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內室，尹海棠嘆了口氣。
「小姐，您怎麼了，如今，宮中幾位娘娘都對您很是客氣，還賞賜了這麼些東西下來，您怎麼不但不高興，還要嘆氣呢？」青兒很是不解。
「就是因為幾位娘娘都是如此，我心中才不安啊。我們並不清楚這宮中的情勢，也不過就是從教引姑姑那兒听到了一星半點兒，還不知是真是假，要是走錯一步，那可是性命之憂啊。」
「那咱們就先按兵不動，等過上一陣子再說，這不是還有舒美人呢嘛。」青兒安慰道。
尹海棠這才想起這事兒，「對了，若曦姑姑不是說鳳凰城出來的只有五位秀女嗎，為什麼舒姐姐還會在宮中，還成了美人？」
「這，奴婢也不清楚。小姐，您親自過去問問舒美人不就得了？」
是啊，如今，她們都已經是小主，有了自己的宮室了，還有什麼不能出去走動的。既然不清楚，那就去問上一問好了。
「叫江月進來。」
「是。」
稍許，江月進來道︰「小主，您有什麼吩咐嗎？」
「你可知道在新晉的小主中，有沒有一位舒美人？」尹海棠問。
「舒美人？」江月想了一想道︰「確實有這麼一位美人，听說今兒也得了不少賞賜。」
「那你知道她住在哪邊嗎？」
「這個，奴婢只听說她住在湘西宮中，至于具體在湘西宮的哪處，奴婢就不清楚了。」
「這新人們居住的宮室是何人安排的？」
「此事是皇後娘娘安排的。」江月很是恭敬回答︰「小主，需要奴婢去打听一下舒美人住在何處嗎？」
「嗯，你去吧。」尹海棠點點頭。
「小姐，舒美人在宮中也好，今後兩人可以照應著，不管怎說，你們都是拜過天地的金蘭姐妹。」江月走後，青兒邊幫尹海棠整理發髻，邊道。
這是怎麼回事呢？尹海棠心下狐疑，總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而舒婷，她此刻又是怎樣一番心境呢？
「小主，打听到了，舒美人住在湘西宮的汐館。」江月打探清楚，回來稟報道。
「嗯，你先下去吧，待會兒這宮里你當心著點，要是有其他娘娘派人過來，就說我去舒美人那兒了。」尹海棠說著便走出門去。
「小主，且慢，您和青兒姑娘才來宮廷，想必還不認得宮中各處，不然讓朱兒陪您一起去吧。」江月追了出來，道。
「也好。」這一點尹海棠倒是真沒有想到，看來這江月倒確實還有幾分機靈。
「听說這這湘西宮的主位是欣嬪？」路上，尹海棠問朱兒道。
「回小主的話，正是。」朱兒回道，「這位欣嬪是出了名的冷冰冰，長得也是冰肌玉骨，冰清玉潔。」
朱兒到底是十來歲的小姑娘，眉目間還帶著幾分稚女敕與靈透，也沒有久居宮中之人的麻木與精明，說起話來這樣隨意。不過尹海棠並不責怪她，一來是她這樣的性格是尹海棠所沒有的，也是不能有的，看著倒也舒服。還有一點，尹海棠對宮中諸事知道的太少了，正是需要向他們這些人多多了解的時候，現在要是責怪了，日後想知道就難了。總之，朱兒這散漫性子日後慢慢教吧。
「那我們去湘西宮的話，需不需要先去主位欣嬪那拜訪一下？」
「這個不需要，等明天所有新小主們都要一起去鳳鸞宮拜見皇後娘娘，在此之前是不用去拜訪其他妃嬪的。」
也是，否則置皇後的面子于何地？
「那我們私下里去見舒美人會不會也不合規矩啊？」青兒有些擔憂道。
「這倒無妨的，兩位小主是同時進宮的，這私下里的走動也算不得是拜見，那就沒有尊卑的顧慮了。」朱兒解釋道。
「嗯，那就好。」尹海棠安下心來，繼續往前走去。
這皇宮之中，即便是最近的兩座宮殿，走起來少說也要花上幾盞茶的功夫，何況這海棠宮與湘西宮相離並算不得近。湘西宮倒是離皇上住的御軒宮不遠，可以說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不少娘娘們都覬覦著那兒呢，不知舒婷怎麼會被安排進去。
幾人走了好一會兒，才看到湘西宮，從側門進去，繞過花園，穿過長廊，方來到舒婷的汐館。
「這位是海棠宮的尹美人。」見門口的宮女看著她們，正要詢問的時候，青兒率先說道。
「呵呵，原來是尹美人啊，奴婢汐館珮兒見過尹美人。」珮兒施了一禮，方道︰「方才我們小主還提到要去看望美人呢，美人快請進。小景子，你先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是海棠宮的尹美人到了。」
