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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從父親的書房出來,便直奔榮禧堂。

進得門來,他規規矩矩地見過舅母王彥,回應了舅母的噓寒問暖,才向娘親史令儀道︰「兒子去讀書了。」說完,便得了母親的允許,施施然告退而去。

望著二哥的身影,賈敏小丫頭挪了挪身子,抓著母親的袖子小聲央求道︰「娘……」

小女兒賈敏自小備受寵愛,且和她二哥親厚異常,長大後不僅氣度不凡,學問見識甚至還在她兩個哥哥之上。

史令儀心道︰前世自己那出身金陵王家,有些木呆呆的二兒媳婦王氏,偏和敏兒處不來,不知其中含了多少嫉妒之心。

何必總沉浸于舊事不能自拔?她低下頭,模模女兒的額頭,「想去和哥哥說話啦?」見女兒點了點頭,「那就去吧。」

賈敏向舅母道了別,去暖閣里披上厚實的衣裳,興沖沖地自己邁出大門,便讓乳母抱在懷里,與貼身的大丫頭一起找她二哥……玩耍去了。

王彥見此,還笑道︰「真是個活潑的孩子。」

史令儀嘆道︰「都說男孩兒不好養,我們這閨女比她哥哥們可都嬌貴多了。也就是這些日子才好了點,不用再熬藥呢。」

說起養兒育女,姑嫂兩個還真是心有戚戚。再說賈敏走後,史令儀與王彥也更方便說話。

賈史王薛這金陵四家,如今還談不上什麼同氣連枝——在四家人一起站到太子這邊之前,自然說不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因為是同鄉,大家也少不了互通有無、提攜相助罷了。又因為賈家和史家結了親,較之其他兩家往來更為頻繁密切。

話說過了年,史騫與王彥的嫡長子就十六歲了,親事也拖不得了。

之前,保齡侯曾讓家里人稍安勿躁,孫兒的婚事暫且放著,甚至還說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種話——當時恰是新君登基之際,一切都該以穩妥謹慎為上。

從嫂子口中再听到這話,史令儀心中真是酸澀難言︰前世,父親定然也這麼提醒過她,可她過耳既忘,全沒放在心上。

賈史王薛四家,到最後也只有自己娘家榮寵依舊……除了父親的遠見卓識,親哥哥史騫和嫂子王彥在教子上也有獨到之處︰長子早逝實乃無奈,其余兩子一人襲爵,另一人也因功封侯。

史令儀在地府辦差,漲了不少見識,也學會揣摩他人心思,尤其是上位之人,但教子之道還真要虛心和哥嫂多多討教,平時也要多花些心思在京中讀書人家的夫人與兒女身上。

自家要從勛貴之家轉為書香門第,那麼家里的規矩,子女的言行也要和真正的詩書傳家的人家看齊,才好結交,甚至結親不是?

史令儀前世太注重享樂,日子過得暢快,她也就懶得想太多,更不想管太多,可下場呢……人生暮年眼睜睜地看著家業悉數抄沒,兒孫發配。

人生在世,為人女、為~人~妻、為人母,不管哪個身份都不能允許她太隨心所欲。

這麼一想好像是似乎越活越回去了?

其實並非如此,單她重生後處事之道稍稍改變,就讓丈夫更信任她,和顏悅色,言听計從,更爽快地把整個公府和兒女們全都交到她的手上。

前世,即使夫妻相得,她丈夫賈代善也沒有這麼「大方」,這麼心甘情願地當什麼「甩手東家」。

不過這也讓史令儀在滿足中又有稍許遺憾︰顯而易見,上輩子她的見識和本事沒能讓她丈夫真正認可啊……

又轉念一想,她不過是略溫柔一些,就能從長子賈赦身上看出了點孺慕之意。

僅此一項她前生便求而不得……她此番倒要看看凡事三思,多為家人考慮,這一回的下場又是什麼。

史令儀雖在走神,可臉上始終掛著柔和的笑容。

王彥看在眼里,也覺著小姑子病愈後,隨和了不少——估計是妹夫歸來,夫妻得以團聚的緣故。不過她也的確有事相求︰榮府老太太沒了已有十五、六個月了。二十七個月後除服,這已經過了一半還多了。所以有些話也是提早遞過去,早早準備才好。

听嫂子說著佷子正讀什麼書,又和哪幾位少年為友之時,史令儀笑了︰嫂子想請她在除孝之後,幫忙想看佷媳婦呢。

史令儀作為榮國公夫人,只要她肯出面應酬,總能請到更多更好的姑娘。而在榮府宴請眾人,借著東道之勢,王彥也能多觀察下這些姑娘,以及姑娘母親的言談做派。

正好那時候,史令儀也該給長子賈赦仔細挑選一門好親事。如果她丈夫賈代善真的中意讀書人家的女兒,那她就不能再給兒子準備通房了。

書香門第家風清正,多有嚴格的族規︰譬如四十無子方可納妾,除此以外還有不許有通房,不許~嫖~妓等規矩,這樣人家的女孩兒,多是知書達理之人,可越是聰明的女人,就越該給她留有足夠體面。

