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轉眼間便立了夏,煙雲的生辰亦快到了,她比昕薇大了五日,其實是五月初三所生,這亦是太子的生辰。
五月初二那日,她收到了喀喇沁寄來的包裹和一封信,包裹里裝著一枝金釵和一枚胭脂扣,金釵一看就知道是大格格送的,因為往常生日里她都愛送她首飾。那枚胭脂扣上的圖案倒是鮮亮別致,不像是胭脂鋪賣的直接印上去的那種花紋,而是手工用油彩一筆一劃細細勾畫上的,格外精巧。大格格絕對沒有此等畫工,亦沒有這個耐心。毫無疑問,這是齊溟送的。
一手拿著那胭脂扣,一手拿在那信,心中驀然涌起一股惆悵來。
他會如何回復呢?
煙雲深吸一口氣把信打開,展開信紙的那一瞬她目瞪口呆。
里面是一張白紙。
02
弘這一日比平時回得早很多。
煙雲剛換上內務府送來的禮服,弘便推門進來了,望著她眼楮亮了亮,滿臉都是溫柔的笑意。
「好看嗎?」她轉了一圈,笑嘻嘻的問他。
他走過去,牽起了她的手,「你穿什麼都好看
煙雲低頭輕笑,「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明日阿瑪過千秋弘一本正經道,「我跟先生說,因為明日要去毓慶宮給給阿瑪拜壽,還有許多要準備的地方,所以就先回來了
煙雲疑惑道︰「除了備好壽禮,我們還需要準備些什麼?」
弘朝她勾了勾手,她把耳朵湊了過來,弘在她耳邊道,「其實是我想見你了
煙雲的臉迅速變得通紅,有些慌亂道︰「我……我不信,世子可不是像是會對先生說謊的人
「嗯哼?」弘挑眉,謔笑著伸手攬住她的腰,緊緊的錮在身前,俯身逼近她,問,「信了嗎?」
她還是搖了搖頭,弘便又湊近了幾分,在她發鬢上輕輕一嗅,煙雲忽然覺得脖子上一陣癢,不自覺的嬉笑出聲來,原來是他在她脖子上輕輕啃了起來,旁邊站的兩個宮女見著忙撇開了腦袋,她一羞,在他背上拍了拍說︰「別鬧!別鬧!」他卻並不打算放過她,問她︰「這會信了嗎?」
她面紅耳赤,連道︰「信了,信了
他牽著她步入院中,即將進入夏至,那些植被都是郁郁蔥蔥的,滿目翠碧,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落一地,迎面而來的暖風不慍不火。
她問︰「明日阿瑪的千秋大典上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他略一思尋,「嗯,這倒沒有,你當不好踫到什麼問題,不過明日你會見著許多人,那些在京城里的皇叔皇姑都會來毓慶宮給阿瑪賀壽,見到按宮中禮儀行禮即可,我會在一旁提醒著你
「哦,這倒是個認識他們的好機會
弘一笑,「你要認識他們作甚?」
「听說皇祖父有二十多個兒子,各個都文韜武略,非比尋常。可我進宮那麼久才見到了三個皇叔,一個是天天打照面的十六,還有兩個是遠遠見了一面的五皇叔和十三皇叔,連招呼都沒打……」
弘好笑道︰「嘿!有時我見了他們都想躲,你倒對他們挺有興趣的嘛!」
「躲?為什麼要躲?」
「他們每次見著我都是那麼幾句,台詞一點都不新鮮弘皙學著他們的樣子做出一臉親和狀︰「弘啊,你阿瑪的身子近來可好?」
「弘啊,何時去我府上玩一玩?你嬸可惦記著你呢!」
「弘皙啊,你又長個子了,嘖嘖!現在看,你真是和你阿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哈哈哈哈!」
煙雲捂著嘴哈哈大笑,弘看了她一眼,道︰「我如今是娶了你,以往他們定又會抓住我問,‘弘啊!上次我給你介紹的那個兵部侍郎次女富察氏如何啊?尚書馬爾漢第三女如何啊?」煙雲便笑得更厲害了。
03
京城在清晨時下過一場雨,地下仍濕漉漉的。
胤礽一襲明黃色蟒袍,端坐皇輦。頭戴金冠,金冠上綴有十三粒東珠,腰系金瓖和田玉飾東珠的段帶,足蹬明黃色皂靴,皂靴上繡著秋香色的蟒紋飾。輦前十二扛畫角,二十四面鼓,大小銅角各四金。二金鉦,二杖鼓,二拍板,二龍頭,二金笛,青龍、黃直柄傘各二把,紅瑞章傘二把,青赤方傘二把,青赤雙龍扇二把,青赤孔雀扇四把,白澤旗二金。八個宮人各舉著傳教幡、告止幡、信幡、絳引幡走在前面。
這一路浩浩蕩蕩,最前面卻還有一部龍輦,儀仗與這部沒什麼區別,只是龍輦的尺寸上比這一部稍稍大一些,卻沒有這一部華美。
兩部龍輦均敞簾,所以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人的衣冠,均是至尊的明黃,若認真觀察,可以發現前面那龍輦上的人袍子上的是龍,而後一部的卻是蟒。說得在明白一些,就是多繡一枚腳趾與少繡一枚腳趾的區別。
那後一部龍輦上不知粘了多少或艷羨或嫉妒的目光,可端坐在龍輦上的人始終面無表情,神色淡淡。
