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衿轉身.卻見丫鬟們擁著妙心朝著他走來.
看著那張如花笑顏.陸子衿的眸子里有笑意暈染開來.光暈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曾經那個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孩.
「公子.你看我捕了好多蝴蝶.」說著.妙心從身後的丫鬟手中拿起一個布袋在陸子衿面前晃動.
陸子衿的眼神迷離.修長白皙的手指撫模著妙心的臉.似呢喃一般說道︰「叫我陸子衿.」
「王爺說什麼.」妙心疑惑地輕問.在這宅子生活了這麼長時間.妙心對陸子衿的膽怯漸漸消散.這世間.唯有他是肯好好待她的.且不用她干活.所以她很感激他.
視線漸漸明晰.妙心與生俱來的畏怯模樣讓陸子衿明白她並不是蕭盈娣.撇開視線.他一直對妙心說他叫白楓.方才竟失誤說出了真名.他忙說道︰「沒什麼.」
再回眸時.看著妙心手中拿著布袋.他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我捕的蝴蝶.」妙心笑得開心極了.
這樣好看、燦爛的笑容.有種久違的感覺.
掃視了一眼緊封的布袋.陸子衿說道︰「放了它們.」
「可這是我花了一上午才捕到的.」因為與陸子衿越來越熟.妙心也學會了反駁.
「我說放了它們.」這一次陸子衿的話語有些強硬.眸子更是冷了下來.
妙心嚇得花容失色.後退一步.險些被腳邊的石頭絆住.看著陸子衿沉下來的面容.她立刻慌忙將布袋解開.越是緊張卻越是出錯.解了好一會兒.才將繩結打開.放走了滿袋子的蝴蝶.蝴蝶從布袋飛出的那刻.妙心連忙跪到陸子衿面前.乞求道︰「心兒錯了.求公子息怒.心兒下次不敢了.求公子不要趕心兒走.」
對于過去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妙心已經怕了.這一段時間的錦衣玉食.讓她如同生活在天上.也讓她慶幸自己生得一副與公子舊故相似的面容.她已經依戀上這樣的生活.她不想再回到過去了.
低頭看著妙心跪在面前.陸子衿緩緩蹲子.有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她順勢抬起頭.落入眼中的便是張梨花帶雨的臉蛋兒.她眼中透漏出明顯的懼怕之色.出生不同.果然會差很多.她雖長得與蕭盈娣相似.但性子卻遠不如她.
陸子衿心里拿著妙心和蕭盈娣作比較.嘴上卻問妙心︰「你很怕過以前的生活.」
妙心還沉浸在陸子衿方才發怒的恐懼中.所以此刻回話時聲音里有些發抖︰「是、是……」
指尖感受到來自她的顫抖.陸子衿的聲音卻溫柔了下來.仿佛剛才那個面容冷肅的人並非是他.「不要怕.我既然把你帶回來.自然不會再送你回去.如果有比你現在的生活還要富足.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你可願去.」
妙心淚眼中透著疑惑.
「想還是不想.」
妙心遲疑了會.低下眸子.又輕輕點了下頭.
看到她的回應.陸子衿笑了笑︰「很好.那麼從今以後你要學會堅強.不可輕易掉眼淚.知道嗎.」說完.他從袖口里取出一塊手巾遞到她眼前.
雖不明白陸子衿話里的意思.可她卻不敢再反駁什麼.乖乖地接過手巾.將臉上的淚水擦干淨.
見她將臉擦干淨.陸子衿這才抓起她的手.一面牽著她往膳房的方向走.一面說道︰「玩了一上午也該餓了.我們去吃飯.」
走進膳房.看著滿桌子的菜肴.與往常的每一天菜色都相同.一日三餐.日復一日的重復著那幾樣菜.妙心本就不喜歡那幾樣菜.如今看著更是已然沒了食欲.
看著略微有些厭倦的目光.陸子衿問道︰「怎麼了.這些菜你不喜歡吃.」
妙心看了陸子衿一眼.立馬搖頭.
陸子衿笑了.拿了一塊紅燒肉給她︰「來.吃這個.這個可是你最愛吃的.」
妙心看著碗里突然多出來的紅燒肉.心里卻暗自叫苦.可不敢惹陸子衿.只好拿起筷子.咬了口.忍住反胃的沖動.在陸子衿的注視下吃完了整塊紅燒肉.
「我特地吩咐廚子按你的口味做的.好吃嗎.」
妙心強扯出一絲笑來.言不由衷地說道︰「好、好吃.」
自從公子帶她回宅子後.雖讓她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可妙心卻發現吃穿用度、生活習慣大多都不是按照她喜好過的.公子卻總是說著事事都是按照她喜好來的.妙心卻沒讀過什麼書、不識得幾個字.但也大概明白公子的意思.他是有意將她塑造成他那個故人.
