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爺子下樓來的時候,臉色從來沒有過的愉悅,比剛剛還愉悅。他一邊興奮地用拐杖敲著樓梯,一邊在嘴里兀自嘟囔︰「我就說佳佳沒那麼差麼?這不就結了麼?」
人老了,糊涂了,說話就口沒遮攔了。走下樓梯,坐到邵百川的對面,他就精神矍鑠,亮著嗓門對邵百川說︰「百川,這下,橈陽的這杯女婿酒你是喝定了邵百川沒听明白。許晉沖听出味道來了。他乜斜著老爺子,忍不住一臉壞笑地插了一句︰「老爺子這麼開心,是不是剛剛在樓上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鏡頭?」
許晉沖的話出口,老爺子沒反駁,加上他那臉色大好,眼楮都笑彎了的一副孩子氣的模樣,滿屋子的人立即恍然大悟了。邵百川臉色跟著一寬,暗地里偷偷松了口氣,想要再說兩句什麼,就听到樓梯間有腳步聲傳過來。
佳佳慢吞吞地下了樓來,嘴里還在偷偷詛咒許老爺子呢!一下樓就感覺到客廳的氣氛異常安靜。掉過目光過去,才發現滿客廳的人都像得到號令似的齊刷刷地意味深長地沖著她笑,尤其許老爺子那笑容更是沒遮沒攔,她一下子就醒悟了過來。回想著剛剛那個鏡頭被老爺子看得清楚,臉上就忍不住一臊。
她難為情地走過來扯邵百川的胳膊,「走吧!爸,時間不早了「干嘛走啊!」許晉沖在旁邊彎彎曲曲地笑,懶洋洋地攬著林媛,沖她一挑眉。「別走了吧!橈陽那張床也夠大他這一出口,許經天和魏敏同時用眼角夾了他一下。許經天警告地咳了幾聲。魏敏沖他一瞪眼,笑罵了他一句,「說話注意點分寸,你可是佳佳的大伯呢!」
佳佳繃不住了,臉是又紅又熱。看著滿屋子的人的笑臉,滿屋子促狹的目光,她忸怩地‘哎呀’叫了一聲,跺了跺腳,身子一扭,也不管邵百川了,轉身沖到門邊,拉開門就跑了出去。立即,有片笑容在客廳轟然鋪開。
夜色深重,燈影闌珊。
邵百川和佳佳都走了,整棟樓的人似乎都睡了,只有許橈陽一個人清醒獨醒。這夜從來沒有這麼漫長安靜過。雲靄不知什麼時候散開了,月光悄悄鑽出了雲層,星子也掙扎著沖破了重重障礙,天地之間一下子就變得開闊無比,光線明朗了。
有好久,許橈陽依然坐在那張藤椅上,動都不動,默默地抽著煙,吐著煙圈,靜靜地望著遠方的那萬家燈火。任那夜露悄悄漫過陽台,無聲無息地向他撲來。他一直坐著,直到東方那顆星悠悠然地掛在天邊,灰暗的光線一點點被那青白色的光線所沖掉,他才驚覺地悟出,原來天快亮了。
許橈陽下樓的時候,廚房里已經有人開始準備早餐了,叮叮當當的鍋碗踫撞聲充溢在客廳里。許老爺子永遠是家里起的最早的那一個,晨練已經回來了。一進門,看見許橈陽精神抖擻地下樓來不禁詫異了一下,脾氣好的出奇,竟然破天荒地主動開口問了一句︰「你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
許橈陽今天的脾氣也好的出奇。扣好襯衫的紐扣,他走過去少見地攬了攬許老爺子的肩膀。然後,沖老爺子溫和地一笑,就什麼都沒說,轉身往門口的地方就走。
「你怎麼不吃飯就出去?」許老爺子在身後喊了一嗓子。許橈陽頭都沒回,拉開門,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在門合攏的那個瞬間,有句話順著門口被送了進來,「我現在要去辦一件比吃飯還重要的事
許老爺子有些發愣地呆立在那兒,在喉嚨里奇怪地咕嘟了一句︰「這個兔崽子,今天怎麼這麼高興?」隨即,轉身,用拐杖敲地板,聲如洪鐘地喊了一嗓子︰「茶
清晨的陽光帶著別樣的亮度照著許橈陽的臉。他直視著前方,穩定地握著方向盤,臉上那刀削一樣的稜角被車前窗灑進來的光線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度。
某人的手機被他撥了無數遍,始終沒有開機。
「小懶豬,小笨豬他忍不住在心里無比溫暖地罵了一句。「肯定在睡懶覺呢!」他的臉色從來沒有過的好,唇邊那不知不覺漾出的笑容被朝陽染上了一抹奇異的嫣紅。
看著前方的街道,他的情緒激蕩,眼前無法控制地跳出那樣一個畫面,她那純粹如琥珀一樣的小身體斜斜地搭在他的身上,那長長的睫毛緊緊地閉著,胳膊依賴地摟著他的脖子,女敕女敕的嘴唇,貼著他胸口的地方,呵著暖暖的熱氣。他的身子被攪得熱了,有抹嶄新的亢奮的情緒在他的血管里汩汩燃燒起來。