前面的龍輦停下來時,這部便也停了下來。胤礽自龍輦中走出,步行一段路站到那個肅立的男子身後,喚了聲︰「皇父
「給你皇額娘磕頭
「是
胤礽恭恭敬敬的跪下,身後站的一排阿哥也都跪了下來。胤礽在仁孝皇後的墓碑前磕了三個響頭後直挺挺的跪著,一個太監在一旁念悼亡詞。
念過悼亡詞之後,康熙又在碑前默立了會兒,便低聲對身後的太子說,「起來罷
太子起身,李德全揚聲道︰「起身後跪著的所有人都站起身來。康熙轉身走回龍輦,李德全又揚聲道︰「回宮須臾,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往回走了。
「每年阿瑪過千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來鞏華城祭奠皇祖母弘道。「皇祖母便是生阿瑪那一日大出血而薨逝的
「所以這一日既是阿瑪的生辰,亦是阿瑪最不想面對的日子
「每一年,皇祖父都會和阿瑪一起來嗎?」
「是,從阿瑪還抱在皇祖父手中的時候,每到五月初三便會來此。從未有一年間斷過
「四十五年了煙雲喃喃道。「就算是世間貧賤夫妻有了續弦之後都鮮有人能堅持那麼久,況……」況在帝王人家。
煙雲深深回視一眼仁孝皇後的墓碑,便扭頭往前走,「難怪昨個我還覺得這禮服素了些,原來今日是仁孝皇後的忌日,大家都是穿得如此
「今日忌穿喜色的衣服,即便是在壽宴上,也不能穿得太鮮艷的衣服。所以阿瑪每年的千秋都過得低調而壓抑的弘的目光不經意的往那隊伍中一掃,不由的愣住了,眉心一皺,「那是誰,那麼大膽,居然敢穿紅衣服!」
「誰啊煙雲順著弘的目光望去,果然見著前方一群素服中的一件紅衣格外打眼,前後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她卻渾然未覺的樣子。
看清她的臉,她不由的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指著那個影子,喃喃道︰「采……采藍
「嘿!佷媳兒!」胤祿從後面拍了拍煙雲,笑嘻嘻道︰「站在這兒干嘛,怎麼不走哇,難道是在等我?」察覺她神色不對,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也傻了眼。
「這……」
采藍所站的地方正是隊伍的中後方,由于隊伍太長,並沒有走到前頭去,而是在原地等候,待萬歲爺和太子的儀仗過去再跟隨在後面走,眼看萬歲爺的龍輦與采藍不過幾丈的距離,只要萬歲爺經過時目光往外頭稍稍一瞥便能看到她。
煙雲扯了扯弘,顫顫問道︰「若……若穿了紅衣,會如何?」
弘不由得蹙緊了眉,「若皇祖父見了,她今日必死無疑,怕是連玉清宮都要受到牽連
「這件事交給我胤祿一臉肅然,當機立斷,一路疾行過去,從康熙的龍輦前迅速抓著采藍往路邊草叢里一扯,兩人在草地里打了一個滾,胤祿他今日恰巧穿了件淺綠的袍子,隱在及膝的草堆里並不顯眼,他迅速翻身把采藍壓在了身下,蓋住了那一身紅衣。
此時康熙的龍輦正好經過,康熙側頭看著外面有些晃動的草堆,奇道︰「李德全,剛剛過去的是什麼?」
輦外的李德全回道︰「興許是一些小型的走獸吧
那方才站在采藍身邊的宮人雖神色有異,但都不敢言語。李德全一個眼神掃過去,都低下了頭。
那廂草叢里,胤祿死死的捂住了采藍的嘴巴,一動不動,一邊凝神听著外頭的動靜,待康熙的龍輦過去,他長吁了一口氣,放開捂住她的手。
「十六阿哥?」采藍大驚。
胤祿冷冷對她道︰「把你這身衣服月兌下來!」
身下人一愣,,胤祿兩手撐地,沒好氣道︰「快點!難道要我幫你嗎?」
采藍抽了抽鼻子,眼中已有盈盈淚光,伸手緩緩去解身上的扣子,每解一粒都像下了很大決心一樣,因為他的身子幾乎是貼著她,所以解起來也有些難度。
一行淚順著眼角流下來,他卻沒看她,撐在地上的手有些酸了,他了另一只,瞥著草叢外不斷走過的人影,心里抱怨著也不知這隊伍何時能走完。
待采藍終于月兌下了外面的紅衣,胤祿听著外面也沒什麼動靜了,便起身坐到了一邊,瞥了她一眼,見她正打算解肚兜了,不由的訕笑道︰「怎麼?還月兌上癮了?」
他撿起地上她月兌下的紅衣,「撕拉」一聲,撕扯成了兩半,然後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然後離開了。
采藍目瞪口呆的坐起來,拿著被撕破的衣服捂住身體。難以置信的是不久後,胤祿又折了回來,扔給她一件普通宮女的衣服,朝隊伍離去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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