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燒紅了半邊天……」
「嗯嗯,是啊是啊,好可怕啊!」
「可憐墨六少爺夫妻二人竟尸骨,你說那麼和善的人,老天怎麼就不開眼了。」
昨夜墨家走水,當附近的人們趕至時已無力回天,熊熊火勢之威猛非人力可挽救,大火持續近個時辰,火光印紅了寧都的半邊天空,到天明時,墨家靈堂被焚于一炬,連帶的牽連靈堂所在的整個西院。
這件事如 風一般,不出半天便刮遍都城,鬧得老少皆知,街頭小巷,茶樓飯館,所論之事都不外乎是有關墨家之事。
議論聲和著小二的吆喝聲,斷斷續續的傳到樓上,三樓一間房內臨窗而坐的兩男子,平靜听著,絲毫不為他人言論所影響。
其中身穿麻衣的人望著窗外,只留給人一個側背影和白發;他所望處是斜對著茶樓的另一邊街,那一端正是墨家所在,從他的角度看,正好可遙遙窺見墨家宅院的大門。
另一個則在沖茶,藍袍裹身,墨發垂散,面孔被一張銀色面具遮住,只露出五官在外,低眸看著茶,神情專注。
六月的赤陽如火灼著大地,到處冒騰著熱氣,還不到中午,樹葉與花草的葉子便承受不住炙烤而開始卷曲,蔫蔫無神。♀
如此氣候下的大街上仍然車水馬龍,寧都只有八十萬余人口,因是寧國都城,繁華度並不輸其他大國之城,盡有盡有,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坐于雅間內,不需要特意傾听,就能將附近人們的雜言碎語盡收于耳,眺窗的老者听著听著,捋著沒有胡子的下巴,欣然微笑。
「師祖,你過了。」藍袍面具男淡然抬首,將沏好的茶呈送過去。
低低的嗓音,比冰碎玉裂還動听。
「我老人家就是幸災樂禍了,老子我開心,誰奈我何?哼哼!」老者轉面瞪一眼,又扭過去听八卦新聞。
藍袍人什麼也沒說,低頭給自己沏茶。
稍隔不久,又有議論聲飄來︰
「墨六少爺原來是蓮國皇家護衛,這墨家是哪輩子燒了高香才積下如此陰德啊。」
「能得蓮皇太孫垂青,就是死也值了。」
「可惜墨六少爺命薄,沒等到蓮皇太孫大駕就先駕鶴西去。」
「墨六少爺夫妻去了,不是還有墨淚小姐麼,念著舊情,蓮皇太孫定不會虧待有功之後。」
「唉,墨淚小姐命更薄,可憐啊可憐。」
「怎麼了怎麼了?」
或許是因為那句太過突然,立即引發一片詢問。
「你們不知道啊,墨家家丁說昨夜墨淚小姐因思念雙親以致悲傷過度氣絕身亡,墨家主唯恐老太爺知道氣著,連夜著人送往城外安置,誰知家丁竟一去不回,主僕生死。」
「啊?還有這等事?」
「可憐墨六少爺這一脈就這麼沒了啊,唉……」
「那蓮皇太孫可有表示?」
「蓮皇太孫下令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誰若能尋得墨淚小姐,重重有賞,這不,好多人都在滿城尋找呢。」
「我也去找找!」
興奮的聲音夾雜著急促的腳步漸漸遠去,從另一邊而來的交談聲也越來越近。
「我瞧見蓮皇太孫了,他好俊俏,比傳說中還好看一百倍,奴家好喜歡!」
「九州第一溫柔公子,若是能對我一笑,我死了也甘心。」
「蓮皇太孫若能站起來該多好啊!」
「就算他不能行走,奴家也愛慕他。」
……
女子的贊嘆聲和愛慕之言,字字句句皆透著真心實意,與街上的聲音一起隨風飄散,一一傳進樓上兩人的耳內。
或許是某句觸到了心事,老者轉首,面上喜色連連,神色有如得了寶般的愉悅︰「自己一把火,竟令榮宗耀祖的福貴蕩然無存,這下那個蠢貨肯定連腸子都悔青了吧。」
藍袍男子優雅無比的端起冒著熱氣的香茶,飲一口後才慢悠悠的開口︰「師祖,那把火可不是他自己放的。」
「噫?」老頭瞪眼。
「先將東風暗移,再拋下橄欖枝,捧人上青天,等上到頂尖時抽梯子,讓人死都不明白是怎麼死的,這一向是蓮皇太孫最喜歡玩的事。」藍袍男子娓娓道來,言語之間頗似對蓮皇太孫了解至深。
「那小子倒是比腦子里少根筋的墨老鬼強多了。可惜還是晚了,老子倒要看看他們這一回還有何法子可想。」
「比起這個來,徒孫倒覺得你還是擔心你撿來的小家伙更實在。別一個弄不好真死了,你豈不是白忙活一陣。」
「阿燼,少撓我興致。」老頭不滿意的甩個冷眼,轉而又一副眉飛色舞︰「該擔心的是墨老匹夫,至寶失蹤,唯一線索至止中斷,啊喲,只要一想到那老東西吃不香睡不著魂不守舍的模樣,我就覺得這幾百年的日子沒有白等,皇天不負有心人啊,大仇得報,快哉快哉,此等喜事當浮三百杯!」
面具男嘴角微微抽蓄了一下,瞟瞟外面,淡定的吃茶,任對方獨自吹胡子瞪眼也好,獨自樂呵也好,只不做聲,一茶下來,輕若無物的走向門口︰「師祖,我可不想被蓮皇太孫盯上,你老慢慢得意,遇上麻煩可別找我呀,我很忙的。」
「去去,我老人家吃的鹽比你喝的水還多,哪會被一個小毛孩子給找到,你就安心的玩去。」老頭揮揮手,不挽留,末了又想事兒來,忙忙的叫︰「死小子,給老子站住!」
藍袍男子慢騰騰的轉身,眼角微挑︰「師祖,是不是蓮皇太子來了?」
「渾小子,差點被你糊弄過去。」老頭吹胡子瞪眼的噴唾沫︰「老子好不容易尋著你,可不是叫你來陪我喝茶的,你準備準備,然後給我滾去那個破地方呆著。」
「我?」男子哭笑不得的指著自己問︰「師祖,您老要我去那破地方?」
「非你莫屬。」果斷的回答,斬釘截鐵般堅決。
「師祖,你老還是不肯放棄你的報仇計劃?唉,您又是何苦,冤家易結不易解。」藍袍人一聲無奈稻息,最終算是默認了,再次淡定的轉身走。
剛走到門前,後面傳來囑咐聲︰「記得我老人家交待的事,不完成任務,定叫你小開花。」
面具男子腳底一踉蹌,差點撞上門,回頭,以無比悲憤的眼神瞅一眼,急匆匆的推門躥了出去。
門還沒開,房間內早已不見老頭身影,桌上只留下一點亮晶晶的樂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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