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落葬之後便各自打道回府。
琉璃因為早就知會了車夫，于是進了城門後馬車便徑直駛向了城東老廟胡同。
紅袖接到消息，一早與賈福迎在門口了，月桂海棠扶著琉璃下了馬車，紅袖便紅著眼眶走上來見禮︰「奴婢見過大女乃女乃！」賈福也跟著跪下︰「奴才見過主子女乃女乃！」
琉璃笑著看了他們一眼，說道︰「進去說話吧。」
這鋪子是自己的產業，說起來琉璃還是頭回來呢。原來是個前商後住的小院子。如今胭脂鋪生意還行，也請了有四五個娘子，于是後面便就拿來當倉庫以及給雇工們住了。紅袖與賈福另住在胡同後頭一處小院子，地契也是與這鋪子連在一起的，幾步路就到。
紅袖將琉璃迎到二樓帳房坐下，然後上了茶，與賈福垂手立在跟前。琉璃打量著她，幾年沒見，她倒已全然變成個成熟婦人了，面色紅潤，眉眼開闊，顯然是過得不錯的。再看她身邊的賈福，個子不算很高，倒是相貌堂堂，也不似那種奸佞小人。
打量完了，便指著旁邊凳子道︰「坐吧。又沒有外人。」
紅袖哎了聲，拉著賈福坐了，到底與琉璃是熟絡的，這些年也時常听得她的消息，琉璃順口問了幾句此地的情況，氣氛也就沒那麼拘束了。
寒暄了幾句後，琉璃道︰「我這次來的目的，桔梗兒應該跟你說了，如意呢？」
紅袖忙道︰「就在我們住的那院里頭住著，奴婢這就去把她帶過來。」
琉璃點頭，正好望見書案上有帳本，于是翻閱起來。
紅袖很快回來了，嗒嗒一陣樓梯聲響後。她身後出現個有著嬌俏瓜子臉與縴細腰身的女子，見了琉璃，她眼眶驀地就紅了。咚地一聲跪在樓板上，哭道︰「奴婢如意叩謝大女乃女乃相救之恩！」
琉璃使了個眼色給月桂。月桂上前將她扶起來︰「大女乃女乃特地過來給你作主的，有什麼委屈，你好好跟女乃女乃說。」
如意點頭。琉璃揮手讓紅袖等人退下，然後盯著如意，問道︰「先說說，你是怎麼被賣到明月坊的？」
如意咬著唇，眼淚又下來了。說道︰「要說起來，還是幾個月前的事了。奴婢那日在二女乃女乃屋里鋪床，被帳鉤兒鉤散了頭發，正對鏡攏著。二爺路過，就進來了。當時也沒有說別的什麼，就是問了奴婢幾句話就走了。後來二女乃女乃不在屋里時，二爺就時不時地喚我上前侍侯，時常還帶些布頭珠花什麼的給奴婢。再後來有一日。二爺讓我侍侯他更衣，然後問我肯不肯給他侍夜，我不敢，就搖頭了。結果二爺翌日跑去跟二女乃女乃說，要收了我。二女乃女乃當時沒怎麼，等他出去，就讓人毒打了我一頓，然後讓手下奴才把奴婢帶出來賣了。」
琉璃仔細听著，對著手上的茶碗默了片刻，說道︰「你喜歡二爺嗎？」
如意一驚，目光閃爍，低了頭下去。
琉璃笑了笑，「二女乃女乃固然錯怪了你。可是二爺年輕英俊，又不曾強人所難，還會善解人意地送你些小禮物，你心里也喜歡他，只是因為害怕二女乃女乃吃醋容不下你，所以你才不敢，對不對？」
如意咬著下唇，兩頰羞得通紅了。
琉璃緩緩將茶碗蓋上，說道︰「你怕二女乃女乃，那是因為你孤身一人，沒有人替你撐腰，二爺越是寵你，你就越危險，沒有人當你的後台，你肯定斗不過她。如果有人做你的後台，那就不同了。比如說我能把你贖出來，也就能把你送回到二爺身邊，讓你做二爺身邊一輩子的體貼人。但凡二女乃女乃對你怎麼著的時候，我也能出面護你，或者幫你在二爺面前傳傳話什麼的，反正你在二房再怎麼得寵也影響不了我，我何樂不為？你說是不是？」
如意睜大了眼楮，不敢置信地望著她。
琉璃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細看她的面容，「你長得不算差，可是比起二女乃女乃來，還是差了許多。可是為什麼二爺不喜歡她呢？那是因為，二女乃女乃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是他的恥辱。你就不同了，你是他自己看中的，不是別人硬塞給他的。如今二房除了二女乃女乃，就只有莫姨娘一個人，莫姨娘有了身孕，二爺親近不了她，這個時候要上位，真是太容易了。」
「女乃女乃——」如意胸脯起伏著，目光里有些興奮，也有些茫然。