尹海棠等人跟著這名宮女進去，剛剛到內廳，珠簾處便有一美人掀簾而出。尹海棠看去，正是舒婷。她打扮得不再似殿選那日的普通，但是仍舊半點都不出挑，規規矩矩的樣子。
舒婷走過來，面色有些發白，看著尹海棠便要垂下淚來。
「姐姐，你這是做什麼，今兒是冊封的日子，應當高興才是啊。」尹海棠笑著扶住她，看了看周圍，道︰「我和舒小主要好好絮叨一會兒，你們先出去吧。」
等眾人走後，尹海棠才正色道︰「姐姐，不管你心中有多麼的難過，都絕對不能表現出來，否則，傳到旁人耳中，可不是好事。」
舒婷擦了擦眼角道︰「妹妹，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明白，只是，唉……」
「姐姐，我早說過，以你的資質，憑一己之力，避不過的。」尹海棠安慰道，實則，她自己內心又何嘗好過，但是從小的生活境遇讓她沒有那麼脆弱。
「不是的，妹妹，你並不知當日的情形。」舒婷嘆了口氣道︰「當日，我打扮得那樣素淨，而且那天你走後，等輪到我的時候，天色已有些暗了，光線不甚明亮。再加上我又一直低著頭，皇上看了一天秀女也累了，所以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
「那後來又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尹海棠好奇道。
「就在皇上揮手要讓我下去的時候，欣嬪突然來了。」舒婷似是又想到了那日的情形，面色又蒼白了幾分。
「欣嬪？大殿選秀，不是只有帝後兩人嗎？」欣嬪怎麼能這樣沒規矩？
「欣嬪並沒有進入大殿，就在門口，說是擔心皇上一天下來累著了，她親手炖了銀耳蓮子羹，請皇上享用。皇上還算寵愛欣嬪，自然不會駁她的面子，就差身邊的人將蓮子羹端進去。」
照理來說，事情到這里也沒什麼啊，人也見過了，羹也送完了，還能發生什麼事？尹海棠知道此事不簡單，便認真地听舒婷繼續講下去。
「欣嬪正要走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我，竟然驚呼了一聲，說是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美人，還說我眉宇間和她娘家妹妹有些相似。」舒婷現在還很是不解，欣嬪本就是大美人，怎會見到她一個小小的秀女便這樣。她接著道︰「欣嬪這麼一來，皇上便讓我抬起頭來重新打量，然後……然後皇上就讓人將我的名字記下了。」話語中已隱然有了顫抖。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住進這湘西宮，現在看來，都是欣嬪一手安排的了。只是，尹海棠想不通為什麼欣嬪要這樣大費周章。她在後宮中位份已經是不低的了，就算要拉攏新人壯大勢力，也不用特意找一個差點被撂了牌子的秀女吧？況且，對于宮中的女人來說，對手不是越少越好嗎？欣嬪這不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嗎？
「姐姐，看來，欣嬪是想要拉攏你。」听舒婷說完，尹海棠臉色有些凝重地道。
「這一點我也看出來了，可我真是不明白啊。」舒婷大大的雙眸里盡是懊惱與不解。
「姐姐，先不要去想為什麼，也不要急著想對策，咱們還是先看一看，好好觀察一陣再說。」尹海棠接著把自己那邊的事情告訴了舒婷。
「唉，妹妹。」舒婷听了之後有些沉默，眼中郁色更重，半晌，露出些許遲疑的模樣，似在糾結接下來的話該怎麼說出口好，「其實我……」
「姐姐，你有什麼話想說的就直說好了，咱們是什麼關系，我們姐妹難道還需要這樣嗎？」尹海棠握住舒婷涼涼的雙手，緩聲問道。
「是啊，我們之間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不過，妹妹，我說了，你可別怨姐姐不爭氣。」舒婷幽幽一嘆，接著說道︰「我們這一路上，進京之時，還有進宮後，我遇到了什麼，妹妹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不在這世上了。」
