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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靜站在一旁,打量著眾人神色,老太爺一向是對此類事束手無策的,何蓯立幾乎已經忘了自己是他的閨女這回事,頗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何樸松是沒有態度的,何修原則仍然悲傷溢于言表。要想這些人表明態度挽救自己,是不可能了。她把目光轉向女眷這一堆,齊氏肯定不會出手,梁氏原本就是個幸災樂禍的祖宗,但拗不過她是個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此時聶氏表態,她就有些難說了。

至于余氏,她此刻面不改色,儼然對今日的結局成竹在胸。在蘇姨娘打頭求請老太爺改變主意的情況下,琉璃就不知她打哪兒來的這股底氣了,興許她還有暗招沒出?

琉璃暗自琢磨,不斷在心里掂量輕重。

這時就見余氏放下茶碗,緩緩開口了︰「眉音這話,很是有理。不過,這凶手除了她,還會有誰呢?我倒有個辦法可以判定九姑娘無辜不無辜。」

琉璃與蘇姨娘俱都眉尖一抖,老太爺遂道︰「什麼辦法?」

余氏悠然道︰「只消去她住的倚壽園去翻翻,看看有沒有砒霜和有毒的燕窩便就是了。」

她這麼輕飄飄兩句話,卻頓時震得琉璃兩眼發暈起來!余氏竟然用了跟她同樣的招數!這倚壽園近在咫尺,雙喜又是她的人,她只要命她隨便放些砒霜和毒燕窩到房中某處,這罪名就等于板上釘釘了!

琉璃背脊發寒。她太低估余氏了!她居然沒提防在她後方使鬼!

她往蘇姨娘望去,蘇姨娘也目露焦急往她看來。

「請老太爺下令搜查!」

何修原站起來,沖著上方說道。

沉默中的老太爺嗯了聲,抬起頭。道︰「老大家的與眉音二人一道,去搜吧。」

蘇姨娘低頭稱是,往琉璃看了眼,隨著余氏出去。

里屋里老太太歪在榻上,吳隱中已經從側門進來了,青裳在給他上茶。

老太太揮手讓青裳退下,說道︰「吳大夫,我問你,我這毒,中了有多久了?」

吳隱中捋著胡須。看著老太太不語。

老太太加重語氣︰「吳大夫的長子貌似想入太醫院?」

吳隱中連忙放手站起來︰「小的不敢隱瞞。老太太的毒。起碼已有一兩年之久。」

「到底是一年還是兩年!」

吳隱中為難地道︰「早上蘇姨娘也曾問過小的這話,可委實不好說啊!這中毒的程度不在時日,而在劑量。若是劑量大的話,三五十日也有如今這模樣,可若是劑量微小,三五十年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根據老太太一路來的癥狀表現,從頭次犯頭暈病時算起,所以推斷起碼是一兩年。」

老太太看著他,半日才收回目光來。

「你長子幾歲了?」

吳隱中一怔,彎低腰道︰「犬子今年虛歲二十九。可是老太太,小的實在是——」

「從診幾年?」老太太又道。

吳隱中苦著臉︰「從診十三年,習醫二十一年。老太太——」

老太太坐起身。向他微傾︰「我听說,太醫院正好有個空缺。」

吳隱中頓了片刻,忽然撲通跪下去,苦著臉道︰「小的,小的不敢瞞老太太,這毒委實無法判斷時限——唉,罷了,我便拼著得罪大夫人也不敢瞞著您老人家了!老太太請附耳過來,小的還有幾句要緊話與您說!」

老太太斜眼哼道︰「我就知道你這只老狐狸還有貨!」

盛夏的天氣悶得人呼吸都有些困難,余氏與蘇姨娘去倚壽園搜查後,廳堂里的人似乎都意識到這回將要查出致命的結果,故而也都不曾出聲。梁氏齊氏與余氏半了半輩子,並不曾親眼見她動殺機,她們都不是傻子,余氏既然能徑直提出去搜查她的住處,自然早做了準備,眼下這針對的不是翠瑩不是甜兒,也不是任何一個下人,而是她丈夫在外風流留下的骨肉,是何府的小主子,如此堂而皇之地對付她,便是工于心計的她們看了,也不由面色凝重。

琉璃背上已經微濕了,她不是神,面對威脅也會緊張,記得才進府時那時她把何蓯立當成救命稻草,然後是蘇姨娘,再然後是老太太,如今他們有的不想救,有的已經無能為力。何蓯立身為她的生父,于情于理,都該由他出面來決定如何處決她,可是從始至終他都未曾表態,相反時不時地看著門外,似乎在期待著什麼,又似在等著什麼人。

老實說,琉璃對他有些失望,或許說她一直對他都是失望的,除了一門心思把她弄進府來,他沒有一次真正幫到過她,以至于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去面對所有,去尋找幫手。許娘這輩子遇見這麼個男人,算是栽了。如果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選這樣除了自己誰都不愛的男人交付終身!

