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橈陽腳步立即頓住,他驀然轉頭看著她。他的臉色不知什麼時候變得白了,連著嘴唇都是白的。他那白的像張紙的臉突然因為這一聲喊而生出幾分異樣的光度,眼楮里也因為這一聲喊而重新發亮了。
可兒倏然從地上騰身而起,她一陣風似的沖到許橈陽的面前,就投進了他的懷里,「許橈陽,」她的眼淚隨著這一聲喊被震了出來, 里啪啦掛了他一身,「你敢走她緊緊摟住他的腰,真的怕他就這樣走掉了。「誰讓你走的?」
她把頭抬起來瞪著他,她的眼楮里滿是眼淚,但是,那眼淚背後,她那黑黑的瞳仁卻發著光,不,是燃燒著火焰,那火焰使她的整張臉都被燒起來了,使她的臉陡然之間變得無比璀璨而炫目萬分。
許橈陽呆呆地注視著她,變成了木頭人。在困沌的意識里,他若有所待地等著她下面的話,但是,可兒沒有和他說話,她轉身,就撲向了寧雪。
她伏到寧雪的膝前,眼淚瞬間橫流。她痛不欲生地喊︰「媽,我求你,讓我和他走吧!我真的愛上他了。從回來的那一天,我腦子里沒有一天不想他的,沒有一天心口不疼的。我想和他在一起。不管他會不會娶我,我也要和他在一起,即使有一天分開了,他不要我了,我也要和他在一起。因為,如果以後讓我和他見面當做誰都不認識,我會死的。我試過一次,看見他,我跑掉了,我受不了那滋味了。媽,我求你
「可兒,」寧雪心驚地喊了一嗓子。她一把反抓住可兒的手,她的臉色變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她瞪著她,語氣急促,情緒激動,「你這麼跟著他,你會被瞧不起,你會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你如果生不了孩子,你和他就這麼過下去,你有把握能讓他一輩子對你不變心麼?」
「媽,如果他想對我變心,即使有孩子,他也會變的。不止是他,我跟了誰都不能保證他會愛我一輩子對不對?那我想在他身上試試,我不想在別人身上試她回手抓住寧雪,她的臉上全是眼淚,她一疊聲地求,已經語不成聲了。「媽,我求你,讓我和他走吧,讓我跟他吧!」她跟著又去求那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發著呆的外婆,「外婆,我求你,幫我和媽說,我要跟著許橈陽,我已經跟了他了,我這輩子不可能愛上別人了。如果他這麼走了,我也活不成了
那呆立在門邊的許橈陽傻了,被震撼住了,他完全沒有想到可兒是這個反應。他想她最多有點喜歡他,但是這麼強烈近乎瘋狂的反應卻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外,他在震驚之余心口就暖了起來。
寧雪也被震住了,她呆呆地看著可兒,她看到的是一張無比堅韌義無反顧的小臉,一張發著光發著熱瘋狂的不顧一切的臉。這是她的女兒麼?什麼時候,她竟然變得如此強大如此能說會道了。一時間,在這樣的臉前,寧雪感覺到她的詞語匱乏了,完全薄弱了。
那旁邊始終沒有說話的可兒外婆總算搞明白了事情的因果,知道歷史重演,知道同樣的事情再度降臨這個家了,只不過這次阻止這件事情的人也是當年跪在她膝前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的那個小女孩。她老淚縱橫,悲從中來,一時間忍不住,就嚎啕大哭起來︰「為什麼這種事情都是讓我們家攤上,雪,你現在終于可以體會我們當年的心情了吧!」
一句話敲了寧雪一棍子,她把身子驟然轉向母親,所有的種種往事都歷歷在目。多少年前,她也在堂下跪著,求母親讓她跟著那個男人,求母親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多少年之後,坐在堂上的人就變成了她自己,坐在堂下的人變成了她的女兒,她那可憐的小女兒啊!