心情好,今天的路況竟也跟著出奇的順,所有的車輛都走的規矩。所望之處,秩序井然,人流平緩。這樣的心情中,那逸翠園的售樓處沒多久就跳進了他的視線。
來早了,售樓處還沒有人上班,落地窗里面,沉寂的沒有人影。門前的停車場上空空如也,清潔工人盡職地清掃著磚逢里的塵絮,幾個晨練的老人在那慢悠悠地打著太極。
許橈陽把車直接停在了售樓處前面的停車場。然後,他搖下車篷,點著了一支煙,目不轉楮地望著前方。時不時地,他會抬腕看看時間,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這麼慢過,每一秒走過去都帶著拖沓的回音。
千等萬等,上班的時間總算到了。落地窗里面已經開始有人影晃動,樓門前的車輛也多了起來。空曠的停車場被內部的,外來的車輛一個個填滿。門口似乎熱鬧了!他耐心地坐在那兒一眼不眨地望著售樓處前的台階,只等著那小小的人一出現,就攔腰將她抱走。
終于,陽光放晴,天色大好。樓門前,期待的人依然杳無影蹤。逐漸地,他有點坐不住了,明明已經到了上班的時間,她的人竟然還沒有出現,她的手機依然關機。他等不下去了。
拋出煙蒂,他拉開車門下了車,直接走進了售樓處。一個長著鵝蛋臉相貌姣好的女孩熱情地過來和他打招呼。「寧可兒呢!」他問了一句。眼楮同時四下打量,他的本能反應,是不是她已經來了?
丁月注視著她面前的男人,她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個就是前兩天那個一坐半天,等著寧可兒的那位。「寧可兒沒來,她好幾天沒來了
「沒來?」許橈陽的聲音都變調了,臉色也跟著變了顏色。「她為什麼沒來?她怎麼會沒來?她沒來去了哪里了?」他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腦子里閃過一連串的念頭。她不會真的藏了?消失了?不見了?人間蒸發了?
這些念頭嚇了他一跳,他來不及等丁月的回答,轉身就往外走。丁月盯著他的後背急急地跟了一句話。「她外公可能快不行了,她請了假了
許橈陽的腳步及時收住。他折回身,望著丁月,隨即,他的臉色一緩,眼楮里的光澤度提亮了許多。「也就是說,她沒有藏起來,沒有消失,沒有人間蒸發?」他說的沒頭沒腦,丁月听的稀里糊涂,被眼前這個男人那乍然轉變的臉色弄得發愣了。還沒有等她回答,許橈陽就已經轉身拉開那落地的玻璃門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譚東城的車正緩緩停在許橈陽的車邊。熄火,開門,下車,關門。一系列動作完結之後,兩個男人在他們各自的車頭前兩兩相對了。他們同時抬起了下巴,直視著對方,目光里帶著程度不同的警覺和敵意,仿佛是兩只即將決斗的野獸在做博弈前的對峙。
稍許,是譚東城先開了口︰「難得,怎麼到我這地盤來了?是來觀摩的還是來指導的?」許橈陽翻了他一眼,錯開身,要往車里坐,「我現在沒空理你「許橈陽譚東城在他身後喊了一嗓子,阻止了他下面的動作,然後,他的聲音緊跟著又響了起來,「可兒是個好女孩,她不同與你以往找的那些,如果你不能給予她她想要的,你最好別纏著她
許橈陽收回了腳,停在車門邊了。他慢慢轉身回來,蹙起眉頭盯著譚東城,有點懷疑自己听到的話。「你在說什麼?」他的目光黑黝黝地在他臉上走了一遍,「關你什麼事?」
譚東城拿著車鑰匙,肩膀一聳,沖他一笑,「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寧可兒是個好女孩,你不要誤人誤己許橈陽重新走回譚東城的面前,目光深黑帶著透視的觸角死盯著他,半晌,他沉聲問了一句︰「你別告訴我,你喜歡上了她
譚東城嘴角向上一挑,似笑非笑地說︰「你怕了?怕斗不過我?怕再被我搶了去?」許橈陽臉色黑下去了,聲音粗重了。「你覺得我給不了她的,你就能給是麼?」譚東城唇邊的笑容斂走了,他臉色正經地直視著許橈陽,從來沒有過的正經,「我也給不了,」他說︰「所以,我沒想動她。希望你能跟我一樣境界他看了許橈陽一眼,轉身往售樓處里走過去。
許橈陽重新坐上車,瞪著譚東城的背影閃進售樓處的大門,他胳膊拄在車門的窗欞上,深思了幾秒鐘。然後,吸了口氣,他將車子發動離開了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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