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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銀海

你別說,他們送我來挨打的這間屋子,要多氣派就有多氣派,要多不陰森就有多不陰森。如果不是這位公子一早就跟我掰餑餑說餡、瞪眼言明我乃是來挨打的,我還以為這是他們要予我的一樁好處呢。畢竟這里什麼都有,極度的適合養大爺。

好好地圍觀了一下環境,我很識時務地問這倒霉公子,「要打多少棍,老夫人才會消氣心里卻在合計,我這體格至多就能挨三棍,當然最好是一棍都不要挨。

他不陰不陽地作弄了半天臉色才回答,「你也不必太是掛心,左不過打個一二十棍,而且這玉棍也不同別的,絕不會要人的命,乃是我家的家傳棍子,別人家的也沒听說有這個優點他習慣性地又搖了搖扇,末了像個收尾的動作就是笑一下合了扇子。

我抖齒作個回笑。今天我倒是好生的要面子。一點也不低調。

他怔了一下,復又咬了咬牙。

他人一出去,門就在身外「 」當一聲的閉合。我隨之也打了一個哆嗦。

我詫異了,屋子里什麼都沒有啊。誰來打我啊,當然沒有人是最好的。我怎麼覺得這間屋子里的寒氣越來越重了呢。剛剛我不應該同他示威的,下一瞬,我已經撲在了門上,喊著,「暉琢救命啊。救命啊!」

外面有人咳了一聲,我從門上下來,退到一邊。

門果然開了。倒霉公子半陰半陽地站在那,最關鍵的是他還不言語,當然,他這是在等我說話,是在等我討好他。我看到了他身後面有人捧著一個長長的織錦袋子,那形狀?我目光繞過他一個勁兒地向上瞄。他微動一步。閃身將那要緊的東西擋住了。我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同他耳語,「那個我們可以再商量一下的

「哦?」他那個明明是個不屑的笑意,但是怎麼瞧著還有一點雅氣。這麼低頭探近身子望著我,我一大膽就厚顏無恥地同他說,「公子即說那棍子打在人身上是看不到傷的,索性就不要打了。這麼的。也是體量了我們那要挨打的和施打的,你瞧多合算

他垂著眼。

我眼底瞧見他的那半邊嘴角亦見上彎。不過,這個動作擴大得倒快,轉瞬便釀成了一個大笑。

我看不懂他,微微有些怒意正在瞪他,他卻恰巧抬頭。我那個怒意收轉不及時正被他瞥見。他微微皺起了眉。臉上卻還有笑意。

真是個敗類。我硬生生地擰著這個怒意,裝成懵懂。不看他的眼色。就當素來是不知道他生氣的。而我也素來未做過錯事。

再轉眼瞧他時,他也不拘束,渾然不覺得我剛剛有冒犯過他。

這樣很好。

再一眨眼,他已經自處得得意,隨便坐在了堂上,向我身後施了一個眼色。兩個姑娘便翩翩地進來。那一個長條的捧托中乘的正是一只織錦帶子。結合這個要挨打的事境,我怎麼猜不到那便是要害我的玉杖。抬眼打量高高上坐的倒霉公子還是那幅得意樣子。仿佛極力盼著這一刻也是听聞他說。他的父親祖父都是挨過打才成了大器,他必定是欣羨已極的。

他看到我又看他,目光在我臉上輕輕徊過又做在杖上再在我們二者之間做了一個連線。意思表現得很是輕巧,是要看我怎樣的出丑。一會兒我的體面就是蕩然無存,我可不敢保證我挨打的時候,不會發出狼嚎一樣的聲音,還有這個倒霉公子的鬼話,這個杖是打不出血的。打不打得出血,是要那我長的什麼樣的材質,是石頭做的就不會出血,是人肉做的,就必定會出血,這會兒子,我倒是覺得我成了個明白人。這此根本就不關這玉杖的事,而且這件事本身就是這娘倆合在一起算計的我。無故擴大了出題範圍。我根本就想不到那些好不好。

只是現在多說無益。

面前的兩個丫頭想必不是第一次經手,這麼多年再沒有打過人,但是這一套的流程想必也是日日都在演著,是以,便是三五個繞花兒里,就備下了,咬木,凳子,水盆,作錄的書案,筆墨。還不忘給倒霉公子上了一杯茶,邀他留得舒服。