妙心來盛京日子不長.以前從未有人說過她長得像誰.當初百花樓的老鴇說公子是鄰國的商賈.既是鄰國為何要將她安置在盛京的宅子里.
妙心偷偷看了陸子衿幾眼.雖懼怕陸子衿.可還是壓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地問道︰「妙心有話想問問公子.不知……該不該問……」
陸子衿抬頭看她.笑了笑︰「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公子所說的那個與心兒長得很像的故人是誰啊.」妙心聲細如蚊.眼楮盯著陸子衿的臉.唯恐自己說錯.讓陸子衿翻臉.
陸子衿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沉默了.
妙心以為自己又惹到陸子衿的了.嚇得趕緊說道︰「心兒不問了.公子不要生氣.」
說著.拿起筷子.不停地往自己碗里夾紅燒肉.張嘴就吃.
良久之後.陸子衿抬起眼.視線迷離.思緒瞟到好遠.他說道︰「到時候我自會告訴你.」語畢.那雙溫柔似水的眸子閃過一絲精光.
就算是得不到天下.他也要得到她.
曾經他看不透自己的心.或許是他只有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當蕭盈娣嫁進宮的那個時候.他就已然覺得心中失了什麼.當時他以為只是他看到別人幸福時才會有的失落.他承認從一開始.他對蕭盈娣更多的是利用.但隨著她對自己態度一點點冷漠.沒有了以前那樣的糾纏.他反而不能適應.他開始想念有她在身邊嘰嘰喳喳的日子.
隨著臨盆之日越來越近.蕭盈娣幾乎是整日躺在床上.除了睡就是吃.陸笙羽每次來倚梅軒看她.都選在半夜她熟睡之後.
怕點燈驚醒她.他總是借著窗外的月光.抹黑打開房門.輕手輕腳地模到她床邊.坐在她床邊.即便漆黑的房間里.看不清她的容顏.他也會靜靜地坐上一個時辰.
前幾日陸笙羽將行過登基大典.身為一國之君.已是國事纏身.忙完後.天色已經黑了.用完膳.就來看她.
此刻.他亦是坐在床邊.怕驚醒她.他從不踫她.哪怕是撫模她的臉也沒有.縱使被國事煩擾.滿身疲憊.可呆在她身邊.他卻能很輕松.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沒有解除.眼下她臨產在即.他更是不敢讓她太激動.只有等到她生下皇嗣後.再同她說清楚了.
窗外的月光灑進屋內.落在床邊.看著那張模糊的臉.陸笙羽卻忍不住低聲自語︰「從六歲的時候就與你相識.吵吵鬧鬧已過了十幾年.從沒想過會喜歡上你.如果你不喜歡順謙王.喜歡的是我該多好.」
屋內昏暗.微弱的月光看不清細微的表情.所以陸笙羽亦沒有發現躺在床上的人兒眼皮微動.
此時的陸笙羽與白日里那個處理國事不苟言笑、嚴謹果斷的帝王不同.聲音里多了些憂傷和無奈︰「明知你家道中落.明知你成了落魄格格.明知你萬千盛寵已不在.明知你打算嫁給秦南王過安穩日子.可我卻一一打碎了你的夢.為了報復你.為了折磨你.為了利用你.卻從未想過憐惜你.我這麼待你.你不喜歡我是應該的.」
「正因為如此.我才找不到理由來挽留你.我只能拿你肚子里的孩子作要挾.你肯定怨我無恥、怨我不守信.可你不知道我只想留住你.如果到時候我不是以一個帝王身份.而是以一個夫君的身份挽留你.你會願意為我留下.與我共賞山河嗎.」
如同過去的每一個夜晚.他依舊沒期望能得到沉睡的人兒的回應.也正是因為得不到回應.知道她听不見.他才敢說出那些他平時說不出口的話.才敢對她吐露自己的心聲.身為帝王.是至尊無上的;身為夫君.是可廝守終身的.然而身為帝王的同時.又想成為她的夫君.他卻開始顧及太多.他怕她的拒絕.曾經他們之間怎麼樣.天下人都知道.當初他娶她.整個鳳昭國的人都覺得這是一樁荒唐的婚姻.但人們在議論其荒唐過後.卻都能猜出這並不是單純的婚姻.就連他也是這麼想的.可他沒想到曾經那般憎恨的人.在多年後.卻會愛上她.
感情的事.難以琢磨.卻也難以把握.
面對她時.愛在心口難開.只有在她听不到、看不見的地方.他那些在白日里積聚的思念和情愫才能在夜里開出鮮艷燦爛的花朵.
听到房門輕聲合上的聲響.躺在床上的蕭盈娣緩緩睜開雙眸.一滴淚無聲無息地從眼角滑落.可她的嘴角卻微微彎起.笑意雖淺.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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