不提兒媳婦會否鬧得全家雞犬不寧,單是她和兒子夫妻不睦,就夠讓長輩頭疼了。史令儀心想,若是真心疼愛兒子就別害他家宅不安。既然決心要善待長子,就……把慈和寬容的母親當到底吧。

不管赦兒能不能體會她這番苦心,她都要替他盡心盡意地謀劃置辦。赦兒若能成才,好歹分擔一二,她丈夫興許不必再那麼艱難地擔負全家的榮辱。

想到這里,史令儀不由失笑,比起長子,她還是更偏心她那體貼又果斷的丈夫呀。

這邊姑嫂兩個閑聊,史令儀不知是第幾回露出這樣滿足又自然的笑容了。王彥心說,不必多問了,小姑夫婦日子定然過得很是和美,家去在公婆面前也能順利交差了。

送走嫂子王彥,賈代善帶著兒女們一起到來。

全家用過飯,史令儀特地打發兩個兒子去教妹妹認字讀書,等孩子們去了西次間,她才和丈夫說起嫂子的來意。

賈代善很是樂意妻子多和娘家往來,這一家子都是謹慎的聰明人,從岳父經歷兩朝依舊穩居三相之一可見一斑。于是他鄭重發話道︰「最好別在咱們的故舊之中挑選親家。」

這是話里有話啊。史令儀干脆問道︰「老爺可遇上煩心事兒了?」

賈代善倒也坦然,「煩心事兒可多了……」

卻說,他痛快要讓出北疆的上將軍,本意是想拿這個位子誘惑一下忠順王府……

即使是舍不得手中~兵~權的堂兄賈代化也只想著讓賈代善平調,從北疆換到禁軍十六衛之中任職。

誰知剛剛進京的王家,听說此事之後竟也動了心,這就派人求到他跟前。王家人倒是還知道點分寸,沒有說起他家對此位勢在必得,只說好歹謀求個將軍,又隱晦地提起薛家遲早也要進京,當北疆通商之時,少不了他榮府的好處。

北疆通商,只有~鹽~鐵兩項最是暴利。賈代善如今正想極力遠離是非,可那些「故舊們」偏偏扯著你往火坑里跳。

听了丈夫的解釋,史令儀也敏銳了一回,「這些聖上都看在眼里呢。」

聖上身為太祖爺的嫡長子,略顯文弱,並不擅長興兵征戰,因而不為太祖所喜。可太祖再怎麼偏疼勇武直率的幼子,替他培植些勢力,也從無廢長立幼之心。

若干年後,當年的太子,如今的聖上雖然還算順利地坐上了那張龍椅,其間卻不知經歷了多少艱辛,吃了多少暗虧。

不難猜到他在穩固住自己的帝位之後,就要著手收攏四散在若干勛貴之家手中的~兵~權了。賈代善琢磨過聖上的性情,重聲名又不暴戾,想來自家若是早早奉上軍權,說不得還會得到聖上的重賞。

就在賈代善以實際言行向聖上表過忠心以及謹守臣節之時,王家的舉動又難免讓人有些多心。之後賈代善又收到了信箋,說是甄家……要送女入宮。

也就是說,聖上要收~兵~權時,甄家不想給,便拿個女兒送進宮去充數。

賈代善忽有一種「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恍惚感︰聖上還是太子的時候,確以溫和儒雅有涵養著稱,可他登了基就今非昔比了!

你們這樣糊弄他,能有什麼好結果?

于是這位甄家姑娘讓聖上指給了太子,還晉封為太子良娣。

消息傳來,史令儀也不由感慨了一下︰這位甄家姑娘在太子登基後也得以封妃,卻一生無子。不過她也只能感慨一時而已,因為出了正月,賈代善又要前往北疆,交割完畢後再返回京城接受新的任命。

今年頗為寒冷,這個時候的京城尚且滴水成冰,何況一向苦寒的北疆呢。史令儀替丈夫仔細打點了行禮,帶著孩子在寒風中送別了丈夫。

回到榮禧堂,女兒賈敏便染了風寒病倒了。小丫頭這一病還勾起了舊疾,喝了小一個月的苦藥湯子才算好轉。

抱著不時輕咳一聲的小女兒,史令儀真恨不得替了她去。她在心情郁郁之中,終于盼回了丈夫賈代善——只不過榮國公不是站著自己回來的,而是被人抬著回了府。

賈代善的風濕犯了,還犯得相當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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