這就是個普通女人，她沒有蓮心那樣的堅貞，畢竟做王府的姨娘跟做奴才完全是兩碼事，祈允靖自己就已經有著從四品官職，人也長得好，正室不得寵，沒子嗣，遇到像他那樣的男人，做了侍妾後再為他生幾個孩子，跟正室太太又有多大分別？所以，還是會很輕易地動心的。
「女乃女乃……」她低了頭下去，雙手不住地揉捏著衣擺。
琉璃扶著書案站定，再道︰「你本就是二女乃女乃的陪嫁，給二爺預備的通房丫頭，二爺想要你侍夜，于理來說，沒錯。二女乃女乃這樣對你，才是她的失理。所以，你是願意繼續做奴才，還是做二爺的枕邊人呢？」
如意身子微微晃動，然後咚地跪在了地板上。
「求，求女乃女乃作主！」
琉璃唇角一揚，「這就對了。」說著回到原位坐下，再說道︰「識時務者為俊杰嘛。你只要按我說的做，我可擔保你這輩子衣食無憂。」
「奴婢願意听從女乃女乃一切吩咐，求女乃女乃成全奴婢。」如意叩頭，臉上的紅霞越發不能自抑了。
「十日之內，我會讓你再到二爺的面。不過，丑話也要說在前頭。」琉璃低頭看著光潔的十指，斂去了臉上笑容，說道︰「你也知道，侍妾之所以得寵，全是因為仗著幾分姿色，你也會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二爺也會遇到新的令他動心的女人，你想攏住二爺的心，就不能像二女乃女乃一樣眼里容不得旁人，更不能因此壞了大事。」
如意一凜，看了她一眼，瞬即低頭下去道︰「奴婢知道。奴婢絕不會令大女乃女乃難做。」
她也是個明白人。知道琉璃這麼做肯定不會沒有目的，同樣也是何府里出來的，這對姐妹之間的恩怨，又哪里會不曉得？何毓華把她賣到青樓，險些令她遭千人騎萬人跨，她心里也一樣恨她入骨的，只是之前沒有能力說這個恨字罷了。
既然琉璃能許她一世榮華，為了報這個仇，那她自然是要順著她說的去做了。
琉璃點頭，「你也不必擔心，女人不是純靠姿色才能過上安穩日子的。你長得再漂亮，沒有地位，沒有子嗣，一樣會完蛋。所以你只要盡快給二爺生個長子，不但二爺保你，就是王爺也會保你。」
如意頓了頓，抬頭道︰「可是莫姨娘如今都已經懷了四個月了。奴婢只怕趕不上——」
「莫姨娘那里不必你操心。」琉璃微哼了聲，說道︰「你以為，二女乃女乃會讓她順利生下來嗎？她自己都沒有生個嫡子出來，會讓莫姨娘的孩子搶在前頭？」
如意想了想，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的確依何毓華的處境及性格，她都絕不可能會任憑莫姨娘把孩子生下來而不作為的。所以如意的擔憂，還真的不值一提。
「那眼下，奴婢要如何做？」如意終于想到了這個問題。
琉璃輕輕擊了擊掌，月桂上來了。琉璃與如意道︰「月桂會帶你去一個地方，那是你暫時的棲身之地，有一個丫鬟一個婆子侍侯你。有些需要注意的事項月桂會在路上告訴你，而不日之後二爺自會到你那里與你相聚。至于再以後的事，我會讓人告訴你的。而今兒這些事，該不該透露出去，你知道怎麼做的。」
「奴婢若是透露出半個字，便讓奴婢死于二女乃女乃之手！」
如意又叩了個頭，發誓道。
她不發這個誓琉璃也有把握拿捏住她，也就不在意了，朝月桂使了個眼色，讓她帶著她下去了。
琉璃站在窗口看著她們上了樓下的馬車，劉威親自駕車駛離了老廟胡同，才又轉過身來。
如意要去的地方乃是靠近王府的一所小宅子，祈允靖每日出門上朝都要經過那里的。琉璃到時只要在他經過的時候使個由子，都能讓他順利發現她。失而復得的喜悅往往能使一個人放大自己原本的心情，如意獨居一室，又沒有耳目在側，祈允靖不可能不上鉤。而何毓華又怎麼會知道，琉璃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撬了她的牆角呢？
與逛窯子這樣的丑行比起來，養外室也就顯得端正得多了，定北王就是知道，就是會責難，最後知道如意乃是因何毓華吃醋而被賣出去的通房丫頭，對何毓華這樣的行徑，也只會更加地加重心里對她的不滿。
至于梅氏，她需要毓華助她的其實還是坐穩王府夫人的位子，然後再想憑借主母的威風、順便把長房一並給拿捏住吧？而當毓華自己房里的事都自顧無暇時，那時候又能幫得了梅氏多少呢？
琉璃系好了披風帶子，下樓了。