尹海棠听著也是一陣黯然，人心險惡，防不勝防啊。甚至有時候，你即便知道了，也得硬著頭皮生受著，哪有你反抗的余地。
「那姐姐的意思是？」尹海棠已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測，問道。
「我，我不想要皇上的寵愛，此後，我會盡量回避皇上，也不會過問後宮之事。」舒婷話音有些顫，但是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堅決。
尹海棠已隱然料到了，並沒有太多意外，但是親耳听到舒婷說出這番話，仍舊是一驚。
「可是姐姐，以前你是沒進宮，還有機會，而現在呢？你已經進入這後宮了，你已經是皇上的女人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局面，早就已經不能挽回了，你何不將錯就錯，既來之則安之呢？何苦再執著？」其實這些話，尹海棠何嘗不是說給自己听的呢？既來之，則安之，她真的能做到嗎？執著？她又何嘗不是？
「這里有那麼多女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真的不想跟她們去爭。」舒婷低著頭，長長的睫毛覆到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
是啊，這里有那麼多女人……尹海棠望了一下菱紗窗外，春日的天空萬里無雲明晃晃如金子般澄亮，她心中明明不比舒婷好上多少，但還是回過頭來說道︰「可是姐姐，你有沒有想過，對于宮中的女人來說，不爭意味著什麼，皇上的寵愛又意味著什麼？。」
「爭了又怎麼樣呢？反正我要是不受寵，對別人也造不成什麼威脅，慢慢的就不會有人記得我了。」舒婷無力地道。
「姐姐！」尹海棠忍不住聲音大起來，一時又覺失態，放低了聲調，道︰「你已經對別人造成威脅了，你已經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從你在大殿上被留下來的那一刻起，你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你已經被扯了進來，就不可能再月兌離了。」尹海棠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般激動，難道真的僅僅是因為擔憂舒婷嗎？她們都正處人生最美好的時候，韶華正盛，卻要從此沉寂，孤獨一生，那是多麼殘酷的事實啊。
「妹妹，那你呢？」舒婷突然睜大雙眸，直直得盯著尹海棠的眼楮，「你就願意嗎？」
「我啊？」尹海棠有些茫然，片刻，幽幽道︰「我自是不願的。」是啊，自己都不願意，又怎麼能去強求旁人呢？尹海棠自嘲一笑。室內一陣沉默。
「小姐，時辰不早了。」門口，青兒看了看面色不大好的兩人，小聲提醒道。
「是嗎？時間過得真快。」尹海棠隨口答了聲，接著嘆口氣，想到剛才自己說的那番話，有些歉意地對舒婷道︰「姐姐，我也不多說了，以後走一步看一步吧，凡事還是要听著自己內心的意思才好。只是在這宮中，咱們姐妹可說是最親近的人了，日後有什麼可別一個人擔著。」
「那是自然的，姐妹就永遠都是姐妹。」舒婷緊緊握著尹海棠的手，眸中隱現淚光又帶著笑意。
「姐姐，那我告辭了，你這一天定也累了，好生歇著吧。」尹海棠心中一暖，笑了笑，便告辭道。還好，她不是獨自一人。雖說與親姐妹的情分都那般不堪入目，這結拜姐妹又當如何呢？但尹海棠卻覺得，她和舒婷之間的緣分，或許真是上天注定的。也許，這會成為她一輩子的姐妹情緣。可見，人與人之間，並不是看血緣就能定親疏遠近的。
「嗯，妹妹也是，明日辰時便要去皇後宮中請安，咱們都是新人，可千萬不要遲到才好。」舒婷起身送別，臨行不忘囑咐。
姐妹倆道完別，尹海棠便走出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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