唉,說這些也許是枉然了,誰知道她還會不會有遇見夫婿的這天呢?

她吐了口氣,移動了下就要僵硬的腳趾。不知道蕊兒現如今在何處?

余氏的搜查似乎很順利,琉璃才吐完氣,便見她與蘇姨娘一前一後地回來。而在她身後采芹的手上,還捧著個托盤。

「回稟老太爺,這里一些砒霜是在九姑娘床底下找到的。這還有些毒燕窩乃是從她箱籠里找到的。想必是制好後還沒來得及給老太太送來,故意藏起來了。」

余氏語調平淡地說著這番話,接過托盤遞到老太爺跟前。老太爺默然無語,半日才抬起頭問蘇姨娘︰「你還有什麼話說?」

蘇姨娘面色黯然,看了眼琉璃,說道︰「如今老太爺要判九姑娘有罪,我也無甚話說。只是誰給九姑娘帶進來的砒霜,這卻不可不查。這等毒藥隨便可捎帶進來,往後你也帶,我也帶,豈不亂了套?」

老太爺點了點頭,卻道︰「誰帶的毒藥不重要,如今官府的人已來了,就在二道門廳里等著。既然證據確鑿,便且讓他們把人帶了去罷!」

蘇姨娘一驚︰「老太爺!」

琉璃快步沖出來,「老太爺見了些毒藥燕窩便定了我罪,不嫌有失公允麼?!倚壽園如今是什麼地方,是人都可以入,但凡有個看我不順眼的,隨便往我房里放幾瓶砒霜幾塊燕窩我便成了凶手,如果天底下凶手案這麼好判,那還要大理寺干什麼?!」

大理寺三字她叫得格外大聲,直把一旁楞坐著的聶氏喊著震了一震,她這是在提醒她了!聶氏猛然抬起頭,身子不覺站出來,說道︰「九姑娘此言甚是……還請老太爺明查!」

老太爺皺起眉來︰「老四家的,你添什麼亂?!」

聶氏身子一縮,但是看見琉璃投過來的凌厲目光,又不由把脖子挺直了,說道︰「老太爺明鑒,老太太待九姑娘視若心月復,沒了您二人庇護,九姑娘為何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俗話說槍打出頭鳥,多半是有人暗中看她不順眼,所以故意陷害她!老太爺可不要誣陷了好人——」

「你給我閉嘴!」

聶氏話未說完,何修原已搶先上前扇了她一耳光,「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余地,你給我滾回去!」

聶氏被他一打,倒把心里那番被休的恐懼激成了膽氣,胡進那供詞交出來她也沒什麼活路,左右模豎都是沒好日子過,她何不也替自己爭一爭?當下又大步上前,冷哼著看著他道︰「四老爺好威風!敢情打老婆打上癮了!原來貴府上的家風就是不管青紅皂白,不管夫人小姐,且先掄起手來打了再說!既如此,我看九丫頭你也沒什麼清白可洗了,橫堅你沒罪人家也要定你的罪,你沒錯也要扣你個帽子,還在這里審什麼審?!直接跳了護城河死了干淨!」

聶氏動轍胡攪蠻纏已是常事,老太爺倒也不曾大怒,只是被她吵得不耐煩,一氣之下喚來紅梅︰「今日官差來的是誰?把他請來!」

紅梅忙道︰「來的是錢大爺的兒子錢哥兒,這會子在前院里吃茶,說不著急呢。」

蘇姨娘听得是錢長勝在府衙當差的兒子,但與琉璃對視了眼。這里聶氏鬧將起來,自然要做番姿態給琉璃看,便又冷笑著道︰「扯來扯去都是一窩的,那錢長勝兩口子平日里最听誰的?這會子九丫頭落他們手里,我擔保不消一日,便可收尸了!」

余氏听得這話,頓時把臉拉下來︰「四夫人這話可有意思,誰不知道錢長勝兩口子平日最听老太太的?你這話莫不是說這乃是老太太親自布的局,為的就是跟個九姑娘過不去?莫不是腦子被打傻了,竟跑這里來胡言亂語。還是因為閨女搶選秀名額偷雞不成反蝕了米,氣得已神智不清?!」

聶氏見她提起燕華這事,早因為被她暗地里擺了一道,害得如今成了京城里一大笑話而苦于找不著機會報復,當即便翻起臉來︰「我又沒指名道姓,大夫人何必巴巴湊上來撇清自個兒!以為你說她們只听老太太的旁人便當真這般認為麼?我問你,去年莊子里歲供,明明整年一共交上來糧錢兩萬二千兩銀子,到老太爺總帳上時卻只有一萬八千兩銀,那四千兩銀哪兒去了?!你們家三姑娘應選前準備的那幾十套衣服頭面,這龐大一筆支出又是哪里墊補上的?還有前年大前年那些,我就不說了!你別以為我好欺負!告訴你,惹急了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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