一次被這樣形容,連他自己都捕捉不到自己心里此時的感情應該是什麼。她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她說得好像是她認識他很久似的,難道她是因為自己長得像她認識的某個人她才買下他的?阿正冒險抬頭看看她,確實是一副陌生的模樣。他從小在王府長大,王府不會隨便讓人進府,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會遇到這樣一個人,難道是她認錯人了?或許是他痛得太厲害,困得太厲害,腦子轉不動,產生幻听了。但是無論他听到的是什麼,主動認錯求罰應該是最明智的選擇。

阿正慌張忙忙磕頭︰「下奴萬死,惹主人生氣。下奴以前不曾見過主人,主人是不是認錯了人?」

這句話倒是像一盆冷水一下把白真真囂張氣焰給撲滅了,她愣了愣,眨巴眨巴眼楮,雖然長得相像,但眼前這個奴隸的氣質和平時的鄭大人判若兩人,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鄭大人是何等高傲的人,舉手投足盡顯濃濃的貴族氣息,才短短幾天沒見面,貴族氣息就一下子煙消雲散,變成這副卑躬屈膝的卑微模樣?再說,如果鄭大人自恃清高正直,從來不說不實的話,也沒有必要騙她,看來真是認錯人了。白真真抱怨,她手下這群人的辦事能力真夠差勁的,昨天老張還斬釘截鐵拍胸脯說這個奴隸絕對是鄭大人的,結果害她繞這麼大一個彎子。這找錯了人,那剛剛的辛苦不是全打水漂了?

白真真心里雖是憤懣,但驕傲如她嘴上從來不認一個輸字,她高傲宣布︰「我又沒說我認識你,我就是想買一個奴隸,和認不認識你沒有關系話說得越高調,她就越覺得失望透頂,難道要重新找人?這輩子盡遇到倒霉事,她滿肚子鬼火亂冒。但看看眼前這奴隸,也算可憐的人,把他買下來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先回家休息休息再從長計議吧。

「阿正,你上馬吧,跟我回去

阿正愣住,迷糊地看著她,這馬從來就不是奴隸可以騎的,何況這里只有一匹馬,難道讓他騎著讓主人在下面走?怎能如此大逆不道,如此奇怪的命令,他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我叫你上馬啊!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話?」白真真心里不爽,說話也不好听。

「請主人上馬,按奴隸法,奴隸不能騎馬,而且馬只有一匹,應當是讓主人騎的,您將奴隸捆著走在後面便好

白真真雖然沒好氣,但也知道為什麼阿正為難,便解釋,「我是山里人,不懂什麼法律,也沒有什麼奴隸的概念。人和人嘛,談得攏的就是朋友,談不攏就各走各的路,人困難的時候互相幫一把手,這就是我講的道理。這里也沒人看到,你又受了傷,按你這個烏龜速度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走回去。我就勉強讓你一回,我牽馬,你來騎。下次等你傷好了再換過來,不就扯平了?」

阿正生平第一次听到這般奇言怪論,她的意思是把他當人看待?他卻打心眼里喜歡這種說法,這麼美好的事情,他不是在做夢吧?這是肯定了,這麼多天折磨,他定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進入了夢鄉。幾天沒睡,現在他的眼前,都是濃濃一層煙霧,這樣的美夢,即使荒謬,卻讓他留戀。夢醒之後,又該是棒打腳踢,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見阿正有些發呆,她又催道︰「喂,還不快上馬,我可沒什麼耐心,回家我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

這次阿正沒有抵觸,畢竟練過武,就算沒騎過馬也大概知道怎麼做。他一躍身上了馬,反正是做美夢,也沒有什麼後果。

「累了就躺在馬背上吧,我們出發了白真真回頭爽朗一笑,一頭青絲活潑地跳動,阿正感覺很幸福,連夢里的仙女兒也這麼美,他累到了極致,便慢慢倒在馬背上休息,眼楮慢慢合上了。

白真真是個話嘮,牽著馬也不閑著,一邊走一邊說︰「阿正,我是真看不慣王府那些人這麼對你,奴隸不也是人嗎?他們憑什麼這麼折磨你,我說啊,改天我到了閻王府,定要告他們一狀,讓他們通通下地獄,如果誰敢再欺負奴隸,我要讓他馬上遭到報應,這樣就再也不會那麼多人欺負奴隸了

「白大人還真是志向高遠,」一個低沉而緩慢的聲音從白真真後面傳來,「只不過徒有想象,不切實際,不遵天法,看來只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孩童夢境罷了

這個聲音,這種論調子,白真真吃驚地回頭看,阿正已經從馬背上坐起,坐得挺直而優雅,他的嘴角漸漸暈染出一絲微笑,那種笑在他的臉上就像一滴墨水滴在水中慢慢渲染出的感覺,眼神奕奕生輝而帶著友好的笑意。即使面色鐵青,也絲毫掩蓋不了面容中溫暖慈善的色彩,一種謫仙般的氣質毫無侵略性地漫漫充盈著周圍的空氣。

白真真看得結巴了︰「你真的是……閻王鄭大人?」

「是,好久不見,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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