她也悲不自己,痛徹心扉地哭了起來。一時間,這滿屋子里的三個女人都在哭,哭以往所受的,哭她們親人的驟然離世,哭那不確定的未來,直哭的天昏地暗,哭的江河飲泣。
許橈陽站在門口,這樣的場面他生平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慘烈的鏡頭他只在電視上看過,突然間這個鏡頭就在眼前了,變得活生生的了。他想走,想遠遠的逃,但是,他腳步走不開。有塊磁鐵將他的腳步定在那兒,那團團抱著痛哭的人中有他想要的那個,他就更走不開了。于是,他靠到了門口,等著她們哭,他的目光定定地望著那哭的雨淚滂沱的小臉。
少許,听著那幾個人的哭聲漸漸平穩了。許橈陽把腳步移了過去,他挨著可兒,半跪在寧雪的膝前,他把可兒攬過去,面對著可兒外婆和寧雪,他用從來沒有過的鄭重表情注視著她們,字字鏗鏘地說︰「阿姨,我請你把她給我,我用我的命保證這輩子我不會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我會保護她,愛護她,永遠不會不要她。
寧雪含著眼淚看了他一會兒,又看了看她那個倔強的小女兒,因為許橈陽這一句話眼楮更加水亮,表情更加熱烈的小女兒,她搖搖頭,頹然地轉過身,胳膊拄到桌子上,雙手捂住臉,哽咽不語,心痛不已,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
可兒外婆也哭,老伴的愴然離世,這個憑空突然出現的男孩子,那母女兩人的眼淚,可兒的哀求,全部變成了一團棉花塞向她的腦袋,塞得她頭暈欲裂,完全弄不懂,招架不住了。她力不從心地搖搖頭,扶著桌子,費力地起身,一句話也沒說,蹣蹣跚跚地往臥室的方向走。
室內安靜了。許橈陽站了起來,連著把可兒一起拉起。他拉著她的手,轉頭對寧雪說︰「阿姨,一有時間,我就會帶著可兒回來
寧雪放下了手,轉頭分別看著許橈陽和可兒,在這一刻,她心里有份說不出的難過和痛心。多麼相配的一對啊!這個許橈陽,她就是無法不喜歡,那麼篤定,那麼自信,那麼迷人,無論她如何不滿意他就這樣把可兒帶走,但是,她就是硬不下心腸對他疾言厲色。
末了,她嘆了口氣,表情復雜地把目光停在許橈陽的臉上,「橈陽,你記住你今天這句話,你答應我的不讓可兒受委屈,你會保護她,愛護她,永遠不會不要她「我答應
寧雪把頭轉過去,擺了擺手,「那你們去吧!我想靜靜,有時間,記得把她帶回來可兒立即眼楮張大了,她眼含著淚,蹲抱住寧雪,「媽,我答應你,我一定會讓自己幸福的許橈陽深看了她一眼︰「我到外面等你
想著這母女兩個總有話要說,或者有些話是他不適合听的,他和寧雪道了別起身往外走。走出房門,他微微怔了一下。門口的玄關處,有個男孩子正臉色發青地靠在牆上,嘴里叼著一顆煙。個子很高,長相很不錯,身材很瘦,穿著很緊身的黑色背心,脖子胳膊上垂著夸張的裝飾珠鏈。
听見有人走出去,藍衛晨把目光轉過來了。在與許橈陽目光相撞的那個瞬間,藍衛晨立即挺正了腰,站直了身子。他警覺地微有敵意地打量著許橈陽,絕對沒想到里面說了半天話的男人是這樣一個人物。年紀並不見得比自己大幾歲,但是,那麼穩重,那份氣場簡直是帶著壓迫性的,加上那有稜有角的五官,那深黑的眼楮,藍衛晨幾乎在瞬間就沒了自信心。
在藍衛晨打量許橈陽的時候,許橈陽也在審視著他。在對可兒有限的了解中,許橈陽尋找著面前的這號人物。對方的年紀也就二十二三歲,有著一雙銳利而陰鷙的眸子,全身的觸角都是戒備和不友善,那短短的寸頭,加上脖子上,手腕上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配飾,一個混在市井的男孩,他已經隱隱猜出對方的身份了。
他沖對方灑月兌地一笑,「藍衛晨對麼?」藍衛晨愣了一下,全身的戒備垮了幾分,問出的話題立即顯出了稚女敕,「你,」他瞪著許橈陽,魯莽地問︰「你怎麼知道?」
許橈陽笑得更篤定了,「我听可兒說過你藍衛晨立即懊惱了,被狠狠創了一下。對方知道自己,可是自己對對方竟然一無所知,這麼明顯的落差,他立即稱出了天平的孰輕孰重,問出的話里更多了幾分不友好。「你是誰?」
「許橈陽許橈陽答了他一句,听到身後有聲音,他回頭看了一眼門里面。可兒拿著一個手提袋,已經走了出來。看到藍衛晨,可兒也愣了一下,後者臉上的表情已經告訴她,他听到了。她的睫毛向下垂了垂,某種說不來的酸楚迅速沖到了喉嚨口。她慢吞吞地走到藍衛晨身邊,抬眼靜靜地看著他。
藍衛晨臉色僵硬了,他接著她的目光。他們彼此對視了一會兒。她在藍衛晨的眼中讀出了那份失意,讀出了那份挫敗和那份懊惱,這讓她心頭莫名一攪。她把手里的袋子交給許橈陽,伸出胳膊出乎意料地抱住了藍衛晨。「晨子她那麼溫柔那麼痛心那麼充滿感情地喊了一聲,「謝謝你眼淚隨即一連串地落下來。
許橈陽看了他們一眼,一句話也沒說,錯身走出大門,坐到車上等。點著了一支煙,他眼楮望著那大門口,靜靜地看著,靜靜地等著,有抹激蕩的情緒攪得他全身胸口發熱,可兒,可兒,他的這個小女人,她在與她所有的過去做告別,從此以後,她就屬于他的了,真的屬于他的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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