唉,全套的準備卻是來者不善。

我模了模下巴,還想著,不總是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嗎。

兩個姑娘拖來了最後一件大家伙式,是個香爐,在里面放上了香餅,這才罷手,不忙了。一齊盯著面前的玉杖袋子。

我現在倒是愛上了她們的手續繁復。如果能再復雜一點兒就好了。只因為我一點兒也不想挨打。

我沒有看清兩個人是如何手腳麻利地從袋子中間取出了玉杖來。不過,那東西借著光線一翻花,我就知道了,它不是好惹的。說是玉杖真是委屈它了,那玉不過是一點點的綴飾,其實人家是金的,不是金的,就是鎏金的,再仔細一點兒,要不就是錯金的,總之金的成分是要大于玉的。這個鐵定沒有錯。我怎麼也不會瞧不清我的仇人吧,不,是仇杖。

我很是好心地提醒這一對兒手上雖然看著不生,但經驗確實稀少的二位姑娘,「不是說是玉杖嗎,這根怎麼看都像是金杖的品質,二位不是拿錯了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兩位姑娘一笑輕快,甚有她家主子冷漠的嘴臉,也是一邊冷漠一邊帶笑,那個笑就是假腥腥,她們一齊搖頭,連頻率都是一模一樣的。她們過來拉我向那邊已經為我備下的一凳子去。

我仍模模糊糊問著,「你們真的確定嗎,不是說要用玉的嗎,我也不是挑挑揀揀,我是覺得自己實在配不上你家的金杖

我還在跟她們斤斤計較的時候,倒霉公子踢著衣角轉了過來,仔細看了一下那明明是金多于玉的東西,然後沖著我格外真實地點了一個頭,「沒錯就是這個

他這聲音不大,分量卻是太重了。兩位姑娘听他這麼一說,就不再和我費話了。又開始一心一意拖著我,直向那可以將我放在上面挨打的長條凳子去,以方便她們將我打得又快又好。這都形成了可靠的流程示意圖了。她們一定是背過寫著如何打人的手冊的。這樣的大家族簡直比皇宮里還要教條。最後,死在規矩里。

我當然是寧死不屈。差點就要很是好心地喊倒霉公子替我來挨這個打。

人的一生到底要有多少的悲哀才算到了極致。我現下很是替自己的傷心。

百忙之中我還看了一眼那倒霉公子,他卻沒有看我,估計他是在這里等我鬼哭狼嚎呢。身邊的兩個姑娘堆在了一處,一個按住我,一個執杖。我唯恐她們將我打得太實,還在褲子那墊上了一片衣角。明知道是杯水車薪,也要努力。

不過最後杖卻沒有落下來。因為倒霉公子要在杖下問我問題,如果我不老實,他那杖就會落得像泰山崩倒一樣,對他是這麼說的,做了這麼一長串的前奏,就是為了這一刻的問訓。

他那看起來就冰冷的手指按在玉杖的手指,我當時一時死死閉住眼楮,完全沒有注意到他是在什麼時候接過的玉杖的。而那兩個姑娘也早已經不見了。

他這樣子問我話也太不友好了吧。我試著想要翻身。

不過他在後面喊停。

我回過頭,跟他嬉皮笑臉,他就喊,「轉過去

這時的他,和最近一兩天里他完全不同,他那時還有笑意,所以還不像現在這樣的可怕,但是現在他整個人就可怕極了。剛才我就只看到了他一眼,就覺得他很可怕,我不敢再看他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生氣了,他不是對老夫人說,我叫「可兒」,而且他本來就是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的。這會兒,他卻在一邊裝傻。那我就陪他裝傻好了。我腦子略一轉動時,覺得這有可能一開始就是老夫人的授意。可是,我來到這里之前,他一直有那麼多的機會告訴我的,但他一直都沒有說。可見他也是趁機想瞧我出丑,以抱那天我踢了他的仇。

我腦子又開始不清不楚,只是有一點格外突出,死馬當活馬醫。于是在他快要落杖時,我大喊著,「可兒

杖沒有落下來。我長出了一口氣。

只是,很快有了第二個問題,「你家在哪里?」我怎麼知道他要將我的家設定是在哪里的。之前我們又沒有商量過。對了,說是難民那只好是河南府的人。

我有氣無力地說了。然後就正中了他的心思。

再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不想打我了。

他讓我自己從凳子上下來時,我還挺有風度地同他道謝。不過走了兩步,我的腳一軟就向下倒。他從後面出手將我扶住,然後從容不動聲色地說,「嚇得這般,這頓打可不是免了,仍是記著的。不過是母親憐你身事,一直囑咐著不要我真打罷了

我認真點頭。只怕這鬼主意也是他想的,他倒是個孝子,一提起自己的娘親來就老成得不似個登徒子。還頗有些特別的風範。我這邊剛離了他的手又向後倒了倒。他再次將我扶得及時,又嘆了一口氣,「不消打你,就怕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你值不值那十萬的賞金

我頓時呆若木雞。那賞金听著似海,要是平民小戶得了還不得被銀子淹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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